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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掂量了一下去见齐蔷蕉的价值，他人嘴里所说的情报总是不值得相信，但是介于张起灵除了一个地址以外，毫无任何有关自己的线索，而吴邪又是一副不值得信任的样子，这个突然冒出来、又知道一些‘张起灵’传闻的齐蔷蕉立刻变得闪亮和可贵起来。 “就这么说定了。”吴邪喜于言表，刚想催促张起灵把西装换上，却被那人眼神吓得不敢吱声了。 见面的地方约在了西湖边上一家极好的茶馆，张起灵一眼就看到坐在窗前的女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她站起来朝两个男人微笑颔首，矜持之间不知为何有种凛然，仿佛要去哪儿赴死似的。 吴邪似乎并不待见齐蔷蕉，说话冷言冷语，一点都没有在家里和张起灵说话时的热络劲，这让张起灵怀疑吴邪有点人格分裂，于是对他的好感度又降下去一格。 那两个人先是间谍接头似的说了些让人搞不懂的暗号，然后齐蔷蕉耸耸肩，靠在椅子上。 “我只是想见张起灵先生，只要让我见着了，原来那些惹起你注意的手段就都不需要了，我自然不会找你的麻烦。” “喏，”吴邪皮笑肉不笑的指了指他旁边打瞌睡的男人。“如假包换，你的偶像我给你带来了，齐小奶奶，我是看在你一片赤诚的样儿才介绍你们认识的，我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了，追不追得到手，看您自己的造化了。” 但是他离开之前，却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小声嘱咐了一句—— “小哥，兄弟不拦你寻找真爱，但是她要是瞧着没那么烦人，就给她留点面子吧，行吧？” 张起灵有点意外，似乎吴邪之前在家里那番 ‘我可怜这丫头’的说辞并不是假的。 见张起灵没有明显的拒绝反应，吴邪回以一个有点无奈的表情，和张起灵定下来接他的时间，就离开了茶馆。 张起灵本来以为齐蔷蕉会是个出其不意的提示，但是事实证明，这个有点莽撞的女孩真的只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路人。他从齐小姐嘴里听到的有关自己的传言，神乎其神，快赶上唱戏的了，实在是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而且为了掩饰自己失忆的事儿，他也并不能打听太多。于是一整个上午就真的只能跟她约会。两个人沿着步行街的马路一直压，压到电影院门口就停下来买张票。整场电影张起灵基本上就是睡过去的，软和的椅子黑洞洞的环境，生物钟也告诉他该睡午觉了——一直到结束曲想起，灯光亮了起来，齐蔷蕉才把他拍醒，她瞧着张起灵的眼神满是不安和期待。 张起灵有点头疼的想，这下该不会是要表白了吧，要是表白了……姑娘你别怪我当没听见啊…… “张先生，我跟您直说了吧。”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我从小听着您的故事，一直以为您就只是故事里的人，一个神话的角色。因为你在我爷爷的嘴中实在太神奇了。而现在您就像下凡的神仙一样出现在众人面前。我本来并没有过任何贪心的想法，但是我爸爸去世之后，我的日子实在是很难熬过去，我的年纪太轻，在行里没有威信，而没有威信是最危险的事，因为这表示任何人都可以拿我下手，没有强有力的后台作为支持，我做的很多事情只能是徒劳的。” 张起灵并不需要听完她冗长的陈述，就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我知道我没有任何资格来请求您成为我的靠山，但是我愿意给你所有的东西，不管是我给的了得，还是我现在暂时给不了的。” 齐蔷蕉的眼睛灼灼发亮，张起灵则开始怀疑吴邪是在知道这一切的前提下把自己推到这女孩面前的，不由得有点心冷。 他想了一下，说，“我要你的命，你给吗？” 齐蔷蕉完全没犹豫。 “给。” 但是张起灵还是摇了摇头。 “不要命的冲劲是很好的，但我不知道如何帮你，也没有任何能力帮你。你所听到的有关我的故事，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只是故事，很多并不真实。齐小姐。人是不能怀着依靠他人的心活在世上的。因为这种人都活不久，就算活着也会非常痛苦。” 他说着从席位上站起来，售票员已经开始进来清人了。 “如果你愿意帮吴邪。”齐蔷蕉说，“为什么不能帮我？老九门的子孙们是在您福泽下成长起来的，您难道不应该公平的对待我们？” 张起灵被她说得莫名其妙，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吴邪扯上的关系，自然也没法回答齐蔷蕉的问题。 “我不会再帮吴邪了。”他说，“如果你觉得这样就公平了的话。” 或许就如齐蔷蕉所说，干这一行的，如果没有威信，没有靠山，那么何时被人整死也并不奇怪。而张起灵的拒绝，无疑是一把间接捅进去的凶器，见死不救也是罪恶，但对于张起灵来说，这些都已经只是些麻木的名词了。他是一个对自己所存活的世界一无所知的人，他没有任何能力保护别人，只有竭尽所能保护自己。 甩掉齐蔷蕉后，张起灵租了一辆自行车，去了钥匙扣里藏着的那个地址所在处。他凭着一种奇异的直觉找到4楼的一幢单元，用钥匙开了门。 而当他打开门的一刹那，心里不禁感慨——这的确像是他的住处。 实际上，这里除了一张床和张写字台以外，基本上都是空荡荡的。一个衣柜立在墙角，柜门上贴了一张中国地图，很多红色的圈圈花在上面，分布极广。