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很委婉了,简单来说,您这对号入座得也太离谱了,恕他不敢苟同。 “哦,哦。”埃科修斯耸耸肩:“我的意思是,答应人家的总得做到。我可不是朱塞佩那个蠢货,你看,我替阿祖罗付了老兰钦那老头的医疗费,虽然那老头经常骂我——还有,我也答应了给他自由。” “……所以,您的意思是,您信守了承诺,他就不会像乔万奴沙那样离开?”维托里奥捋清楚了埃科修斯的想法,他根本不想阿祖罗离开:“——他万一真的想走呢?” “啊,”埃科修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我的朋友啊,这就是你需要学习的地方了,有时候,越禁止的事情,就越会引起反抗,我不适当放他出去走走……” “——他又怎么会明白,他其实根本就无处可去——这个事实呢?” “……” 野兽终于露出了藏在微笑、亲和之后的獠牙。 “老兰钦死了,哼,他终于死了。”埃科修斯愉快地又喝了口酒:“他总爱叨叨那点什么正义、英雄,这世道,做英雄的,可比咱们当恶棍的送命还快。” “他似乎有提过阿祖罗的父亲是英雄。” “英雄?”他嗤笑了一声:“怕不是鲁莽鬼,因为一件没必要的小事丢了命。” 被评价为“鲁莽”的布鲁斯本人听到后,没有任何反应。 “其实他死得不太是时候,哦,虽然我说他终于死了,但也没希望他死得那么早,主要是他一死,也就没有别的理由拘住阿祖罗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也知道,阿祖罗有时候就会有点无所谓的善心——我本来觉得,再掰他个一两年就没问题了。” “这倒是,”维托里奥认同道:“但其他方面……” “他做得很不错,不是吗?”埃科修斯用赞赏的口吻评价道:“瞧瞧吧——你有没有看过他的几份提案?天马行空,有点稚嫩,但是有可行性。” “他总是这样。”维托里奥道:“能发现方向,在您斧正错误后,事情发展得总是超乎寻常地顺利。” “对吧?他很聪明,也不知道老兰钦怎么教出来的这样一个小怪物。”他可惜地砸砸嘴:“……不过他始终不待见我,不过,我们只要能留住阿祖罗就够了。” “——而他,而我,我们能带着法布里奇走上一条前所未有的辉煌大道,哈哈哈哈,我愿意教给他所有家族事物,就像芙瑞嘉毫不吝啬地将她的骗术和易容教给他一样。如果可以,我还能把乔凡娜嫁给他,毕竟乔凡娜确实也很喜欢他那张脸。”他举起杯子,似乎已经看到将来辉煌的愿景:“——前提是他回来,他会回来的。” 他喝光了最后一滴酒,然后轻柔地向维托里奥吩咐道:“记得把他的行踪透露给那些看不爽我们的老对头。” “——哦,说起来,我记性也逐渐不太好了,塔加米诺好像也还剩几个小猫小狗吧,不过没关系,等他什么时候腻了回意大利,你亲自带人去保护他。” “毕竟,”埃科修斯说:“法布里奇永远站在他的身后,只要他为我所用。” 他的笑容就定格在了那一刻。 下一个瞬间,一记裹挟的愤怒的拳头就狠狠地砸在了这个幻境上,布鲁斯一拳又一拳地击打在他那虚伪的笑容上,顺应了他愿望的幻觉终于不再让他只看得到摸不着。埃科修斯像个假人一样,还在说话、微笑,即使他的面部已经被男人的拳头凿到变形。而他的二把手站在一旁,还在按照既定的剧本对话——哪怕,这场面在外人看来相当滑稽。 布鲁斯已经很少——很少如此愤怒过了,他靠愤懑与不甘行至今日,亦靠这些撑起了那沉甸甸、黑漆漆的蝙蝠侠,即便如此—— 你都——做了——什么!! 他睁着眼睛,蓝色的眼珠像玻璃球那样,无机制,无光彩。带着明明已经消耗殆尽,却仍旧在下一秒涌出的悲戚;他掐着法布里奇的脖子,自己却率先陷入窒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携带致人死地的心愿挥舞拳头,他已经快被愤怒的风暴给卷入,撕裂,而后坠入万劫不复。 那是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这群恶棍,操控他的人生,还想埋葬他的善良,让他背离他的心灵,剪下他的道德! 他不曾参与他的漂泊,不曾知道他的噩梦,他只是个虚影,一个不存在与他此刻生命中的亡灵。 恍惚间,布鲁斯又回到了某个不眠之夜——他记得阿祖罗房间里摆着一尊黑色圣母像,由上至下,注视着双眸紧闭、被魇在床上的孩子——那是阿祖罗,还是布鲁斯自己,他已经分不清了。月光从窗外撒入室内,蝙蝠从窗边飞过,一切总在反复上演着,连终有一死的安慰都开始变得乏味起来…… …… …… 无力睁眼的兰钦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无从得知的是,在他口述遗言时,握住他手的并不是阿祖罗,而是一名负责照顾他的护士。护士西多妮握着他枯槁的手,直到兰钦真正盼念的人到来。先去和埃科修斯述职的阿祖罗姗姗来迟,他和她道了谢,接过了她的工作,而护士西多妮也顺理成章地退出了病房。 她没有向阿祖罗转达那番他未曾听到的遗愿,之后也没再有机会见过他。她出了病房后,跑到护士站,借着小憩的姿势偷偷掉着眼泪,她不是不想告诉那少年真相——只不过,整个私人医院都是法布里奇财产!在他要求她不许透露任何兰钦的只言片语时,她只能照做,这些穷凶极恶的黑手党,时常要挟人的性命,作为普通人的西多妮,丈夫、母亲和孩子都被黑手党监控着,她没有任何——与这庞大黑暗对抗的余地,也不会有任何宛若罗宾汉式的英雄人物来帮助她。
