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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秀才遇上兵。高珏心里用经史子集骂了他一万句，脸上仍挂着得体的笑容：“将军说笑了。” “那先生觉得我这名字怎么样？” 高珏想了想，违心地称赞道：“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这个字可以包容万象，是个好名字。” “哈哈，我以为先生是文化人呢，也自称老子啊！”张三将军似乎对这夸赞很受用，但还是有些不满：“这名字好是好，就是太普通了，什么李三赵三的多了去，本将军想要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先生帮我想一个吧。” “将军，名字一般是长辈来取，在下恐怕……” “本将军把你当老师，你就是我的长辈啊，先生莫要再推辞了。你学问多，肯定知道不少好字。”张三热切地拉着他坐下，还亲自拿来了纸笔，一点儿也不给人拒绝的空间：“我觉得先生的名字就很好，玉是好东西，值钱！先生也给我取一个带玉的名字吧。” 高珏推辞不过，拿着笔写了几个字：琰、珪、玮、璨…… “好，让本将军看看。”张三根本不认得这些笔画多的字，指着那些字直皱眉头，突然眼前一亮：“嘿，我认得这个，这是大米的‘米’吧？我看这个字好。” 这个胡人将军的想法倒是不出意外地朴素和直白，高珏搁笔擦了擦汗，解释道：“将军，这个字是‘璨’，《说文解字》上写，璨是明亮、灿烂的意思。” “不错，本将军果然有眼光，那就这个字吧，本将军以后就叫张璨。” 当然张将军也因为这个名字吃了不少苦头，主要是他学写“璨”字的时候费了很大精力都没学会，气得把好些纸都撕了，嚷嚷着要改回张三，当然最后还是没改。 自那以后，高珏就跟在张璨的队伍里，不过也不参与什么军务，就清清闲闲教个书。 唯一的一个学生虽然比较难教，还要冒着生命危险，但毕竟晋军都把他给卖了，他也回不去。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看着胡人和汉人打仗的时候心里怎么想，泥人尚且有三分气，他就真的甘心跟在原来的敌人身边，眼睁睁看着同胞被屠戮吗？ “阿政，你觉得这个高珏有问题吗？”子方故意走慢了两步，骑着马悠悠跟在后面，躲开了那群热切讨论起来的士兵。 “不好说，我觉得他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赵政摇摇头：“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子方，如果他也是……仿生人的话，你能感应到吗？” “仿生人之间不是互通的，而且被派遣来进行时空探索的仿生人资料都被严格保密，我也没有权限查阅。”子方解释道：“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是，时空探险者往往会被输入‘不得干预’的命令，但他刚才主动为我们说话。” 所谓的时空探险者其实格外冷漠，不能对异时空的人和事有太强的感情波动，否则可能会意外地改变历史。 但是，如果如小黑所言，人类之前关于时空法则的理论是错误的，当探险者被送往另一个时空，就会相应地产生一条时空分支，这种冷漠和克制实际上不就成了毫无意义的东西吗？ 赵政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却被前面的士兵止住：“你们两个新来的，赶快跟上，别再掉了队伍！” “这就来。”子方应了一声，转身看他：“阿政，咱们跟着他们吧，说不定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如果这个时空里也有仿生人的话……小黑说自己早晚会知道，它把他们两人送到这里，绝对不是随意而为，难道是提醒他去寻找另外的仿生人吗？ 不过他们现在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选，先跟着看看吧。小黑这个家伙撂下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跑了，还说自己是什么时空法则，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张璨将军在队伍最前面，似乎在和身边的高珏说笑着什么，心情很不错的样子。看来这位将军的脾气是来得快去得更快，怪不得士兵们也不怎么真的怕他。 一行人终于到了兵营，幸好没有遇上被子方打昏的那几个士兵，不然八成要被当成间谍抓起来。 张璨此次奉命带领数万人马攻打寿春城，已经在城外驻扎了半月有余。双方从开始的频繁交战到胶着起来，张将军像是猫捉耗子似的，并不急于攻城，这几天士兵们也一直闲着。 “不准吃饭”大概是张将军常用的惩罚方法，但执行起来倒也没有这么严格，毕竟将军不可能一直盯着犯错的人。 不过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子方和赵政两人谁也没有心情见识几百年后的军粮是什么样子，找了个偏僻的地方避开众人的注意。 军营内篝火燃起，胡人士兵们唱起了异域风情的民歌，征战在外，乡音总是格外动人。而守卫的士兵却不曾松懈，时刻警惕着敌袭。 猩红的火苗倒映在赵政眼里，朝夕之间从万人之上的君王变成任打任骂的小兵，不知秦王作何感想。心里大概是翻江倒海了，面色倒是异常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安静了。 子方把手掌轻轻盖在他的手上，犹疑地问道：“阿政，你还好吗？” “我没事，就是有些担心。”赵政倒是坦然，也没隐瞒他什么：“如果我消失了很久，大秦会怎么样呢？” 秦王亲政不久，朝中新的势力已经培植起来，李斯等人势力渐强，朝中的元老勋贵也不得不分出一份羹汤给新贵们，一切正向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可是如果他离开了，局势很可能会迅速逆转。