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浮想联翩,忽听到一声轻叹,有人开口问道:“阿朱、阿碧,你们神色慌张,是出什么事了?” 只这一声温柔轻语,段誉周身一震,盘桓在花中的心思顿时消散了,连弯下的腰都未曾直起。 阿朱、阿碧并不畏惧此间主人,阿朱清脆地回道:“表小姐,咱们公子爷不在家,家中来了个好吓人的和尚,说要带人烧死在咱们老爷坟前,那和尚的武功好厉害,咱们敌不过,只能逃出来,在百花阵里暂躲一下,等那人离开再回去。” 段誉听了心道,原来这里的主人是慕容公子的表妹,听起来他们家的阵法厉害,但是这位小姐年纪轻轻,若是鸠摩智不肯放弃,追了过来,岂不是给这位姑娘惹祸了? 想到这里,他已不打算留在这仙境一样的地方,准备往别处去。 却听那位表小姐平和道:“我们家虽然和你们家没什么往来,但也不至于对无辜的人见死不救,便是素不相识的人被追着逃命过来,也是要救的,何况是相熟的人,不要呆外面了,反而被凶人看见,进来吧。” 二女连忙谢道:“多谢表小姐!” 阿朱转身来唤段誉:“段公子?段公子?快来谢过王小姐。” 段誉愣了一下,才会过来是在叫自己,匆忙起身过去,他还未抬头便行了一礼,恭敬道:“小生段誉,冒然登门,叨扰了小姐清净,实在失礼。” 对方并没有和他计较这些,而是有些好奇地问:“你刚刚,是看花看入迷了?” “你也喜欢花?” 段誉起身回话,一眼望去,就见那掩映在花间的女子一身素衣,不施脂粉,也无钗环,立足于蜿蜒小径上,略带稚气的眉眼看着他,神情微微带笑,便胜过这满园妍色。 最重要的是,这女子分明和他那日在石洞中所见的一模一样!原来石洞中的玉像不是凭空雕成,而是真有其人! 段誉顿时眼前发昏,双膝发软,口中直呼:“神仙姐姐?!”说着就要拜见师父,阿朱、阿碧见状都吓了一跳,以为他忽然发了癔症。 反倒是花丛中的少女依旧神态安稳,只是眉梢微微上挑,侧身微微避让,开口问道:“我从未见过公子,怎么公子却像是,见过我?”
第42章 逍遥 12 李青萝虽然从段誉口中知道了,他的武功来自石洞玉像,但对于逍遥派的底细和自己母亲的事,她并未透露,在她看来,逍遥派的事情还是要姑姑做主,加上段誉随后莽牯朱蛤的毒性在内力中流窜发作,引来了保定帝,她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段誉不清楚,王语嫣却知道其中故事,听段誉说什么“石洞”、“玉像”,明白了过来,一边往庄内走,一边解释道:“那难怪了,段公子所见的玉像,乃是我外祖父为外祖母所刻,姥姥和我娘也常说,我生得像极了我外祖母,可惜她老人家已经过世多年了。” 段誉听说那玉像所刻的人已经去世,一时间失魂落魄,王语嫣见他难过至此,惊讶之余,又有些惆怅,她自己从未见过李秋水,也对这个改嫁的外祖母没有什么感情,没想到这素昧平生的书生,倒是因为一尊玉像,对她有些真情在。 她却不知,当年李秋水就是为了这尊玉像和无崖子闹翻,若李秋水本人在此,知道自己的传人又是为这玉像而伤怀,只怕要大为恼火。 至于这玉像所刻的乃是李秋水的小妹,而不是李秋水这件事,天底下也只有顾绛才清楚了,就是无崖子自己都从未想过这种可能,还让虚竹拿着画像去找李秋水学武。 顾绛无心在这些事里搅合,他回到姑苏,心知鸠摩智会仗着武功高强,偷入慕容家的还施水阁,直到武功有成才离开,眼下必然还在燕子坞中,他多年未曾与人动手,如今的江湖除了那还在少林寺扫地的和尚,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灵鹫宫中也人人武艺不俗,能够解决遇到的事情。 无其想,竟然还有人硬顶着撞到他的手里,不去收拾他一顿,实在说不过去。 鸠摩智在吐蕃已是第一高手,原著中,大轮明王出了雪山后,先在天龙寺撞上段誉,又在少林寺撞上虚竹,等到带着吐蕃王子去西夏求亲,再一次撞上虚竹,最后还在枯井下撞上段誉。 真是在这俩逍遥派传人手里来回碰壁,简直就是和逍遥派八字不合。 如今更是直接被顾绛记了一笔,眼看就要被一路撵回吐蕃去,结果就在顾绛回到姑苏的前一天,鸠摩智就因为偷入太湖山庄翻看李青萝的《小无相功》,而被王语嫣当场抓住。 “小姐的武功精妙,得您亲传,当然不是外面人能比的,但她毕竟才十七岁,平日里又以打理事务、读书养花为主,极少与人动手,所以没能抓住那番僧,一路追着他出了山庄。”山庄里的管事说完王语嫣的去向,又添了一句,“对了,那位燕子坞婢女带来的客人,也追着跑了出去。” 顾绛难得有些无语,道:“这位吐蕃国师真是好胆量,原本他打了阿萝一掌,我也只要还他一掌,让他回去养个五六年的伤,如今他蹬鼻子上脸,跑到家里来偷东西,那他只有两条路能走了。” 要么离开密宗,出佛入道,投入逍遥派门下,要么就废去偷学的逍遥派武功,从此老老实实做个念经的和尚。 如果他两条路都不想选,顾绛就只能一掌送他归西,让他自己去找逍遥子给个说法了。 —————— 打定主意,顾绛用起传音搜魂之法,一路向着鸠摩智遁走的方向去,这番僧万万没想到会遇见王语嫣这样的高手,《北冥神功》吸人内力,他已经在段誉身上见过,可段誉并没有学全,在运用上欠缺,加之他一向心软,不会对人下重手,故而不似王语嫣吸纳反攻,举重若轻。 鸠摩智也就欺负她年少经验不足,才一次次甩开她。 王语嫣聪明绝顶,越是和他交手,武功运用得越纯熟,她知道鸠摩智非寻常人,自己一人可能应付不来,还带上了追出来的段誉,反正这位段公子也是自己外祖母的传人,又和鸠摩智有宿怨,当会尽力帮忙追回自家的秘传,而段誉在她面前自然是言听计从的。 两人追着鸠摩智上天入地,王语嫣知道他们俩光靠武学经验是赢不过鸠摩智的,所以干脆不和他比那些个招式,就用《北冥神功》吸他内力,还让段誉和她一起。 段誉起初有些犹豫:“这内力毕竟是人家辛苦练来,如此损人利己,并非君子所为。” 王语嫣敛袖坐着,轻声问道:“段公子,你自己也说,父亲教你习武,你并不愿意,因为武功是杀人的,那鸠摩智本是一位僧人,应该慈悲为怀,如今却满心都是贪欲,就是为了武功,咱们吸走他的内力,或许正是要他放下贪嗔痴,回念向佛祖呢?” 段誉恍然大悟:“是啊,王姑娘你说得对,鸠摩智大师本也是一位高僧,他就是太过贪图武学,反而背离了佛门,让他断舍贪欲,才能虔心向佛。” “王姑娘,你真聪明!” 王语嫣默默看着这位王孙公子,见他一脸了悟,蓦地掩面一笑,心想这人明明饱读诗书,仪态教养也绝非寻常人家能有,养出这样单纯的书呆子气,除了备受家中爱护外,多半是他生来如此了。 想到段誉说起他学会《北冥神功》的经历,竟是照着李秋水留下的图谱练,就学会了其中精髓,《凌波微步》更是一学就会,逍遥派的武功如此艰深,他都能在毫无武学基础的情况下轻松学会,可见其天赋之惊人,这样一个人却不爱武功,甚至不愿意用《北冥神功》去吸人内力,和那为了高深武学不择手段的番僧真是对比鲜明。 想起鸠摩智,她又有点犯愁了,和喜欢到处游走的李青萝不一样,王语嫣年纪渐长后并不喜欢出门,她更多的是呆在王家和天山看书习武、打理事务,所以对外面不够熟悉,段誉又是个大理人,从没来过中原,眼下,好像把那番僧给追丢了。 他们俩追丢了鸠摩智的踪迹,顾绛却逮住了这个衣着华丽、宝相庄严的密宗法师。 顾绛也是佩服这人,居然一路从江南跑到了北方来,让他耗费数月才寻到踪迹,也是他在这个世界多年来并没有经营势力的缺陷了,若是在上一个世界,他只要一句话,大江南北,西域塞外,都管教他无处可逃,不出十天就会被抓回来,哪里能耗上几个月? 但若是在上一个世界,也不会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从公子羽的宅邸里摸东西了。 顾绛见到鸠摩智时,他正在一处郊外的山坡上,席地而坐练功,顾绛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毫无察觉,全身心投入到练功中。 就见他摆着一副好似天竺瑜伽的姿势默默入定,顾绛却看得眉头越挑越高,最后近乎惊异地打量着对方,等他练完这一段,才突然出声道:“这世上,居然有你这样找死的人,也是少见。” 鸠摩智大惊失色,霍然起身,转向声音来处,就见一妙龄女子就站在他身后十步开外,一身墨绿衣裙,暗绣金纹,腰间佩着一把朴素长剑,容颜绝丽,气度如霜,不由道:“小僧与姑娘无冤无仇,阁下何出此言?” 顾绛笑道:“你偷学《小无相功》,以其混沌无相的本质,运使各种外功倒也没什么,可你这和尚居然不仅偷学道家正宗,还偷了少林的《易筋经》来,这两种武功岂能一起练?道家讲清净无为,练小无相功要气走随身,物化万象,是‘无物’;而这《易筋经》则要求修炼之人全无知见,堪破自身之相,心怀慈悲之念,是‘无我’。你有什么本事将此道佛两家的内功心法混练,得无物无我、内外皆空的境界?” “你没有这样的境界,却强求这样的武功,只会走火入魔,经脉寸断而死。” 鸠摩智冷笑道:“小僧不懂阁下的意思,什么《易筋经》、《小无相功》,小僧从未见过,阁下也不必危言耸听。” 顾绛不以为忤,依旧笑意不减:“你这番僧空读几多佛经,没有半点和尚样子,少林寺的那群小辈虽然木讷,但好歹也是正经僧人,知道求佛法,要有慈悲心肠,比你这样犯戒偷盗的强多了,你还是把人家的经书还来吧。” “还”字才出口,人就到了鸠摩智身前,左手一拂,就将其放在怀中的梵文古籍取出,鸠摩智想要阻挡,却根本躲避不开,语音落下时,那女子就又回到了原地,翻阅了两眼经书,确定没有缺损后,收入袖中。 鸠摩智惊骇不已,他自诩已是天下第一流的高手,出吐蕃后强压大理天龙寺,夺取《六脉神剑》,在还施水阁看得秘籍无数,更是在那奇阵拦门的太湖山庄中找到了《小无相功》这样的神功,虽然因此被庄中主人追赶,但他只觉得对方自幼修习神功,也未见得多么超出自己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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