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抱怨吧,大概。” 费奥多尔再次敲了敲到现在还没有回音的那位“莫里亚蒂女士”,最后才听到对方一声有些遥远的叹息声。 “西斯一定觉得全神贯注地应对一件事情的时候,以现在的情况肯定分不开别的注意力。” 她说,然后自己都笑了:“不过确实,这样还挺难的。” “你要听吗?”费奥多尔在心里问道。 “不,不听。”她说,语气出乎预料的坚定,“我连那群小家伙的计划都不打算听,更别说这个了。顺便一提,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我之前还有一件事情没说。” “我之所以链接到你,还是因为你的意识里有份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知识。” 莫里亚蒂女士似乎眨了眨眼睛,很俏皮地笑了起来:“不告而取是偷窃,我就光明正大地告诉你这件事情后再复制一份喽。” 知识? 费奥多尔几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对方说的是在第一个任务中,那只独角鲸模样的人工智能传递给自己的东西。 一个科技极端发达的文明的馈赠与财富。 莫里亚蒂女士有些坏的笑声响了几秒,就悄然地隐匿了。只有费奥多尔酒红色的眼睛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 强人工智能,还有莫里亚蒂,这两个词汇现在正式碰撞到了一起。 现在一想,创造强人工智能的最后一条壁垒也在自己的参与下被抹去了。 科技达不到的地方,这里极度发展的神秘学完全可以进行替代。至于构成强人工智能复杂演算方式的核心,需要进行数据上传的灵魂…… “你们知道维多利亚真正的住处在哪里吗。” 黑猫坐在街边,没有叹气,只是看着远处的雾气,平静地说道:“她在海德公园。” “真正的太阳升起的地方。”
第104章 伊甸园与失乐园 伦敦的太阳并非是人们常见的那个太阳,那个从东方升起的浩瀚而又充满热量的事物,宇宙中光辉灿烂、岁月漫长的天体。 它要更加年轻,更加渺小,也更加靠近这座城市。甚至可以说,它并非是从东边升起的。 它来自海德公园的大树上,那里的树叶坚硬璀璨如同琉璃,七彩的光华在上面闪耀和流淌,它是其中一面镜子中折射出的光芒。 “知道放大镜吗?” 黑猫把自己的兜帽戴回头上,抬头看着西边的方向,用一种什么都打算一口气说出来的态度说道:“以前的孩子经常会用这种东西来让阳光聚集在一个焦点上,以此来点燃一片树叶,一张纸,或者一只蚂蚁。” “‘太阳’就是这样一个焦点。” “那也得有足够的光源才能够做到。” 涩泽龙彦说道。但它那天站在树上并没有看到夜晚和雾气中有任何光芒泄露出来。 白猫是见过那天的太阳的,它升起来的时候就像是真正的太阳那样不可直视,看久了会在视野中留下一个紫色的光斑——那是感光细胞在强烈光刺激下暂时罢工的表现。 “那棵树冠的中心是燃烧着的……只不过那里的位置太高了,而且周围有厚厚的树叶与雾气,平时根本看不见。更何况星辰金本身就有蒙蔽感官的能力。” 弥尔顿在这个时候开口说道。他看了一眼涩泽龙彦,微微挑眉:“你去过那里?” 涩泽龙彦懒懒地“喵”了声,朝着黑猫凯西的方向看了过去。 “我拦住了他。” 没有国王架子的国王说道,绿色的猫眼睛在弥尔顿的身上停留了一下,似乎笑了起来:“你猜对了,你当时离她真的很近,近到她能够清晰地看到你。” 她其实很高兴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我把整个伦敦都翻了一遍……” 弥尔顿对此只是把手放在了腰上的佩剑上,目光看向大树的方向,语气平淡地回答:“如果再找不到她的话,我就要考虑去泰晤士河的河底找人了。” 黑猫笑了起来。 它并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继续说道: “之所以每年都能在女王生日的时候能够看到太阳的光照,并非是什么神明的眷顾和恩典,只是因为在海德公园的那棵树上,每年她都会举起自己的权杖。” “她让周围沸腾的火光通过宝石、通过那棵树璀璨的树叶折射出去,烧穿伦敦的雾气,在天空上定格出一个太阳。” 太阳啊……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只不过他看向的并不是那棵树的方向,而是东方。 他还记得在海德公园,看到天空中那团炽热光线的那一刻,浓雾尽数消散,只剩下无数闪亮的金色的璀璨之物在大地之上滚动,整座城市熠熠生辉。 海德公园上方琉璃般的叶片如同在透明的天空中剧烈地燃烧着,泰晤士河的河水如耀眼的金沙,灿烂到轮廓都看不清的地步。整座灰白黑的伦敦好像一下子从冬眠中苏醒,在荒芜中盛开出一座带有玫瑰忧郁甜香的花园。 ——这种堪称壮丽的奇观,原来是被举起来的一面镜子吗? 太宰治忍不住想到了一个女人在自己的王座上高高地举起一面镜子的场景。 她周围带着滚烫温度的光线烧穿了浓郁的雾气,太阳落在她闪耀的苹果绿色眼睛里,好像把那对眼睛也燃烧得明亮如琉璃。 估计也只有这样疯狂的时代,才能诞生出这样充满疯狂感与浪漫感的举动了。 费奥多尔偏了一下脑袋。 他没有什么感慨的想法,只是突然想到了那位莫里亚蒂女士说的话。 她说:“我想要看看你们。” 这句话大概和“我想要你们陪我玩”一样,都是真的吧。她带着他们来到海德公园,应该的确是为了看看自己城市的这几个外来者。 “为什么她每年都要做这样一件事情?” 费奥多尔沉默了一会儿,问了这样一个古怪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弥尔顿打了个哈欠。 “如果非要说这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就是每到八月份的时候,人们就会变得开心和充满期待吧。”他说。 女王的生日成为了人们活下去的一个奇怪的盼头。似乎一考虑到这样的日子里一年还能有一天看到太阳,感受到温暖热乎的光照,那么生活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无法忍受。 这个活了七十多年的老伦敦人微微眯起自己的眼睛,似乎想到了过去他还在东区开花店的日子:“在这样的一个城市里,人们总是需要一个节日的。” 一个能够暂时摆脱平凡的生活,让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以短暂沐浴到温暖的阳光,能够光明正大有所理由地笑起来的节日。 每年到这个时候之前,有许许多多看起来并不富有的人都会来到花店里,花自己攒的钱买上一盆最廉价的植物。或者去别的店里面买上自己舍不得穿的衣服,或者平时吃不到的食物。 然后他们就会早早地打开窗户,以老伦敦人的郑重与骄傲穿上新的衣服走出门,带着自己的植物,在温暖的太阳光下以近乎庄严的态度享受自己的早餐。 明明都是一群连丧葬费都付不出,不得不加入丧葬互助协会这样的组织才能勉强生活下去的人,但此刻扣扣搜搜也要给自己花点钱。 好像只有在这个时候花了钱,才能证明自己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动物,而是有一点奇怪的尊严的人类。 “这么一看,她人似乎还……挺不错的?” 江户川乱步嚼了嚼口中的糖果,表情有些古怪地说道。 他其实对维多利亚女王没有什么好印象,真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对方的决定让自己认识的人生活直线来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境遇。 但现在,他想起自己看到过的伦敦人在等待太阳时那种翘首以盼的样子,又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对方似乎也不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人。 然而周围的人看上去对这种矛盾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黑猫说,“当你觉得她残忍的时候,总能发现她似乎还有温柔的一面。但那些残忍的事情她偏偏每个都能毫不犹豫地做出来。”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 他是一直觉得对方这样的态度很奇特。 她在很多时刻都表现得足够冷漠,不在乎别人的梦想,不在乎别人成为她计划的牺牲品,不在乎那些被时代碾压而过的人的命运。 但你又不能说她真的不在乎这些时代重压下渺小如尘埃的人。 她不会为这些人哭泣,但她真的会蹲下身看这些人挣扎的样子,然后给那些人偷偷塞上一两块不能救命、但确实闪闪发亮的糖果。 哪怕上一刻她刚刚拿走了他们比糖果重要一百万倍的东西,可她此刻的行为却也同样真诚到难以言说的地步。 是同情吗?是怜悯吗?是内疚吗? 费奥多尔想了想,觉得这几种应该都不是。 她大概只是单纯地觉得,因为这是伦敦的居民想要的东西,而她刚好给得起,于是就把这个节日送给了他们——只是这样而已。 就和她想要人陪自己玩上一场、想要看看他们,想要找一个理由放一回烟花一样。 黑猫安安静静地看着天空,好像在天空上面藏着什么遥远而又美丽的东西。它的心中似乎藏了很多让猫感到忧郁的东西,让它想要把内心的情绪和人说出来。 所有的智慧生物似乎都有一种让别的生命感受到自己感情的奢望。 “陛下,维多利亚……你们知道吗?这个名字其实属于许许多多一模一样的人。她们有的已经死了,有的现在还只是一个记忆备份。” 它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用有些不自然的语气说出了自己对维多利亚女王的称呼,这么说道。 在说出这句话后,凯西像是卸下了一个巨大的重担,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语气好像都轻松了一点:“这就是她留下的后手。每当一个维多利亚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后,她就会把这个身躯让给那些新的记忆备份操控。” “我已经看着她最终因为崩溃和疲惫而自杀很多次了……其中有平静地走向死亡的,也有活了太久以至于不想死去的,有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的,还有一直表现得很开心,但离开得突如其来、悄无声息的。” 凯西动了动胡子,用一对很难分辨出悲哀的绿色眼睛看着雾气,平时带着沉重感的声音却显示出一种超乎想象的平淡。 或许这只猫都已经习惯了对方扭曲而又痛苦的“存续”下来的方式。 “我想,她应该也累了。” 太宰治停顿了一下,发现了这句话里面隐藏的信息:“已经很多次了吗?但她明明从来都没有被这个城市的人杀死过……” 黑猫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她就是一个笨蛋,混蛋,傻瓜。”这只猫恶狠狠地骂道,但听不出有多少骂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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