恍然带来的针刺般的疼痛让哈维“格格”地惊叫起来，他感到自己的神经痛卷土重来，或许是因为酸液将他的肌肉腐蚀得太过彻底。哈维感到自己完全地被掏空，否则，他必须在此时流泪。
这不是他所想的。不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是潜伏在法外之地的复仇。他要的是规则。是受制于他的选择，一往无前直指公义的康庄大道。
他没有选错，正义从不出错。哈维之所以满盘皆输，是因为他并非唯一的玩家。有太多变数，离群值，远非哈维——凡人能够操控的混沌因子；是他们破坏了这个城市本应有的规则。
“你摧毁了我的家族名誉，而我腐蚀你的面孔，这很公平，”护士大笑起来，她回过头，看向走进病房的另一个身影，“我做到了，J先生！你瞧，他的脸——”
但她的洋洋得意止步于一声枪响。乳色的脑浆迸溅到哈维的正在酸液中融化的左脸上，继而冒出腥恶的臭味。
一头绿发的小丑从门缝里挤进来，他穿着哈维的那身焦伤斑斑的白西装，手臂上挎着瑞秋的手包。
“哎呀，”他说，“我就猜到有这么个结局。”
哈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鼓鼓囊囊的女式手包。“瑞秋。”他嘶声说。
“她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的，哈维，毕竟她是个洞察秋毫的检察官助理。关键就看她能不能赶得上你我之间的对话。”
小丑侧身坐到了哈维的病床旁，他替哈维掀去粘在面颊上的最后一块纱布碎屑。“但你被彻底烧坏了，哈维，”他将静脉注射针从哈维的手背抽出，“要我说，这是你自食其果。你本该更加彻底地清扫梅洛尼家族的，不是吗？可以不用考虑那些条条框框的法律，有罪的，自然为他判刑。
“至于另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你没在开战前向另外的玩家宣读游戏规则。又或者，他们根本不屑遵从你的规则。蝙蝠侠，超人，是啦，他们凭什么需要遵守你的规则，哈维？哥谭的光明骑士，区区一介凡人，凭什么对伟大的两位英雄颐指气使？”
失去静脉注射的针剂让哈维很快重新体味摧心裂肺的疼痛。但这却教他安静下来。他沉静地望着侃侃而谈的小丑，就好像正在承受酸蚀和烧伤的非他本人。
“我知道你会认同我的观点，哈维，因为我们都只是普通人。我们之间存在共鸣！我们都喜欢操控自己的生活和行为，同样也都是英雄主义的受害者，”小丑咧开嘴，“你喜欢自己制定规则， 哈维，我理解你，我也是。而蝙蝠侠和超人，他们总是给我们的计划带来太多变数。尤其是你无法控制的变数。哎呀，如果不是为了替代克拉克·肯特，那名备受超人青睐的记者，我怎么会选择你的瑞秋呢？……无奈之举，你也一定曾经做出过类似的选择。
“但是，怎么说来着——噢！变数，混乱。说实在的，我本人倒是不太介意生活中的变数，但我打赌你绝对不喜欢，否则你为什么会选择成为检察官呢？哈，站在法庭上，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由你来控制他人的选择，光明骑士，哥谭国王。”
小丑轻轻拍了拍哈维的左手：“难道那枚被你掷出去的硬币，概率不应该总是掌控在你的手中吗？”
哈维扭动视线，这会儿，他的两颗眼球都盯着小丑的脸。“离开。”他命令。
“当然——当然！我不会打扰瑞秋替你转移病房，但在我离开之前，我想送你一份小礼物。”
小丑拨开那只鼓胀的女式手包，从破裂的夹层里抽出一只手枪，摆在哈维的床边。
“你知道该怎么做，”他说，“除掉更碍事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天，这章的布鲁斯真的好像一只翻肚皮呼噜呼噜哼哼求摸摸的大猫咪……