他低头走了几步，发现地板并没有积灰，一个缺了口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已经冷了的袋泡茶沉在杯底，说明他可能昨天傍晚还在这房子里打发时间。比较奇怪的是，这房间里竟然还有台电视机，电视机下面连着一个老式的播放机，需要插那种早就淘汰了的录像带。 张起灵沿着屋子走了一圈，没有任何提示告诉他接下去该怎么做。张起灵闭上眼睛，思索如果是他自己，他会把一件重要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他睁开眼睛毫不犹豫的走向那台怎么看怎么碍眼的电视前面。 当他搬开电视，用两根颀长的手指撬开电视下方的的一道暗格时，他有点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起来，那暗格里装着书本一般大小的黑色录像带，张起灵把它拿出来，看到带子狭长的面上贴了一张标签，他认出了自己的字迹，上面写着——“终局”。 张起灵几乎急不可耐的把录像带查到播放机里，瞪了半天电视都没有反应，他这才想起来该找遥控器，整个人仿佛精疲力竭似的无法思考更多的东西了。 然后，他看到里自己的脸出现在电视屏幕上。那是一张非常疲倦的脸，消瘦，额角还有伤口。但是那人的眼睛黑的发亮，仿佛某种无法言明的希望在那双眼中炸开，并且过了好久，那种炸裂的痕迹都没能完全抹去。 视频没有声音，张起灵以为自己没开声频，但很快他就发现，曾经的自己应该是故意没把声音录进去的，因为电视机里面的，男人似乎用一种适于读唇的速度在说话。 “发生了很多事，也过去了很多时间。”曾经的他慢慢的说，“但一切，在今天，都已经结束了。如果你还想要寻找真相，就按照这张地图中标记的地点探访吧。”电视里的人拿起一张画满了圆圈的地图。张起灵回过头，那张地图就贴在他的衣柜上。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在某地藏了一卷类似的录像带，你可以去试着找一找，解密对于我无望的人生可能是最后的一点盼望了。”那人抿了一下嘴，似乎一个极微小的笑，“所以我不会留给你很多的提示。现在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忆症会复发，也许很多年，那时候我已经老了，没有体力再四处搜寻，因此最好也不要留下过多的念想。那些录像带，你可以选择毁掉，也可以保留。”荧幕里的人停了下来，似乎是无话可说了，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手指，再抬头时眼底有一丝犹豫。 “你可以相信一些人。”他说，然后报了一串名字，张起灵一边读唇一边找来纸记下来，其实没几个名字，但是最后电视里的人又说，“这些人大部分可能已经死了。” 张起灵把纸团团成一团丢在一边。他瞧着荧幕里的自己，两个人仿佛在做一场跨越时空的拉锯。那个人对着镜头沉默了更久，败下阵来似的慢慢又加上一句。 “你可以信任的人，吴邪，胖子。你可以去介入的事情，张家的后事，吴邪和胖子的请求。” 张起灵没有手机，就算有他也不可能想得起来手机现在在哪儿。对于一个失忆病发6个小时的人来说，他所拥有的一切就只是他现下能看到和摸到的东西。除此之外之物，与记忆一同斩断了和张起灵的联系。 他对着那张贴在柜门上的地图发呆，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当他回过神想起来自己和吴邪晚上约定的汇合地点时，外面的暮色已经深得散出一种凝固的血色。张起灵想，自己大概并不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即使明知道答应了吴邪的事情，哪怕只是约个地点见面这种小事，他都不想去履行。张起灵并不知道这种支配着他的厌倦感出于何因，但是他稍微分析了一下，觉得大概和刚才在电视机里看到的，曾经的自己提到吴邪时的那副古怪的态度有点关系。 吴邪和胖子——这两个人大概曾经是张起灵很重要的人。但是即使是几年前的自己在录像带中亲口的表述，对于现在的张起灵来说，听起来都是苍白空洞的，像极了谎言。 他坐在椅子上继续发呆，可能太长时间一动不动的关系，张起灵的脊椎开始酸痛。他只得站起来，而那仿佛讨债一般的砸门声，则抽准了这个时机凶狠的狂响。 砰砰砰砰砰砰砰！！！！ 张起灵本来不想开门的，但是既然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姑且当作是种缘分罢。 他浑浑噩噩的走到门口，说了声，‘别拍了，这就开。’ ——吴邪果然站在门口，眼睛有点红，张起灵愣了一下，无法判断他这是气的还是哭的。 “我他妈真的，求您了，学着用一下手机行不行。”吴邪一眼瞧到张起灵，立刻夸张的喘了一大口气，还被呛得咳嗽起来。 张起灵面无表情的退开身走进房门，吴邪跟在他身后进来，瞧着屋里寒酸的摆设，发出啧啧的声音。 “有什么事？”张起灵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我有什么事，咱们约好了我去接你，我在湖边站着快被风吹进西湖里了，你还不出现。我以为你又人口失踪了……” 吴邪并没有提齐蔷蕉的事，张起灵猜测，那女孩在他这里吃的憋，应该早就往吴邪那里发泄一通了。 吴邪的脾气没的很快，这种性格想必会很讨人喜欢。他站在门边没有走太远，似乎打算马上又要拉着张起灵出门。 “一会儿还得麻烦你跟我办点事去。”这话说出来，口气虽然很客气，但是话里话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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