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起初,摄影是作为留下某种固定影像而存在——许多人认为这是绘画的代替品,于是最初,摄影也被视作一种能够带来如下错觉的新奇事物:人类从流动不息的世界中抢夺、并占有某个时刻,比绘画更迅速、更隐秘、更富有野心。 “而且,你应该也听说过,在摄影普及之初,许多人将其视为能摄取魂魄的巫师匣子。” “对。”夔娥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大清笑话真是人尽皆知啊! 尽管露易丝并没有专指哪个国家——毕竟,这种事在欧洲也发生过。 她专门空出了一个乔纳森跑去找达米安的周末,开车领夔娥去野外,她拿上了自己和克拉克的相机,教夔娥如何摄影——从如何操作,再到取景、构图,多亏了氪星人作弊一样的学习能力,还有这具身体的条件反射,她很快就拍出了几张像模像样的照片,并得到了露易丝的夸赞。 “我换回去后也许就不能拍出那么好看的照片了。”她捧着相机,不好意思地道。 “没关系。”露易丝抿着微笑:“只要你想记录,随时可以举起相机。” “哎?会不会太不专业了?”她问,她就算不太关注——也能有个大概的认知,在她的记忆里,只要和什么爱好啦圈子啦搭上关系,好像就非得分出个三六九等不可。初入茅庐的失误能被原谅,但人们更爱那种上手即是巅峰的天才。 “这不需要什么专业。”露易丝看上去有些惊讶:“……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呃……?”夔娥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最后她退而求其次地委婉道:“可能是,受到一些争强好胜的影响?” 露易丝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是了……怪不得他会拟定这个计划,这么一看,你确实是有这个问题。” “问题?” 露易丝往地上铺了块野餐布,午餐是她们一起准备的,其中一半都是中餐,还有部分甜品。那已经是极深极深的秋天,透着冬季来临的前兆,高大的乔木已经尽职尽责地完成了送葬仪式,就差一场隆重的冬雪,为生命添上纯白的尾声。她们坐到餐布上,露易丝一边摆出盒子,一边说:“说实话,你有时候确实过于……” 她想了想措辞:“说是争强好胜也没错,但你不止于此——你是不是……太在乎输赢了?还有一点害怕搞砸和失败的心态……” 她有些困惑地总结道:“也许你自己有发现,但忽略了——没有谁是天生强大的。而你在畏惧——畏惧弱小。搞得就好像不能立刻去成为‘最好’就是什么罪过一样。” 露易丝的话在她脑海里砰地炸开,她对此哑口无言。 她塞了一块糕点,假装自己没有在难为情——好吧,她也不想的!没准这是夜兔共有的毛病呢! 如果哈尔乔丹在这里,他大概会大声地替这小姑娘挽回(或者说落实)一下形象:对,对!我打听过啦!夜兔一族全他妈有这破毛病,不是最强就不配活着,个个打娘胎里出来就不能有缺点,慕强慕到斯巴达都甘拜下风。 “人是会犯错的,嗯,姑且,我们先认为接受了地球文化的你是个人。”她说:“搞砸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克拉克说得没错,你控制不好力量的一部分原因就是焦虑搞砸和失败,同时又太想做好了。” “而你是不是有点固执地认为,你控制不好力量是因为还不够强大?”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虽然实际上这是克拉克的身体。 “……有点本末倒置了啊。越追求强大越焦虑,结果就是迟迟没法完全控制力量。” 她说,或者说,她传达出了来自克拉克·肯特,也就是超人的经验。 “……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夔娥小声道,她沮丧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到现在为止,我的脸皮已经很厚了——哎呀,阿莱就算被我气出猫猫病我也不太会愧疚啦,不过我知道他其实不在乎我添麻烦的,就是这样下去不行啊。” 她说,“这样下去怎么行呢?他们都是凡人之躯,连我都不行的话,他们怎么办?” 布莱雷利或许隐约地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然而,这就是这群年轻人的不足之处了,哪怕夔娥真的失控,他也有能力给她兜底,剩下的慢慢改就是了。 不过他很少透露这种想法,估计是碍于——他才被捡回来不久,所以布鲁斯也不好骂他,换做他们家任何一位,大概都逃不过被蝙蝠侠冷着脸说教。她不太清楚布鲁斯和布莱雷利讲了什么,才让他松口——答应外人来插手这件事……也有可能是超人所代表的“希望”确实有着十足的分量。 她们继续谈论——但话题又不知不觉中歪到了一开始的摄影上。 “嗯……正如之前所说的,记录——或是占有。一份留念,一份美好,一份悲伤或一份痛苦,一份把柄又或一份罪证。” “亦或者一份能惊醒他人的、有力的、直白的痛苦。” “在当今年代,照片已经不如一战之前那样,能够直白地揭露真相,代表既定的事实了。尽管PS技术兴起之前,人们也没少利用摄影歪曲事实。”露易丝说:“但对于有良知的人而言,原原本本的记录真实——不是为谋求名声,也不是为了掩盖或者歌颂。” “……而这其实并不需要技巧——甚至,只要做出最简单的动作,摁下快门。” “这样的照片亦是有分量的。” 