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闷油瓶走了进来,他走路也没有声音,不管从睡觉还是走路,任何一个姿态,都和小贱异常吻合。还好,他这是在叫我的名字,而不是叫齐羽,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反应给他看好。这人的记忆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因为他不说,我们谁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清楚,或许连到他自己也不很清楚。或许——呵呵,我忽然被自己这样的一个想法堵住了,讽刺感极强的冷笑在心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或许,他觉得我和齐羽是同一个人。 “这瓶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他掏出那瓶被我一直放在裤兜里的小瓶子,摆在桌上。 月色透过书房里的窗户,笼了一抹月光进来。 瓶里透明的泛着蓝光的液体,在夜里幽幽地亮着。
第70章 寻路(一) 我刚下飞机,招了一辆机场门口的的士,现在在去李家村的路上。经过一番折腾,我到长沙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今天从杭州离开的时候,杭州竟然开始下雪了。记忆当中,好像有两年都没下过雪了。 我对昨晚后来的事情只觉得有点迷糊,似乎睡了不到三小时之后,记忆被瞬间消除了大半。我只记得当时看到那个瓶子时候的印象。很神奇,那感觉就像,这瓶子在我眼前却没有任何令我惊诧的意味,我觉得我好像并非第一次看到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现在我却已经难以形容了。我对闷油瓶简单解释了一下得来那个瓶子的经过,却没有提到牌位上的那个“吴”字。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我刻意要避开提及它。眼前摆满了成堆的没有理清头绪的事情,我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处于一团混乱当中。 我打开瓶子嗅了一下,透明的蓝色液体散发出熟悉的气味。那是那个有棺材印子的房间的气道,我记得,因为当时在那里闻到的时候就觉得房间的味道很熟悉,熟悉的记忆根源在哪里,却又追溯不到。 我到现在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胸口痛。是那种就像碎肉机被打开了开关,开了胸,在里面带着声响运作的一个过程,我总能感到内部的一股血腥味,顶着喉咙。闷油瓶站在我面前端着那个瓶子眼睛直勾勾地看,他说了什么话,我现在一点记不得了。我想我当时已经疼得有点背过气去,状态进入了不完全的意识模糊。我不想让闷油瓶看出来,那是一种存在我脑意识里的自觉想法,不能让他知道。如果这真的是枪伤的旧患,很可能他现在不记得我为他挡了一枪的事情,那这件事情我允许他永远不用想起来,这种内疚是我们之间不需要存在的。 他放下瓶子,把目光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他盯着我的眼睛看。我的腿有点发软,于是故意弯腰拦住了从我脚边正要钻过去的小贱,把它重新抱起来,手却抖得厉害。他看我的时间越长越危险,于是我把最后的一点气力用在了稳着步子走进房间的整个过程里。这几步路却着实艰难了一把,我先是差点撞上他,然后差点撞上书房的门 ,又差点在客厅栽下去,最后走进房间的时候,还差点撞到床柱子。我希望他看着我的背影不要笑,我只是有点困,所以有点摇晃,千万不要喊我停下来。 最后我迷迷糊糊倒在床上,大概是昏过去了。最后一个残留在脑中的想法是,我会不会就这样一睡不起?记忆就此断开了。醒过来的时候只对凌晨做的那个新鲜的梦印象深刻:是闷油瓶,站在我床边上,这次他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没有胸口飙血那么吓人的场面。他穿着我的毛衣,慢慢蹲下来,趴在床沿上看了我一会儿。把头凑在我耳边说:“吴邪,我会回来的。”然后他站起来走了。梦很真实,以至于我记得这么清楚。 一直到今天早上,小贱在我早上睁眼的时候,就睡在我的胳膊肘弯里,以昨晚相同的姿势,大约是被我压了一晚上,根本没法动。 胸口的疼痛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就像昨晚那暴风一般的疼痛感全部都是我YY出来的,就不曾有过。我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当真做的梦。闷油瓶的床是空的,床上的被子居然被他叠得很端正,床单也铺得很整齐。 走出客厅,胖子坐在那里,面色凝重。我斜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原来都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阳台门敞开着。胖子就正对着大敞着的阳台门坐着,转头看着站在房门边上的,头发像鸡窝的我,一言不发。 “你怎么这个脸?小哥呢?” “走了。”胖子抽出一支烟,把烟盒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我头脑嗡了一声。原来那个不是梦。闷油瓶,真的走了。 今天特别冷,早上一直到十点都没出太阳,外面的风很大,吹得楼上人晾在阳台外面的被单直接被吹到了我的阳台上。我看着眼前飞来飘去的旧式印花床单,发了一会儿愣,钻进厕所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了。临出门前,我去了一趟书房,桌上空了。什么都没有。包括阿保的日记本,和那个瓶子。我摸了下那条脏裤子的口袋,瓶子确实不在,小贱的青铜铃尚在。 胖子站起来,问我:“你去哪里?”