第19章
就黑暗而言，哥谭是独一无二的。彻夜的大雨让潮湿在整座城市的街巷中发酵，继而膨胀开来；但阳光始终未能穿透盘踞在哥谭上空的阴霾，精疲力竭的云层不再向外瓢泼倾洒狂烈的雨水，而是将细密的积雨残丝与萦绕在城际角落的浓雾两相融合。这让每一个穿梭在街头的行人都成了鬼影幢幢的剪贴画。
克拉克感到自己的后背裹上了一层粘液，正伴随着他的漂浮和前进，顽固地缠绕在他的脚踝上。但同样的，他清楚这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阿尔弗雷德倒确实用纱布将克拉克腰背的伤处牢牢包扎，即便后者反复强调自己并不会永久的受伤，或者因此死去。
但年迈的管家神情忧悒。“请别怪我倚老卖老，克拉克少爷，但这里是哥谭，并非您所熟悉的大都会。哥谭人有自己的行事作风，”阿尔弗雷德说，“您的安全对布鲁斯少爷来说尤为重要。就当是我这个老人家的过分忧虑，请您务必保护好自己。”
克拉克总是不太擅长拒绝别人，更何况是来自阿尔弗雷德的一片拳拳之心。他穿着记者的那身深棕色西装，甚至顾不得擦去衣袖上的血迹和烟灰。这让克拉克看起来更加狼狈，也更加普通；就跟那些不幸死于暴乱的平民没什么两样。他轻轻点了点头，权当做回应阿尔弗雷德的承诺，紧接着，他摘下眼镜，挪去灰蒙蒙的镜片遮挡。克拉克异于常人的明蓝色双眼终于无所掩饰地溢彩流光。
他轻轻眨了眨眼，就好像如此简单的动作，眼睫的闪动，将他面孔上最后那丝毫的属于克拉克·肯特的平凡和局促都清扫一空。在阿尔弗雷德的凝视中，克拉克轻轻悬浮起来，他侧过头，双眼微阖，然后低声开口：“市政大厅处于骚乱当中，但布鲁斯正在阿卡姆，分身乏术。”
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他说：“我知道我没法阻止你以身涉险，克拉克少爷。说实在的，我也很期待您能够帮布鲁斯少爷一把。但别忘了您和布鲁斯少爷的约定，好吗？我会为你们备好晚餐。”
“当然，阿尔弗雷德，”克拉克的声线变得更低，也更加淳厚柔和，“这场约定对我意义重大。”
他在冲入冷雨的同时打了个寒噤，这对克拉克可不太常见。但好事是，倾盆大雨轻而易举地便将残留在克拉克身上的氪石粉末冲刷一清，他短暂地冲破云霄，享受了半分钟的日照，继而又钻回层层寒雾当中去。
克拉克未雨绸缪地用X视线扫描了整栋市政大楼，随即将所有埋伏在承重墙周围的定时炸弹尽数拆除。他同样没忘记检查下水道和排气管，不出所料的，他从市政大厅的正下方拽出两罐腐蚀酸气。稻草人似乎也在小丑的计划中添砖加瓦，又或许后者只是巧妙地偷取了克莱恩医生的恐惧毒气配方。克拉克顺着火线，小心翼翼地将联结在定时炸弹另一头的压缩液体捂进掌心，继而将在高压下结成粉末的恐惧毒气送回孤独堡垒中的实验室。
在躁动的抗议者将易拉罐掷向市长的同时，超人准点出现，锡罐砸中了他的前胸。克拉克刻意缓和了肌肉，因此那突如其来的攻击并未回弹，而是在清脆的响声中，落到了市长、议员，以及发愣的防暴警察的脚边。
“警报解除，我已经处理了小丑留下的炸弹，”超人温和地解释，“市长不会面临任何人身危险，小丑所宣称的连环爆炸也不会发生。我可以保证这一点，各位，请回到自己的家里，安心等待事态好转。”
但予之回应的是一片沉寂，甚至并非茫然无措导致的面面相觑。穿着破旧夹克的中年男人站起来，紧接着是他身旁身材粗壮的女工；然后是一名年轻的警员，他将枪口对准了几英尺外的超人。
“滚出哥谭。”
又是一只易拉罐，但这一回，泄愤的目标转换。克拉克饱满的额头在薄薄的锡层上留下清晰可见的凹陷，半满的，但显然已经过期的苏打汽水从瓶口中荡出来。克拉克无措地张大双眼，寡淡的糖水将他的额发浇透，继而顺着光洁的额目流淌下来。