她微笑道:“——所以,先别去管什么摄影技巧,也不要在乎别人的评价,来吧,吃完午饭,我们可以继续。” ——直至现在,她似乎才察觉到露易丝那未尽之意。 真实的分量莫过于此——追求真理的远远不止戴安娜·普林斯,还有更多的、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同样为之奔走。就像她挚友的父兄,就像以血肉之躯,深入战场捕捉过那令人心碎痛苦的露易丝。布莱雷利眉眼沉着,曾轻声对她说:别太小看普通人,也……别太过要求自己。 真实、真实。在满目绿光中,她坚持睁着眼,她还是没太懂,这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超人强大的躯体在氪石的照耀下无处遁形。 作为人的弱小和作为夜兔的强大,两者本就是难以融洽之物啊! 她艰难地想着,而布莱雷利的话却不合时宜地——再次跳了出来:我有个计划…… 他总是有个计划,而且总卡在一些突发奇想的时刻,很难让人认同那是个计划。 ……你不需要做什么,等待就够了,你要等着我去找你。 夔娥最终沉沉地闭上了眼睛。无论如何她都是相信他的,她只是担心——这不是属于她的性命。 …… …… 刀刃磕到了地上。 他带着那一脉相承的冷峻眼眸,相比他的兄长,他才是将父亲气质完完整整拓印下来的那个人。他迎风而立,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他也让这魔性的城市侵蚀,潜移默化为了能在第一千次被杀死后,仍旧能从影子中挣扎着活过来的传说。 “……母亲。” 不再低垂着眼睛,也不再是笼罩在祖父姓氏下的刺客。 “你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塔利亚平淡地说,没有喜悦,也没有过多的感叹。即使如此,她还是在脑海中闪过了这样一段沉思:她是否太小瞧了他?又或者说,她太小瞧了哥谭,这阴沉的雨、这泥泞的道路,还有这以谋杀作为旋律的舞场,她本以为,她教给这孩子的杀戮之道足以让他在其中大放异彩。 “只有你?”她说,抽出了刀——他几乎同时摆出架势,相似的面庞,恍惚间让她回到过去,她与那个人也是如此,在演武场——在父亲的注视下,面对面,拔出刀刃,而后—— “——” 刃与刃的光芒撕咬在了一起,谁也不肯退让。 直到那一刻,她居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平静——在没看到布鲁斯,而是看到达米安的瞬间,在见证了——那身该死的、沉重的披风有了切实继承人的瞬间。 也在她意识到,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自己为野心和那点微不足道的爱所培养的那个孩子的瞬间。 一切还未到结束的时刻。
第104章 浓稠的、流淌着的光芒在无人之处聚拢,像泪水,像月色,专职弹奏寂静的竖琴让金色的波纹缓缓荡开,让一望无际的明亮充盈了整个空间。 与这支金色相比,他睁着的蓝色眼眸是冷的,哪怕投入温暖的水域,也无法与之相融。 有人坐到了他的身旁,就像过往的无数次那样,在他兀自从心上掰下一片又一片孤独,放进嘴中咀嚼时,他们从能想办法从各种地方冒出来。 “真是一段奇特的过往。”对方说,黑色的长卷发随着他的姿势落到了地面。 “也怪不得哈尔打下包票,却一直找不到什么线索了。”另一个人说:“……就像一件寻找了许久的事物,兜兜转转,最后发现它其实就埋在最开始的地方。” “你们都看到了。”布鲁斯说,陈述句。 “对,令人印象深刻。”克拉克说。 他们就这样,坐在金湖的岸边,用闲谈的口吻交换着情报。克拉克和戴安娜一开始就坠入了过往,布鲁斯是唯一一个找到杜兴德对峙的。这其中的缘由他们还尚且不清楚,就先放到了一边。 克拉克是从中窥见信息最多的,这不奇怪,这个局本来就是为“夜兔”而设置的。他回忆道:“在商民去往宇宙后,他们先是遵从建木和部分龙脉的指引,寻找到了一颗较为宜居的星球,重新开始,并以他们自己的语言给这颗星球取了名字……” 他用指尖,在地上画出了两个象形文字,随后,又逐一画出了其的演变形式——一直到成为两个熟悉的汉字,徨安。 “他们接受了那一处‘龙脉’的洗礼,继续着辉煌灿烂的青铜文明,随后和人类一样,从奴隶时代过度到封建时代,不过和地球不一样的是,他们的发展更快,体格也更强大,在人类还未参透宇宙奥秘之时,夜兔们就已经造出里能自如前往宇宙的飞船。” 克拉克托着脸颊,静静地看着那汪能创造奇迹的湖水:“……因此,比起连飞行的做不到的地球人,夜兔们可以随意来往两星系之间。不过,尽管他们保持了与先祖相似的相貌,由于龙脉的洗礼外加对新环境的——也就是黑暗的适应,他们即使能够反打回地球,地球也不再是千年前的故居了。” “……阳光。”他伸出手,像是在虚空中捞了一把什么东西:“阳光让会让他们无限地虚弱下去。” 命运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此——一直以来生活在别乡的氪星人,能够在地球获得无与伦比的、来自太阳的恩惠,而本就是地球生命分支的夜兔,在抛弃故乡后,反而阴差阳错中,被真正的母星永远地……拒之门外了。谁有能想到,宇宙中出了名的痛恨太阳的战斗种族,其先祖也曾追逐过光芒——昔日,夸父逐日而走,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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