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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感到沉重，心和肩膀都是。 到达了西沙的医院，吴邪差点没被眼前的情景气晕过去。他盯着坐在闷油瓶病床前的女孩，这人在削苹果，一边削还一边含情脉脉的说，“张族长，您知道吗？传说如果削苹果皮能一刀削到底，不把苹果皮削断，那么吃这个苹果的人就会一生都过得平平安安的。”她一边说一边削下果皮的最后一刀，练成一条的果皮掉到地上，像被压扁了的蛇一样盘旋在齐蔷蕉脚边。齐蔷蕉佯装惊讶的娇喝一声，“诶哟，真的成功啦？张族长您快吃。” 吴邪心里那个气啊，心说，您可真会装嗲，别说是把苹果一刀削到底了，就您齐家祖传的身手，把头皮变着花样儿削成窗花我都信啊。 张起灵原本默默的坐在床头发呆，在吴邪进入病房的那刻很轻微的抬了下眼睛，与他对上了眼神。吴邪没有太过在意，直接大踏步走到齐蔷蕉身后，女孩正强硬逼迫式的把苹果往张起灵嘴巴里塞，后者皱着眉躲闪。吴邪胳膊一扬，把苹果顺走，气势汹汹的咬了一大口。 “嗯，味道不错，”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齐蔷蕉畏缩了一下，“保人一生平安的苹果果然尝起来就是不一样。甜进心坎里了。” “吴老板。”齐蔷蕉尴尬的站起来，不过脸上道没有什么理亏的神色。 “行啊齐小奶奶，北影毕业的吧您。”吴邪狠狠的对着苹果又咬一口，“您不是说见着张起灵要往他肚子上捅一刀吗？捅了吗？是捅了一刀还是画了个桃心啊？” 齐蔷蕉的脸竟然红了。吴邪的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心想这个极品花痴该不是真的画了什么上去吧？ “吴老板，你看，法律也不禁止女生倒追男，”齐蔷蕉撇撇嘴，“说实话您可别不爱听，我觉得我跟张族长其实谈的挺的投机的，他这么孤孤单单一个人，您不是也希望自己的朋友能有个伴儿吗？” 吴邪心说，什么叫谈的挺投机？您平常跟抱枕说话是不是也谈的挺投机的？ 他心里翻江倒海的厉害，但还是忍着没说，只是脸上挂着冷笑，这个时候张起灵出声唤他。 “吴邪。” 吴小佛爷没好气的撇过去一眼，张起灵又说，“你过来一下。” 于是脚步先于头脑，吴邪就这么不情不愿的走过去，把齐蔷蕉原来坐着削苹果的椅子踢远了一点，这才在脸色苍白的张起灵身边坐下来。张起灵直起身，凑到他耳边快速而低沉的说道—— “我带出了些东西。成色还行，我藏在了一个地方，已经叫王盟去拿了。” 吴邪楞了一下，下一秒却突然升起一阵无名火，但这火气实在来得难以名状，因此他硬生生的压住，口气僵硬的问道， “除了这个，你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吗？” 张起灵已经重新倒回枕头里，淡淡的看着他，点了一下头。 “仍要继续找下去？” 吴邪以为张起灵还会继续小鸡啄米，但是那人呆滞了几秒钟，闷声闷气的说：“不知道。” 齐蔷蕉走过来，一屁股坐在自己原来的那把椅子上，从水果篮子里掏出一个鸭梨，继续削。吴邪看这这女孩倔气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无奈了，他很想问问齐蔷蕉何必对张起灵如此执着，她想要行内人的支持，吴邪就自愿提供了保护，而张起灵又只是个怎么都捂不热的冷石头，真的有那么好，不惜要骗自己这个生意伙伴，也要抢了去吗？ 不过这个年纪的女孩，估计会回答他，‘因为爱他’这种让人无话可说的答案吧？ 