“滚出哥谭，超人！”一名须发杂乱的青年大喊，“还有该死的蝙蝠侠。你们把这座城市弄得一团糟——至少过去我们的生活不会被彻底炸毁！为什么你们非要想着改变哥谭的规则？”
克拉克记得他，而这记忆竟让超人也畏惧地倒退半步。他记得他，在GTSE，超人曾经在溃散的钢筋中救下他。他是一名金融分析师，或者交易员，单纯不幸地出现在灾难现场。他被克拉克环着腰，但比起性命，这名青年看起来更加重视怀中的手提箱。他紧紧按着密码弹锁，靠在超人的怀中，有点儿恍惚地居高临下眺望一片狼藉的交易所。“一切都得停摆，”他喃喃自语，“我错过了最后的时机。”
超人把这名青年安置在救援点——现在克拉克终于隐约记起他的名字，标在手提箱的侧方，西蒙[1]，或者利维[2]。他有点茫然地瞪着超人，问：“你认为交易所什么时候能够重新开放？我有一大笔资金被冻结在账户里。那是我的全部资产。”
“我不确定，先生。”克拉克记得自己如此回答，他当时有些心不在焉，因为还有小半个城市的人等待他的救援；而其中一部分或许在二十秒钟之后就会在冲天火光中尸骨无存。他没能留意到西蒙，或者利维的异样，他全神贯注地准备着投身下一场拯救；这是错误之一，因为他没能彻底地拯救身旁的青年。
“你可以估算一下，用你的超级大脑。”他在超人飘扬起身时突然握住后者的手腕。
“几天，或者几十个小时，”克拉克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抱歉，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您能松开我的手吗？”
和过去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克拉克没能摆脱重力。他停在原地，罔知所措；曾经被他忽视的错误啮咬着他的步伐——那么多，蜂拥而至。
“你没救下我的母亲！”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尖叫起来，他的指责，如此锐利，和他那在糟污中蹉跎的外貌截然不同。
紧接着是一名瘦小的女人，一位母亲，克拉克猜测。“我的女儿在毒气里发了疯！”她颤巍巍地站起身，“灾祸本不至于蔓延到整座城市……如果你不是非要拯救奈罗岛上的那些下等人。”
克拉克试图道歉，他试图解释，雷肖古打从一开始就以蝙蝠侠的故乡为目标，而他对没能救下每一个人感到万分抱歉。但在他开口之前，冰凉的枪口抵上了他的后背。
“超人，”那名警察的胳膊打颤，“你能从市长的身边离开吗？”
克拉克可以说“不”——他有能力说“不”。他有立场说“不”。但他最终一言不发，沉默地，如同一缕困在无根的氢气球中的幽魂，飘向特意为他腾挪出的圆弧状的空地。
“我们有权利选择如何重塑自己的城市，我们生于斯、长于斯，这是地缘和血缘赋予我们的权利，”那名交易员突然跳上方台，“哥谭生了病，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一个人（not a single man）能以一己之力帮助她摆脱痼疾。这是因为哥谭的病害不是经济衰退，不是政商腐败，而是那些流动在街头巷尾的病毒。他们如此细微，以至于疏忽大意的好人没法将他们全部纳入考虑范畴；但这么多年来，他们都在这片沃土上繁衍滋生。他们腐蚀了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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