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类案件基本很难再用到法医,从事这一行业的人员数量骤减,现存不多的法医中,有很大一部分本职都是在院医生;他们一般只是偶尔在公安厅兼职赚点外快,也因此缺少必要的经验和敏锐度。 所以虽然能力是有的,但在解剖时很可能会漏掉一些现象。 果不其然再次检查后,法医发现了问题所在。 往往被人勒死并被伪装成上吊自杀的受害者,脖子上应该会有两道勒痕,这是因为缢死时,由于是用绳索将身体悬起 ,会造成缢沟倾斜;即使将绳索做成可以滑动的活套 ,其靠近绳结处亦多少会向上倾斜 。 而勒沟则是平的,不会倾斜 。 其次 , 勒沟常在喉头或喉头下的水平位置 ,而缢沟因向上提 ,故多位于苦骨和甲状软骨之间。 再者 ,溢沟通常在最低点凹陷最深 ,越向上倾斜就越浅 ,上斜至绳结处常形成“ 提空”;而勒沟则整圈深浅较平均 ,在绳索交叉处只可能更深而不会变浅 ,不会形成“ 提空 ”。 如果把死者颈部皮肉切开检查,就可以很直观的发现勒死者索沟部位的皮下出血及肌肉断裂出血多见 ,缢死者的索沟则很少见这些改变。 而在公安厅的初期勘察中,由于在同一时间和同一地点出现了大量死者,而且死者的舌苔下都夹藏着枯花,所以大家都默认了这是一场连环杀人案,并且很显然嫌疑人还用了不怎么新颖的障眼法,拙劣的将现场伪装成了自杀。 但现在,法医却拿着受害者颈部的解刨照片,汗如雨下、一字一顿的告诉他们: "死者......是自杀。" 这句话像是法官落下的那最后一记审判重锤,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难言的死寂在屏幕两侧蔓延。 沢田纲吉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所有矛盾点都在他脑海中轰的炸开,每一缕火花都终于找到了它真正燃爆的原因,一切疑惑都在此刻迎刃而解。 为什么案发前后,西比拉都没有在附近检测到潜在犯或色相浑浊者出入,没有提前做出预警? 为什么死亡的十名死者都面色平和,几乎与寻常睡着的模样无异? 为什么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没有明显外伤? 为什么嫌疑人可以和平进入死者家中且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多起凶杀案? 为什么每个房间中的数字笔迹都截然不同,且时间久远? 为什么要悉心营造自杀的假象,可却又处处留有明显的他杀提示? 青年监视官只觉得双腿发软,手脚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强烈的无力感和眩晕感冲上大脑,虽然冥冥之中已经有所猜测和预感,可真正听到结果的那一刻沢田纲吉还是感到不敢相信。 但再怎么难以置信,死人都不会说谎。 一旦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无论剩下的那个是什么,即使再匪夷所思也一定是真相。 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所谓凶手——! 那些血数不是凶手留下的记号,而是死者写下的遗书;那些干花不是“洛基”装点的墓志铭,而是一条条无声的遗言。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集体自杀,这是十场伪装成他杀的自杀案。 不......是十一场。 迪诺很快就串联起了所有碎片,看向身侧仿佛一夜成长起来的青年,“阿纲为什么.....会想到自杀的可能?” 青年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才会让监察科再次尸检。 “花、是花.......” 沢田纲吉努力组织着自己混乱的思绪,“坦塔罗斯的口中也有花、他就是那个[1/11],但他口中的花是事先烙印上去的.......而非是死后又被人在嘴里放了花,当时高桥虽然有条件在坦塔罗斯口中留下印记,但从留存的案发时视频来看,高桥在坦塔罗斯倒下后就没有再与他有过接触,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坦塔罗斯自己提前在口腔中留下了花的烙印,高桥是被冤枉的......但我实在想不到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会让十一个人同时把害死自己的罪名都冠到一个人身上。” 迪诺恍然一怔,喃喃出声,“不、她不是冤枉的,她从一开始就知情,坦塔罗斯就是拿着她的录音笔自杀的——不然她也不会从一开始就故意引导我们逮捕她,她是故意跟着你回到公安厅、故意在我面前演了那场戏,故意要成为‘替罪羊’......” “死者与高桥都无冤无仇,他们嫁祸给同一个人只是为了一个目的、一道‘神谕’,所有死者包括高桥在内,费尽苦心谋划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达成自己所追寻的那个‘高尚’使命......” 迪诺没再说下去,但沢田纲吉明白,如果他们真的按引诱将高桥作为真凶草率结案并执行死刑,那么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这无疑会成为轰动整个国家的重大冤案;势必会从根基上动摇西比拉的存在与地位,引起民众的极大激愤,长久以来一直累积的不满都将如洪水决堤,在整个社会上掀起海啸,届时,整个国家都将在这场大洗刷中成为冲突、混乱与流血的地狱。 