成蟜大概会被扶植为新的秦王，但他还太过稚嫩，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朝中势力会演化成什么样子都是未知数。 他当年好歹当过几年太子，也有父王留下来的辅佐之臣，但从前支持成蟜的楚系臣子早已被他翦除得七七八八，成蟜若为秦王，只会面临更加难捱的境遇。 “阿政，你知道当年我是怎么到临淄的吗？”赵政疑惑地看着他，却听子方继续说道：“我当时因为榆次之战一蹶不振，觉得自己不应该活着，也无法再继续执行任务。” 赵政握住他的手，声音坚定：“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别担心，我现在已经可以平静地看待过去的自己了。”子方笑了笑，“其实，当年如果不是你到咸阳狱找我，我可能情况会更糟。阿政，你一直都是我的救星啊。” “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当时我从咸阳直接被送到临淄，但其实是四年后的临淄，所以我一出现在临淄城外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大秦士兵的服饰。” “如果小黑是时空法则，它对时空的掌控应该比人类更为成熟，它绝对有能力让你返回我们消失的那个时间点。” 按照小黑的说法，它的能力其实类似于人类的进阶版，作为时空法则本身，穿梭在各个时空当中，应该是它的看家本事才对。 但是它愿不愿意就另说了，毕竟它的目的是要毁掉那个分支时空。究竟以什么为筹码，才能让时空法则帮助他们呢？ “我们要一起回去。”赵政定定地看着他：“你不要想再离我而去，那四年，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即使那个时候，秦王或许不知道自己已经对这位“挚友”暗生情愫，但四年来心心念念的人一直是他，求而不得的痛苦更是真真切切的。 子方眼眸微动，轻叹道：“要是这样，我们是不是也算逆天而行了？” 他的前半生几乎都是在规规矩矩地生活，虽然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但他的饮食、作息、活动其实都被安排得清清楚楚。 被送到战国之后，他也尽量谨言慎行，至少在失忆之前是如此，还真没想到“逆天而行”这种词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
第61章 野心家 “什么逆天而行，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呐？” 那个叫高珏的书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稠菜粥，怀里还揣着几个饼，他突然插进来两人的对话：“两位小兄弟是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啊？” 不等两人回答，又把饼塞给他们：“饿了吧？先吃饭，别担心，将军不会管的。”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政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多谢，我们二人从秦地流落而来，辗转到了将军麾下。我是子政，他是子方。” “原来如此，听你的口音是有点像那边的人。哦忘了介绍了，我是高珏，高山的高，双玉为珏。我家本在冀州清河郡，也是因为战乱南迁，唉，这世道！” 高珏感慨了一番，这多愁善感的模样倒与书生的身份十分相符，不过现在不是提笔写文章的时候，他继续问道：“你们二人是兄弟吗？一方一正，倒是十分规矩呐。” 而赵政的回答则十分简洁有力：“不，我们是私奔来这里的。”说着还晃了晃二人交握的手，子方无奈地尴尬陪笑。 看起来守礼迂腐的小书生倒是难得的平静，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这样啊，二位还真是……真性情。在此乱世之中，真情何等不易啊，不知二位以后打算怎么办？” “以后？” “我看出来了，你们不是胡人吧，是不是为了得到将军的庇佑才混进来的？”高珏喝着那碗稠菜粥，慢悠悠说着：“现在胡人和汉人之间积怨很深啊，你们可要小心一点，被发现就惨了。”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我也是汉人嘛，这种事也不少见，能帮一个算一个吧。”高珏叹了口气，感叹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真是不假，我空有满腹经纶，却是个无用之人啊。” 胡汉相残，汉人的身份在这里显得格外尴尬。即使张璨以老师称他，底下的士兵也不会当真，只是把他当做将军抓来的小玩意儿，解解闷罢了。 “多谢高兄，我们两人也只是为了讨口饭吃罢了。” 高珏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开始絮絮叨叨讲起来自己在这个胡人军队里的悲惨经历。 这个张璨将军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对汉人的文化感兴趣起来，要学什么诗书，让高珏从识字开始教他。 小高先生自认文采不凡，通晓诗书经典，当个教书匠还是绰绰有余，可在张璨将军身上，还是深切地明白了什么叫对牛弹琴。 毕竟对方基础太差，他只能先从最简单的“一”、“二”、“三”等数字教起，这家伙却不耐烦起来，想学写自己的名字。 “张”字还好一些，他自己选的那个“璨”字，本来就比较生僻，老百姓日常生活也不会用。小高先生教了不下百次，张将军都写不对，不是多一笔就是少一笔，脾气暴躁的将军破口大骂：“璨、璨，狗脚璨！真是气死了，本将军不学了。” 高珏耐心劝解：“将军莫想一蹴而就，毕竟种庄稼也不可能一天就有收成，您要不先学一些简单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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