他的样子充满了怨怒。 他说早上他拉住闷油瓶问他同样的问题,闷油瓶没有甩他一眼就出去了,他说:“小哥失忆之后怎么变得人渣了。”这是句陈述句,但是我相信这只是他的抱怨,不是他真正的感觉。 我把房子的钥匙丢给胖子,一边穿鞋子一边说:“我要去一趟长沙找李如风,双儿说小贱的铃铛只有他能穿回去,所以我要带着小贱一道去。我回来的时候会找你,钥匙你拿着。小哥走的事情,我知道。他说过他会回来,不用担心。” 我说完,飞快地冲出了门。胖子在身后鬼吼鬼叫的声音被大风堵回了门口。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听懂了我那样飞快的语无伦次的说话。我也不能告诉胖子,我胸口最近常常痛,所以现在先要去找齐蒙古。 我依然不确定凌晨时分,那个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我出门的时候,雪刚开始飘下来,冰凉的雪点落在我的脸上,空气有些流动受阻。 不管怎样,我都相信闷油瓶。不管他带走了什么,我都相信他。要维持一个原则,坚持站住一个立场,有时候真的很困难。我能理解胖子,对于一个失忆的人,就是说,他变作了一个新的你所并非了解的人。选择相信一个失忆的人,是盲目的。但是我相信,我相信闷油瓶始终都是那个闷油瓶,他没有什么被改变了。而他也一定会回来。 我去找齐蒙古,未果。那里的人说,他被调回杭州医院了。于是我只能决定先来长沙,回去的时候再去找他。希望自己别死在半路上,有命来,却没命回去。 长沙的天气不好,阴沉着脸,头顶上全都是被夜幕遮蔽的厚重的云层。一副有冬日的雷电要劈打下来的造型。 的士司机行驶的路线和上次我来的时候完全一样,窗外的风景有些暗沉,灯光都浅浅地浮在表面,如同年老人脸上的色斑,沉在肤底的颜色,点缀得灰黑而诡异。小贱一路上都很兴奋,不停地跳上跳下,像条骚动不安的狗。我坐在的士上给小哥那个最早给过我的号码编辑长篇大论的短信,最后我把所有打出来的字全都消除干净,换上了一句最简单的:“你在哪?”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发送键。天知道,这个号码现在是谁在用,假如确实还是他在用,并且能保持通讯畅通,他会不会回我也是个问题。 李家村显得更荒芜了。的士停在四号门口的大片空地上。上次来的时候,好像并不显得这样空落,这次站在这空无一人的大门口,经风一吹,却有了一种莫名的丢失感。我抱着小贱下了车,走到门口,抬起厚重的门闩,轻轻叩了叩门。 没有人应门。 我又继续叩门。等了一会儿,还是无人来应。李如风不在? 我下了重力气连续叩门。还是没有人来开。我有些不耐烦地抓抓脑袋,小哥不知去向,不回短信;去找齐蒙古未果,现在李如风也不在。一般这种不顺都是一连串的,有了开头,势必要有下文。我开始哐哐哐地用力敲门,敲了几下,直接上脚踢。怒火一下子就这么烧起来了,这门很不幸地成了我的出气沙袋。 突然,门咯吱一声开了。轻飘飘地带着一丝从里面透出来的凉气。 小贱立刻把头缩进我的胳膊里,叫唤了一声。 这时候,里头的某处又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 第71章 寻路(二) 我轻轻推开门,有阵风迎面而来,卷着一股奇特的香味。 小贱伸了伸脑袋,鼻子凑在空气当中使劲嗅了嗅黑暗里的气味。里面很黑,外面的光被我自己挡在门口遮住了,只漏了两条边进来。我一脚跨了进去,带着自己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黑乎乎的有些恐怖。我伸出手在墙上来回摸索,希望能找到电灯开关。好不容易找到之后,却发现按了一下完全没有反应。我只能把门开得大一点,借着外面的光大致瞧一眼这里头的格局。 看这前厅的陈旧模样,我估计这应该完全是一个典型的老房子。装修很简单,几乎都是白色的墙壁,向着门的那面墙上挂了一幅什么风景画。太黑了看不清楚。墙下边是一张普通的老式木质方桌,上面空无一物。两边有些摆得略显凌乱的靠背椅。整个前厅,除了陈旧,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我的心里竟突然生出一丝熟悉的感觉,这感觉很细微,慢悠悠地浮上了我的脑袋。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房子特有的味道,是一种深沉的木香。我继续往里走。跨过前厅的门槛,直接连接着一个院子。院子不大,幽幽的四柱在冬天隐匿的月光底下,显得格外冷清。这小院子里有楼梯连接着上层。这格局果然是典型的乡下那些老房子的结构。顺着楼梯往上走。房间应该都在楼上。 突然,院子里面通天一亮,一道闪电劈打下来,过了两秒之后就是一声震天巨雷。 我被吓了一跳。说不准是只有这地方的天诡异,还是长沙的天诡异。夏天的大雷打在了冬天的上空,劈得冷空气都直接裂了缝,顿时刚刚还在有愈演愈烈趋势的狂风陡然停了。打雷的时候我手一抖,捏了小贱的屁股一把,它本来就被吓到了,直接扯着嗓子嘶叫了一声,就从我胳膊里一溜落到了地上。再加上小贱本来就是黑的,三钻两钻,在夜色里瞬间就不见了。我憋着声音喊了两声小贱,空气有点阻力,堵在我的出声口,原地站着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它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钻出来。 又是一次电闪雷鸣之后,雨就下了下来。还好,冬天的雨估计有一半都在半空中冻住了,打落下来的雨点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巨型。只是拍打到身上冰凉得程度足以让人窒息,我只好放弃在雨里等待小贱的出现,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躲进了房檐底下。心说,小贱应该丢不了,待会儿就会自己找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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