坦塔罗斯选择在直播中自杀就是为了使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曝光在群众的视线中,减少政府压下消息的可能。 而现在,距离“仪式”的完成只剩下最后两条生命,从死者的共性来看,接下来的“殉道者”应该仍就是具有一定社会影响力、且知晓内情的公众人物。 想到这,迪诺和沢田纲吉都不约而同猛然抬头,对视了一眼,“......糟了!” 两人都不假思索就要往楼下冲,但青年却一时忘了自己脚还肿着,一着急用力就差点摔倒。 “!” 迪诺这才注意到青年的扭伤,下意识就要转回来查看发小的伤势,却被一把推开。 “别管我了,快去!一定要阻止珀罗普斯和高桥小姐......” 沢田纲吉脸色发白,忍着剧痛靠在墙上,警探却罕见的犹豫起来,他烦躁的攥紧双拳,最后在青年催促的目光中,迪诺咬牙切齿的朝看好戏的囚犯吐出了一句“照顾好他”才转身离去。 迪诺一边迅速跑下楼,一边打开终端,“高桥和普罗普斯的情况怎么样了!” 公安厅的值班人员被吓了一跳,但还是立刻回复道:“都分别在拘留室里躺着,应该都在睡觉” 迪诺皱眉,“他们都背对着监控吗?” ".....什么?"值班的监视官不是没听清迪诺的疑问,而是奇怪警探为什么回问出这样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迪诺没那个闲心和他解释,又强调了一遍,“他们都背对监控吗!” “是、是的......” 警探闻言沉默了一会,抵达楼下拉开了车门,“立刻带着医务人员进入拘留室,如果人还活着,随时保持警惕,他们很可能会出现自残、自杀的行为。” 迪诺赶到时,坦塔罗斯的儿子已经被控制起来,高桥则已咬舌自尽,虽然值班人员接到指示后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但女记者早在这之前大约两个小时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高桥找警卫要了一块吸附力很强的厚厚黑色枕头垫在头下,从她嘴里溢出的无数鲜血都浸透在枕芯里而没有流淌出来,所以值班人员没能在监控中发现异样;在濒死前的随后一刻,高桥用自己的血在她身侧的墙上写下了【12/13】。 在迪诺发现高桥不是真凶时,她就知道计划迟早会败露,所以赌了一把。 如果不能死在西比拉还有律法的审判下这一切都将失去意义,所以高桥选择在拘留室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哪怕公安厅实话实说告知公众她是自杀,人们也不会相信。 只要她死在了公安厅里、死在了掌控着暴力职能的权利机构中,民众就会自发的构筑他们自己想要的真相,不管如何解释,舆论总会下意识的偏向弱者,认为公安厅在为西比拉的失误掩盖真相。 被冤入狱的记者不得不以死亡来洗刷冤屈,这样的新闻所能达成的效果和原计划中也没太大差别,言无刀锋,却能杀人。 “啧——所以我才讨厌和记者打交道啊......” 迪诺烦躁的看了一眼女记者的尸体,因为已经死去了不短时间,高桥的鲜血都已凝结结块,将她的头发、皮肤还有布料纤维全粘在一起,尽管工作人员已经很小心的将尸体和枕头分开,高桥的半张脸还是被撕了下去,裸露出狰狞的血肉和牙床;天使与魔鬼似乎同时具象在了一张脸上。 能说会道的记者死于了咬舌自尽,也不知道是可笑还是可悲。 “BOSS,这次案件的新闻发布会......” 罗马里欧神色难看,显然想到了公安厅将面临怎样的危机。 “别担心,我会看着办的。” 迪诺站在拘留室里,在淡淡的血腥味中冷静的梳理整个案件。 按照这群“殉道者”的原本规划,高桥本应该是最后的那个【13/13】,她必须得是最后一个献祭给神的祭品,死在审判中的高桥将成为句号也将成为开端。 可为什么本该作为第12号祭品的珀罗普斯却没有自杀,剩下的最后一个人究竟是谁?又到底是谁将这群身份显赫的公众人物聚集在了一起谋划了这场“闹剧”?是已经死去的人中的某一个吗?还是某个自始至终都高不可攀、嘲讽一切的“神”呢? 迪诺走到被束缚起来的珀罗普斯面前,将他的嘴强势掰开,面无表情的拉到最大,直到听见改造人仿生皮下的钢铁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嗒声。 珀罗普斯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他只是看着金发警探,目眦尽裂的双眼唯剩癫狂,他看起来有一瞬间露出了像是想要哭泣的表情,可只剩下大脑的改造人早已没有了泪腺。 迪诺看向机械口腔内壁而后不禁皱眉,珀罗普斯的嘴中并没有像他父亲那样提前烙下某种花。 警探起身,又从高桥刚被拘留时就收缴上来的随身物品中翻出了一个小小的记事本,纸与笔对记者而言,无异于他们的嘴。 迪诺没翻几页,便找到了一束手绘的花,那是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双生花,花语是错过的爱。 一株二艳,并蒂双花,传说中它们在一枝梗上相爱,却也互相争抢,斗争不止,用最深刻的伤害来表达最深刻的爱,直至死亡;甚至愿意杀死对方,哪怕任何一方死亡的时候,另一方也会悄然腐烂,真正意义上的同生共死。 “......” 迪诺又在记者的包中找到了一份就诊病历,他一目十行的看完,而后再次走向高桥的尸体,在周围人惊愕的视线中,警探突然撕开了高桥宽大的衣袍。 “......她怀孕了。” 迪诺看着女记者隆起的小腹,平坦的称述着一个事实。 “是她与珀罗普斯的试管婴儿。” 一般男性改造人在接受改造前,都会将自己的精子冻结起来保管在医院中,为留存血脉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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