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辻行人自认为并非能够向他人坦白一切的类型,所以在他看来,辻井镜主动说明的行为就更加的异常而可贵。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存在,在他面前既纯洁又直白,几乎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摆在他面前,可是偏偏又在别人面前做着情报主管这样的工作,所有的线索都显示他是一个沉浸黑暗多年的同时有着与之相匹配的残酷手段的角色。 最矛盾的是,这两面的却都不是伪装。 也是。 绫辻行人拿起杯子来漱了漱口,然后抬眼看向辻井镜。 他本来也不是人类。 坦白 89 “跟我来。” 绫辻行人站起身,随手将椅子插回到餐桌内。 “去哪?” 辻井镜刚从厨房里出来,手上还戴着刚刚洗碗用的橡胶手套,脖子上也还挂着防水和油污的围裙,一副全然不在状况内的样子。 但是紧接着他就反应了过来。 “啊,好的,这就来。”辻井镜摘下手套和围裙放回原处,快走两步追上绫辻行人。 虽然早就已经说好了要在晚上的时候好好交代一切,但是辻井镜并未料到绫辻行人会在刚刚吃过晚餐的时间就和他来谈这件事,这看起来并不是绫辻行人的作风。 不过这会儿他倒也没什么额外的心思来关心这个,他都已经快要自身难保了。 绫辻行人脚步并不快,但是很显然也没有什么特意等辻井镜的意思,他转到事务所的后门,然后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板,顺着楼梯径直走了下去,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显然是在示意辻井镜跟上去。 辻井镜没有亲自来过这里,却也在夜以继日的偷窥事业之中见过这个房间——只属于绫辻行人的人偶屋。 他没有料到绫辻行人竟然会愿意为了让他能够放心说出自己的秘密带他来这间地下室,他原本以为绫辻行人会让他去楼上的书房或者卧室之类的地方。辻井镜的原意其实只是想要找一个足够安静,又足够完全,保证不会被监视或者监听,更不会有情报泄露的地方而已。 不得不说,辻井镜那一瞬间有点受宠若惊,但是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更多的紧张仍旧占据了他的大多数情绪。 “还用我告诉你坐吗?” 身处在自己的人偶王国之中,绫辻行人看起来足够的惬意轻松,他熟门熟路的打开地下室内并不明亮的灯光,穿过摆放在房间内或站立或端坐的人偶和它们的架子,最终坐到被摆放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 而那把椅子的对面还有另一把空出来的椅子,很显然,这就是给辻井镜准备的位置了。 在今天之前,这个房间里分明是没有这把椅子的。 下午的时候绫辻老师还专门来这个房间给他准备椅子了?辻井镜满是惊喜的看向绫辻行人,但是对方却根本看都不看他。辻井镜懂的很,绫辻行人就是这样的性格,不看他绝对就是傲娇发作不好意思了,他完全了解。 这样一来,他也总算是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情况也不算糟嘛,绫辻行人还专门给他准备椅子了,多半对于他不是人类的事接受还算良好。 辻井镜从善如流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而他的对面除去绫辻行人之外,灯光所照亮的范围里还有一只站在绫辻行人斜后方,穿着漂亮小洋裙撑着小阳伞的金发女性人偶,辻井镜的角度不是很看得清这只人偶的面容,因为它的头上还戴着一顶相当夸张的蕾丝花边宽礼帽。 除了这一具相当吸引人目光的等身人偶之外,辻井镜在这个角度还能看到绫辻行人背后架子上的数只玩偶,其中有木头的雕刻品同样也有柔软的棉花制品,就连在日本相当传统的陶瓷娃娃也在其中。 但是吸引了他目光的却是其中一只由树脂制成,带有打磨圆润的球形关节的人偶,这并非他第一次见到这只人偶,却是在现实之中第一次亲眼同她面对面。 绫辻行人并没有忽略掉辻井镜的目光,出于对自己收藏品的熟悉,他甚至不需要回头就能意识到辻井镜究竟在看其中的哪一只,更何况那一只本身对他而言也尤为重要:“你好像对见崎鸣很感兴趣。” 他说的是陈述句。 辻井镜对此并不否认:“我很喜欢见崎鸣。” 他将目光从人偶展示架上收回来,认真的看向绫辻行人:“其实我也是因为见崎鸣才注意到绫辻老师的。” “Misaki mei,见崎鸣,这是个很美的名字,她也很美,然后我就‘注视’了那里。”辻井镜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切入点,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它,最终露出一个微笑来,“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一面镜子。” 绫辻行人挑了挑眉没有说话,这个答案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很显然,他正在等着辻井镜继续说下去,而辻井镜也确实如他所愿坦白道:“我的原身是一面镜子,红木嵌金丝古董全身镜,高一百五十九公分,宽三十六点七公分,重四十三点三公斤,历史大概有个两三百年。” “镜子成精?我记得这种说法似乎有一个专门打的名词来称呼。”绫辻行人思考了几秒钟,然后皱眉道:“付丧神?” “事实上,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算是什么,不过我想差不多吧,就是那种东西。”辻井镜伸手摸了一下自己仍未完全痊愈的伤口,然后苦笑道:“我这个伤口其实也是因为本体受的伤导致的。” “无法修补?”有一个词叫破镜难圆,绫辻行人有这种想法倒也并不奇怪。 