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义军首领是刘福通部下的王士诚,只在蝴蝶谷时远远见过张无忌一面,此时听得教主亲至,忙迎了出来。 苏梦枕也不多作寒暄,两句话说过,便问起附近军情。 那王士诚却吞吞吐吐起来,半晌才道:“不敢欺瞒教主,益都已被围困多日,我等正商议救援。” 他本想遮掩过去,触及“教主”寒电般的双眸,一个激灵,实情就不由自主地吐露出来:“围困益都的正是汝阳王李察罕,此事对教主有些不方便,我等也不敢让教主为难!” 苏梦枕冷声道:“涉及抗元大业,明教上下勇往直前就是,有何不便、为难?” “这,”王士诚小心观察了“教主”的神情,见他冷漠肃然,不似做伪,难道传闻中汝阳王女儿与教主关系匪浅之事,竟是假的? 他尚在犹疑不定,苏梦枕已傲然起身,大声道:“军情如火,岂能因儿女私情推脱不前?传令下去,即刻开账点兵!” 比起当日蝴蝶谷惊鸿一瞥,如今“教主”的身上,更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王士诚哪里还敢耽搁?当即召集谋士将领,商议军情。 汝阳王察罕特穆尔,汉名李察罕,深谙用兵之道,不仅将益都围得铁通一般,又以围城打援之法,教来救援的明教人马有来无回。 王士诚几次派兵支援,皆折损惨重,昨日还被俘了一员大将。 苏梦枕眸光扫过账中众人,见诸人皆有些垂头丧气,其中一员虎将还用白布吊着手臂,一股郁郁之色。 他看定那受伤将领,缓缓道:“你这伤,因何而来?” 听见“教主”垂问,那将领有些激动,愤愤道:“还不是李察罕那老小子!奶奶的,我们连益都地界都没靠近,就中了那老小子的埋伏。可惜吴大哥,当场被射落马下,捉了去。听说,昨日已经在益都城下被枭首示众了!” 说到此处,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苏梦枕冷声道:“你在此地落泪,可会伤及敌人分毫?” 那将领愕然瞪大泪眼道:“自然不会,只是......” 苏梦枕站起身,高声道:“八十五年前,咱们汉人的皇帝,被这些元人从金华追到福州,福州追至泉州,最终退守至崖山海面上,七岁的皇帝不屈跳海,十万军民跳海殉国!” “八十五年来,咱们一直是元人统治下的劣等人,被任意买卖为驱口,杀一个驱口刑罚等同私宰牛马!出嫁的姑娘要先受他们蹂躏,我们的老人被迫驱逐至野外等死!” 他缓缓走了出去,嗓音低缓而清晰,账外聚集着众多兵士,“教主”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响在他们耳边: “今天,我们辛苦打下的城池被围,我们荣辱与共的兄弟被当众砍下脑袋!难道,我们只能在此流泪、叹气?” 他走至兵士们中间,嗓音开始激昂: “我们起兵是为了什么?为了不再被随意宰杀!为了不再含泪摔死头生子!为了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 那吊着手臂的将领冲了出来,虎目中已没有一丝泪光,只有血红的斗志,他一把扯下臂上白布,大叫道:“杀回益都!夺回城池!” 兵士们群情激动,跟着大声叫道:“杀回益都!夺回城池!” 王士诚追出来道:“教主,咱们什么时候出兵?” 苏梦枕站在一块山石上,恍若君临天下的帝王:“当然是现在!” 士气已经调动,自然是一鼓作气,况且昨日新败,汝阳王绝料不到他们今日就会反攻。 他环视四周,一字一句道:“此次出兵,我亲任开路先锋,绝不会让元人再有伏击兄弟们的机会!” 数千人齐声呼应:“我等愿随教主同往!” 王士诚好不容易安抚众人的争先恐后,选了五百身负武艺的兵士,又挑了五名得力的百夫长,骑马跟随“教主”先行,自己亲率大军随后。 他们扎营之地离益都城不远,仅隔一山一水一林而已。 翻过山头,苏梦枕让众人按辔缓行,自己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在林间打了个来回。 许是近日接连打退几股援军,汝阳王并未在林间伏下重兵,只留两队岗哨人马,约莫百余人。 苏梦枕暗暗探清位置,回来召集二百身手敏捷者,一一分派清楚,悄默声地解决了岗哨。 这身躯神功在身,视力也远超常人,苏梦枕藏身在一株高树上,将城外城内情形看个明白,用随身带的炭笔画下图形,方轻轻跃下树来。 他将图纸交给一名百夫长,让其迅速送给王士诚,又吩咐剩余四名百夫长带领先锋兵先隐身在林内,待王士诚大军到,城内信号起,再依计行事。 苏梦枕孤身进了军营,他并不清楚张无忌练的是什么神功,只觉得内力浑厚,内息连绵似不绝;落地无声,身体灵敏若无物。 他自记事起,就是病痛缠身,这样火热、强大的身躯,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他混在元人军队里,摸至益都城下,忽然纵身跃起,攀越而上。 元人眼前一花,城下负责监视的弓箭手忙忙地搭弓射箭,城墙上却哪里还有人影? 莫不是青天白日也有幽灵? 城内义军首领名为田丰,率领城内军马困守孤城多日,心底已隐隐绝望,忽闻教主从天而降,不由得大喜过望。 苏梦枕让他拿出最后的存粮,城内兵士饱餐一顿,又召集城内守军,“教主”亲自登上城门鼓舞士气。 待城外信号起,城内也发出信号。 城内城外同时杀声震天,“教主”一骑轻尘,率众冲出城门,直奔元人中军大帐。王士诚率军左右包抄,截断元军退路。 苏梦枕手中的刀,已砍断了七柄,身上的白衣,也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这个世界,本没有红袖刀;这具身躯,本也不爱穿红衣。 苏梦枕随手又夺过一柄大刀,红袖刀法在浑厚内力加持下,成了灭世修罗,近身者皆化为齑粉。 身后跟随的军士渐渐皆被拖住脚步,他已孤身闯至中军大帐。 密密麻麻的元人护卫围拢上来,又麦草一般被修罗手中的刀收割。 混乱中,有人喊:“弃刀,不要给他拿到刀!” 刀再断,苏梦枕只夺得一杆长枪,枪如刀,仍可收割近身者的生命。 汝阳王察罕特穆尔绝望了,他与那修罗之间已只剩下两个人,很快,那刀一般的枪收割的,就会是他的生命。 他忽然觉得这年轻人有些眼熟,敏敏当年以死相逼要嫁的,是不是这个人?