吴邪摇了摇头，和张起灵一起沉默的盯着女孩把鸭梨的皮儿削成一个长长的连贯的线，然后一刀利落的把鸭劈成了两半，一半递给张起灵，一半塞进吴邪手里。 “吃梨。”她固执的说。 “幼稚啊……”吴邪肚子里感到好笑，咬了一口，张起灵看他啃得起劲，便也默默的消灭了自己的那半只梨。 如果一个梨的诅咒就能把我们哥儿俩分开，那你也太小看吴小爷我的韧性了吧。 吴邪想起了10年前自己在长白山里的种种软磨硬泡，情不自禁的讪笑起来。 吴邪来到西沙的第二天，那个昏迷了的伙计终于颤颤巍巍的醒了，他本来是和张起灵同一病房，但是吴邪发现，这个人只要视线一瞥到临床的闷油瓶，就会不由自主的全身发起抖。倘若仔细询问起原因，他却什么都不说，声音嘶哑的叫了声‘吴老板’就把脸扭进了黑暗里，避免张起灵出现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吴邪叹了口气，安排伙计搬离了这个病床。他也去看了看那个被吓疯了的可怜家伙，按照张起灵的说辞，这个人是着了六角铜铃的道儿。其实也有希望治好，吴邪记得张海客曾经提过，张家的人所知晓的六角铜铃的运用方式，有一种就是使人恢复神智的方式。兴许等到闷油瓶恢复了记忆，便就能救这伙计了吧。 想到这里，吴邪离开病房，走到大厅里抽出根烟，使劲吸了好几口，心里仍然堵得慌。他想起那伙计，既然在斗里就着了道儿变得又疯又傻，想必出海斗的时候张起灵一定是拼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运出来。说来说去，自己到底是给闷油瓶找了三个帮手，还是舔了三个累赘？ 吴邪在西沙呆了两天，最后被王盟催促着启程去帮那个死了的伙计料理后事。这种经历吴邪已经不想再提了，为家里人带去丧报是最让人头痛的环节，他一般都会把这种事推到别人身上，但这一次不同，人是张起灵带下去的，张起灵又算是领头带队的那一个，如果推卸责任，只能推到张起灵的头上，而吴邪瞧着那人消瘦苍白的脸，自然是提不出这种懦夫的请求。 于是各种闲七杂八的事情又折腾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他一直思考到底怎样才能更加妥善的处理张起灵对寻找记忆的执着。张大族长为了追寻记忆，出入之地必然凶险无必，吴邪在知道这件事的前提下，倘若再派出盘口里的伙计去送死，怎么想怎么感觉像是自己亲手杀掉的一般。 就这样思前想后，吴邪突然想起来齐蔷蕉削给自己的鸭梨。头脑中猛然蹦出一计，不自觉的露出一个奸商的笑容。 黎簇有个很掉价的绰号，就叫鸭梨，道上的人有的敬他几分，就喊一声‘梨哥’，那些个倚老卖老，并且不占少数的，则习惯于称他为‘鸭小哥’，反正横竖都是叫不出气势的绰号。黎簇算是吴邪的徒弟，虽然没有正式的拜过师，但是臭小子一见面就师傅师傅的，叫得很甜。他算是吴邪自己带进行当里的孩子，即使嘴上不说，吴老板心里面还是有种偏爱和栽培的欲望。黎簇脑筋好，学什么都很快，再加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股子冲劲，确实是个能陪伴张起灵的好人选。但是黎簇在吴邪眼里，过了多少年也只是个孩子，当成了孩子看待的人，总是忍不住会升起一种偏袒的念头。此时此刻，吴邪突然理解起很多年前，吴三省看着他的大侄子被粽子追着到处跑的纠结心情了。 但是事态的发展总是无法允许吴邪有过多的犹豫。 王盟突然打来电话，郁闷的告诉他，张起灵好像私底下和齐蔷蕉达成了一些什么协议。齐蔷蕉从自己的老窝儿那儿多叫来了几个伙计，还四处在采买装备，很有可能是张起灵以某种代价来换取了齐蔷蕉的人力资助。 吴邪对着电话长叹一声，突然就特别为自己感到不值。