辻井镜却摇了摇头:“也不是,其实现在已经好了不少了,可能再过半年左右差不多就没事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辻井镜苦笑道:“这也不是我小不小心的问题,绫辻老师肯定也知道的吧,不久之前横滨刚刚爆发过一场战争,在那种环境下我只受了这么一点小伤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小伤,你是说你那时候腹部的那个贯穿伤?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也算是小伤了。” “原来绫辻老师早就发现了啊。”辻井镜还以为那时候绫辻行人没看出来他有问题呢,结果只是绫辻老师不说而已,“那个不一样啦,我本人受的伤一般都好的比较快,很快就没什么事了。” 辻井镜有点紧张的抿着嘴唇笑笑,“总之绫辻老师不用替我担心。” 绫辻行人看起来不屑一顾:“谁会替你担心。” 又来了又来了,绫辻老师一贯的口是心非。 辻井镜心里美滋滋的,这会儿却不敢当面就笑出来,连忙轻轻咳嗽了一声又继续道:“咳,总而言之,可能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一面镜子的缘故,所以我能够通过镜面看向外界,绫辻老师大概已经不记得了,但其实绫辻老师以前也见过一次我的镜子本身。” 辻井镜没什么卖关子的习惯,干脆直接说出答案来:“就在那座孤岛上,老师的委托人就是真正的凶手,在被绫辻老师揭穿了作案手段之后被从天花板掉下来的吊灯当场砸死的那个案子。” “那栋房子里存放的全部都是和我差不多年代的古董家具,后来异能特务科的人来的时候,老师和他说话之前正在审视我的镜面,还把手搭在了镜框上,老师还记得吗?” 辻井镜描述的足够具体和详细,而绫辻行人的记忆力也非常好,在听过这些叙述之后成功的回忆起了那一天除了案件的相关人员之外的环境。 那确实是一栋装满了古董的房子,虽然因为近些年无人居住的原因略显古旧,但是其中的每一样家具都是实打实价值不菲做工精良的古董,他在房子里欣赏了一会儿,就被异能特务科的人找上门来。 当时他同异能特务科的人说了什么他其实已经有点不记得了,但是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异能特务科的人似乎还同他说过根据合同,这栋房子连同房子里的所有家具全部归他所有这种话。 “当时绫辻老师还拒绝了房屋的转赠协议,如果老师那时候就答应下来的话,我大概早就在这间房子里了吧?”辻井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未多想什么,只是这样随口一提而已,但是绫辻行人却是的的确确多想了不少,以至于三秒钟之后这才回过神来。 关于辻井镜的那面镜子现在究竟在哪里,他不用问也知道答案了。 “所以你就是这么加入的港口mafia?没有因为来历不明惹上麻烦?” “绫辻老师果然一下就猜出来了啊,”辻井镜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真正成为现在的自己,其实是三年多前的事,那时候港口mafia的老首领刚刚过世,将首领之位传给现在的首领森先生,我也就借着这个机会成为了森先生的部下。” “运气不错。”如果不是两任首领交替,像辻井镜这种来历资料统统不明的人是怎么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加入港口mafia这种组织,甚至还顺利混到了情报主管的位置上去的。 关于港口mafia的事辻井镜无意多提,他们今天谈论的主题本来就是关于辻井镜自己:“因为本体是一面镜子的原因,虽然现在的我表现出人形的状态,但其实并非真正的人类,即便我也同人类一样呼吸着,我也并非人类。”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其实我更像是人偶。” 辻井镜勾着唇角,笑容纯洁又美丽,一双眼睛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晶莹剔透:“永远不会长大,永远不会改变外貌,永远停留在当下的状态之中。” “绫辻老师觉得呢?” 迎合 90 “我不否认,比起人类我更喜欢人偶。” 绫辻行人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冷静自持,他坐在椅子上,借着昏暗的地下室灯光审视辻井镜:“所以即便那你现在已经十七岁了,看起来也仍旧是十四岁时候的样子?” “有意思。”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向辻井镜再度发问:“你的外形一直是固定成现在的样子?” “我知道绫辻老师想问什么,不过很遗憾,在拥有了明确的自我认知之后,这样的外形就无法改变了。”辻井镜并不隐瞒,“所以想要随着年龄的增长适当的调整外形,这种事我是做不到的。” 这样一来显露出异常也只是早晚的问题吧,不过这其实倒也并不是多么惊人的问题,毕竟异能力者们千奇百怪,其中也有不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外形异常的,像辻井镜这样的情况也并不罕见。 绫辻行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对于辻井镜来说,他无良老板身边的爱丽丝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是绫辻行人的关注点和辻井镜并不一样,他思考的点是:“自我认知?对于一个家具来说,这种说法很有意思。” “确实如此。”辻井镜诚实的点点头,“事实上,这恐怕也是我同那栋房子里的其他家具最大的不同点,它们认为自己是家具,所以永远都只会是家具的样子,但是我对人类很感兴趣,所以会去不断的观察人类,事实上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会有现在的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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