第78章 教主的拳 张无忌下了楼。 他相信杨无邪的话,但还是想亲眼看一看这宋徽宗时代的汴京城。 他走得很慢,左脚有些蹒跚,每一步都要咳嗽两声,手中的帕子已被咳出来的血打湿。 苏梦枕的身体太差了,病太多,毒太深,伤太重,需要一点点用药调理,九阳神功也进展甚微。 此时天色还早,洒扫庭院的仆役刚刚收工,准备悄悄回到属于下人的房间去。 张无忌温声笑道:“你好,请问,可知道街上哪一家的早点最好吃么 ?” 那仆役有些震惊,苏楼主礼贤下士,却绝不平易近人,而眼前的“楼主”,平和得仿佛邻家摆摊卖艺的阿大。 他结结巴巴道:“西街的牛大嫂豆汁还不错,街尾的驴肉火烧也还行......” 话未说完,他先啐了自己一口,苏楼主会是坐在街边喝豆汁、吃火烧的人吗? 苏楼主不是,张教主可以是。 张无忌愉快地点头道谢,拖着那条伤腿,慢慢走了出去。 仆役在震惊中想道:苏楼主,会放任自己跛着腿走路吗? 幸亏杨总管听到消息,匆匆赶了出来,他已经从苏梦枕处知道了交换的规律,所以并不甚慌。 他拦住张无忌,低声道:“张教主,楼里的早饭不可口吗?” 张无忌笑道:“很可口,很清淡,且又富有营养,我不过是出去转转。” 杨无邪道:“您可以坐轿子出去!” 张无忌摇头:“不用了,不过是随意走走。” “您还是用吧!”杨无邪坚定地道,“苏公子可能不会喜欢,让自己这样走在街上。” 他在心里道:苏楼主就算整条腿的骨头断了,也会忍痛走得端正。 张无忌恍然,他站直了些:“放心,我会注意仪态的!” 他的语气也很坚定,杨无邪只得放他离去。 出楼之前,张无忌又遇到了一个人,一个白衣白袍,英俊瘦削的年轻人。 张无忌暗道:即便是有“玉面孟尝”称号的宋师哥,怕也不及眼前人的风采。 他立时对眼前的俊美人物产生了好感。 那俊逸的白衣人道:“大哥,今日身子可好?” 张无忌笑道:“我很好,你呢?” 他笑得太真诚,眼眸中还带着平日少有的赞赏、喜爱之色。 白愁飞一时怔住了,自从王小石逃离京师后,他已经许久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眼光了。 杨无邪赶了上来,向白愁飞拱手道:“白副楼主!” 他曾和张无忌说过楼中主要人物,张无忌瞬间明白,眼前人就是野心勃勃的白副楼主,苏梦枕的结义兄弟。 面对白愁飞探究的眼神,张无忌笑意不减:“我要出去走走,二弟要一起吗?” 白愁飞当然不去,他如今大权在握,日理万机。况且,苏梦枕独自出门,正是绝佳的试探机会。 他也笑笑,婉拒了“苏梦枕”的邀请,并在回留白轩的路上,一连发出三道消息。 杨无邪忧心忡忡地送走张无忌,却只发出一道消息。 张无忌走到了汴京的早市上,同样作为京师重地,汴京与大都多有不同,最重要的区别,就是人。 来来往往的人,衣饰形制虽有不同,但绝对是汉人的装束;耳边响起的,口音虽有变异,却无异是汉人的乡音。 张无忌走在大街上,心情十分愉快。 虽然苏梦枕的孱弱身躯,让他不能吃路边摊上的食物,但闻到各色小吃的香味,听到烟火人间的嘈杂,已足够张无忌心情愉快。 然后,他受到了攻击。 十个黑衣杀手,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天子脚下,向一个不停咳嗽的病人发起攻击。 张无忌不懂红袖刀法,他甚至没有带那柄旖旎风情的红袖刀。 他所有的,只有一条伤腿,和一对拳头。 这已足够! 围观人群只见那病公子,缓缓推出手掌,如清风拂岗、明月照江一般,将黑衣杀手的杀招一一化解,甚至还顺手扶起了路边摊贩即将翻倒的菜架。 张无忌解决完杀手,继续背着手往前走。 杨无邪若在此,一定会摇头叹息:演技太差,苏公子,永远不会走出这样悠闲散漫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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