第112章 船上的生活多少会呈现出一种单调,和身处陆地的日复一日不同,陆地的生活是线性的,遵从某种已经被前人摸索出的轨迹——并被称作“安稳”与“体面”的内在物质所主导,这些足以包裹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海上的生活是延展的,壮阔的海水以与世隔绝作为代价,赋予了人们去到任何地方的自由,许多历史的开端便始于某个人——某个团体的离岸,他们没日没夜的颠簸在大海上,败血症、疟疾、高烧,人死前的哀嚎会被大海无情地吞噬,恐惧、孤独和连意义都不会被留下的死亡更是磋磨人的心灵。 有时候,站在甲板上的杰森也会想,那些属于海员,渔夫以及海盗的传奇,在慷慨地为他带来了湿咸的海风和同海洋君主惊心动魄的交锋后,那些——总在故事结尾,以一种神秘的、迷幻的、宛若海市蜃楼的方式隐匿的主人公们。 那是一种没有终点,永远在被续写的冒险,永远定格的年纪,永远有情有义的,不会因世道而改变,可他们又为自己留下过什么呢?财富,名声,美人,都是唾手可得又转瞬即逝的。也许他也曾经向往过一点,向往冒险是潜伏在他血脉中的天性,而佐罗和帕洛斯船长,区别也许也仅仅是一个在陆地上纵马,一个在海洋上航行。 在船上的日子里,杰森作为机械师——你猜怎么着,他还真的会维修马达,检查轮船运行,他已经忘了他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学的这个,起码这门手艺让他在船上看上去比迪克格雷森来得有作用,不过,实际上也没有什么需要他修的,这一路还算平稳,哥谭那边也没人察觉到红头罩和夜翼成功跳出了陷阱——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别人会以为他们已经被丧钟宰了。 此时,他正看着阿德里安和附近海域的载着蔬果的小船做交易,吊钩缓缓吊起那些蔬果,阿德里安说,尽管这一片海域还算安全——等靠近中国海域后,就不用再担心追兵的问题了。不过安全起见,杰森和船上的另外一个船员还是守在一旁,以防意外发生。 “给。” 顺利完成交易后,阿德里安从袋子里摸了一个苹果抛给杰森。杰森也不嫌弃,用袖子擦了擦就吃了,在船上能吃到水果总是好的。 “很快就到中国了。”阿德里安说,他如释重负地站到杰森身边,自己也剥了一个香蕉,其他水果都被运到厨房去了。 “终于快到了。”杰森说:“看来我和大海无缘,这段时间的航行不算无聊——但我还是更喜欢陆地,说真的。” 迪克那家伙倒是一直活蹦乱跳,虽然他们都不晕船,不过他在这方面的适应力要比自己好上太多,这点杰森不得不承认。 “这很正常,”阿德里安说:“你看上去是那种会陷入海洋忧郁症的人。” 杰森转过头:“海洋忧郁症?”听起来像什么雪盲症一样,不过他大概能揣测到这类病症的含义,长久地面对着一望无垠,又阴晴不定的大海,人的精神是会崩溃的。 “只要在船上呆得够久,谁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中招了。”阿德里安点了一支烟,并给了杰森一根:“不过,也有人这辈子都只能在海上,这很难说清,但事实就是这样,所以得给自己找点事做——现在的日子好过多了,还能看看电影。” 烟雾缓缓从他的唇边淌出,又很快被海风吹散。从这里往后看,能瞧见船尾拖拽出的层层白浪,揉皱的波浪痕迹向外扩散、消失,蓝绿色的海面在阴云的布置下,显得格外沉默——沉默得如同杰森陶德的眼睛,他叼着烟,但没点燃,他无所谓地继续趴在栏杆处,随便说点什么吧,他想,随便说点什么。 “他也是吗?” “什么?” “海洋忧郁症。” “我也不确定,也许吧,他在这方面没什么太特殊的——既不像迪克,也不像你。”阿德里安说:“不过说实话,你不太像你的兄弟——介于我现在就认识你的两个兄弟,你和那个俄罗斯小伙倒是很像。” 他在说阿尔塔蒙,杰森了然。 在大部分人眼里,阿尔塔蒙·希什科夫就是个典型的俄罗斯人,不太爱微笑,性格平静,相比起他另外两个过分闹腾的同伴,他过分安静了。而杰森不讨厌这样的人,他是那种——不论你说什么,都会认真倾听的人。而在阿德里安的叙述中,他似乎并不单能激起人的倾诉欲。 “他是个沉着的人,”阿德里安回忆道:“刚开始或许没人能注意到,当然,这也有他不爱说话的因素。不过,我想应该没什么人会讨厌他——除非他患有恐俄症。” 阿德里安有幸见过几次布莱雷利焦躁的时候——当时他根本不知道他在焦躁,谁叫这小子越是危险,越是习惯笑,如果忽略他紧绷的脊背和闪烁的眼睛,多少人就这样被他骗了过去,夔娥这时候一般会一反常态地不言语,而她掌心的东西——如果有的话,经常会被她捏到变形,只有这时候,以沉默示人的青年才会轻轻把其他两个人揽过来。 “冷静一点。”他说,这在别人看来,简直没头没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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