心里憋了一口气，不知如何纾解，于是就自言自语道—— “张起灵要是不失忆，真是认不清他的为人。” ——这话绝对是气话。 但话筒对面的王盟却当了真，慌忙劝阻起来。 “老板，张小哥这次在西沙没能护住刷子的命，肯定觉得对不起你，再加上张小哥本来脸皮就薄，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才出此下策啊。” 吴邪心说我能不晓得他那点小心思吗？再说了，他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该好好的听我的劝告，他想知道的事情，一半我能回答，另一半我能托人去问，何必非得要劳民伤财的把他以前刀山火海一样的日子再过一遍才肯罢休？ 可是吴邪又一想，发现从闷油瓶失忆到折腾进医院的现在，自己似乎从没说过类似劝告的话，反而二话不说的借伙计去给他打下手——非但没有劝阻，还变相支持他犯浑。 他心里一抽，某种异样的不适堵塞在胸腔里，吴邪抬手给自己捶了两下，恍然间明白了，这种堵塞，名为‘逃避’。 说到底，吴邪不过在恐惧一种感觉，一种自己仍是10年那般可有可无的存在的挫败感——别人随便批了张人皮面具便可替代和利用的路人甲。10年前的他无法左右任何事，只能被大潮流推着前进。虽说现在的吴小佛爷早就和“无足轻重”这个词绝缘了，但是对象若变成了张起灵…… 是啊，他又能为张起灵决定什么事呢？ 只是想起胖子回巴乃前的那番话，吴邪觉得，既然自己决定了陪伴张起灵，又耍了花招死皮赖脸把他留在身边，就算他人微言轻，但拼死耍流氓再被抓进派齤出所，面对号子里其他的难兄难弟时，至少还能吹嘘一下自己毁了的那个姑娘有多国色天香。 虽然比喻不太恰当，但是某种类似于耍流氓的执着和坚韧，吴邪觉得，精神还是相似的。 事情变成了如此田地，也只能拖黎簇来趟这摊浑水了。 吴邪发了几个短信，把原先派去帮助齐蔷蕉打点生意的老伙计都叫了回来，然后他给黎簇打电话，那小子刚下地回来，正进行着他的补觉大业，美梦被扰，应答吴邪的口气自然好不到那里去。 “您这是让我去齐家做间谍吗？”黎簇迷茫的说，“可是师傅，我可没有做生意的头脑耶，让我去帮忙齐蔷蕉打点铺子，那不是给你吴家露怯去了吗？” 吴邪不耐烦了，“你要是是块做生意的料，我能白送给齐蔷蕉吗？我二傻啊我?”他很用力的吸了一口烟，按着发疼的额角，勉强稳定下心中的燥火。“还有，把你的那个小兄弟，苏万是吧？把他也带着吧。” “为什么呀。”黎簇很无辜的说，“我们前几天吵架了，我可不去找他。” “你多大了呀？”吴邪被气乐了，“吵什么架至于吵了几天都没和好吗？赶紧给我搞定。苏万那孩子比较有金钱头脑，你们俩一起还有个照应。这次的事儿主要的并不是帮齐蔷蕉料理麻烦，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蛋，估计是生意已经逐渐步入正轨了，就算跟我翻脸也不会有损失。于是就又开始她的挖墙脚大业……” 吴邪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并没介绍闷油瓶给黎簇认识，平时聊天的时候倒是提到过很多次，就好像讲哄小孩睡觉的故事一样，给黎簇和苏万说过很多闷油瓶的勇猛事迹，以至于黎簇经常心心念念的想跳槽去当张起灵的徒弟，只不过吴邪总是忙得手脚倒转，从未把黎簇引荐给那老是爱躲在杭州小古董铺子里睡觉的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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