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神明才知道陛下已经几岁了。” 她满怀敬意地说道,端起杯子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和伦敦一样漫长的生命。” 在他的身边,费奥多尔举着玻璃杯子浅尝了一口,然后那对与酒液有着同样颜色的眼睛中的神色就肉眼可见地变得凝重起来,用一种看异端的眼神注视着这杯酒。 “肉豆蔻味的。”俄罗斯人用肃穆的语气说。 ——就算是太宰治突然宣布自己其实是一只兔子变的,估计也没有办法让他露出比这个还要认真的表情了。 太宰治眯起眼睛,在边上有些促狭地笑了起来:“这可是非常难得的肉豆蔻风情呢,这大概是马尔贝克的葡萄酒。” “希望您也会喜欢葡萄酒里同样珍贵的皮革味与烤橡胶味,太宰先生。” 费奥多尔很明显不想领情,冷淡地说道。 “好吧,但恕我直言,虽然你比较喜欢甘草味的葡萄酒,但这种味道其实相当大的一部分是来源于橡木桶的味道。”太宰治挑眉,不客气地回敬,“感觉和烤橡胶味不相上下。” “我知道。所以我更喜欢用葡萄本身的甘草风味酿的酒。” 俄罗斯人呼出一口气,把杯子放在某个没有人的餐桌上,然后转身把自己隐藏在花丛边。 太宰治觉得对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对生活在阳光下十分不适应的老鼠——在灯光突然朝他打过来时会停下手上的动作,发出不满的“吱吱”声的那种。 这个有些尖刻的描述让他眨了下眼睛,为自己的形容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费奥多尔看了他一眼。俄罗斯人那对酒红色的眼睛像是猫,在越暗淡的地方显得越明亮。 “您看起来越来越活泼了。”他说。 “其实我本来性格就是这样。” 太宰治笑眯眯地回答道,他看上去完全不介意被提到自己的过去:“工作真是折磨人啊。不过下午出门一趟还能顺便参加摄政公园地区的宴会的感觉还不错。你和祂现在聊得怎么样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您的工作可以稍微再多一点。” 隐藏在黑暗里的费奥多尔说,然后目光微微地挪开,似乎通过这种方式注视到了正在和他单方面说话的东西。 那个家伙在忙完自己的事情后就跑到了他的耳朵边喋喋不休,似乎对他产生了某种相当大的兴趣,喧闹程度就像是一只恨不得把自己所有心理活动都原原本本说出来的小鹦鹉。 很吵,非常吵。 有一瞬间费奥多尔确实幻视了自己世界那个叽叽喳喳的果戈里,甚至是那只属于涩泽龙彦世界的果戈里猫。 但很快,在这样大面积的语言轰炸下,他觉得自己连平时相当吵闹的果戈里都觉得可以接受了,甚至感觉自己回去后也不是不可以尝试着和对方聊一聊。 “这个宴会看上去真不错。我的意思是,真的相当不错。” 珍妮弗·莫里亚蒂的声音依旧是听不出具体性别,只是那一股子活泼与欢快的劲头怎么也阻挡不住:“所以说听我的准没错,对吧!如果不是我,你们可没有办法知道这次面向摄政公园地区全体公民开放的露天宴会!瞧瞧,海德公园,多么漂亮!” 说着说着,祂的声音就带上了一种甜蜜的惆怅:“哦,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经常来到这里玩耍。玩累了我就坐在草地上,让软绒绒的草叶摩擦着我的脸,我的母亲这个时候会摘下一朵花送给我……” 费奥多尔抬眸看着虚无处,对这句话的真实程度报以最基本的怀疑。 但如果对方说的内容是真的,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很有意思了:祂也有“小的时候”,并且似乎也生活在伦敦的摄政公园区域,有“脸”这样的概念,甚至还拥有一个“母亲”。 就像是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类。 “我可以把你的意思理解为,想要我送给你一朵花吗?”他问。 “这听上去可真让人感动。” 对方的声音似乎都有点哽咽了,祂抽抽噎噎地说道:“我真的太爱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我都不知道您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当我妈,但这还是算了吧。真的。” 费奥多尔拽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突然在一片心平气和之中感觉到这个声音在抽风的时候似乎还有点像是太宰治。 呃,太宰治…… 他微妙地呼出一口气,十分真诚地感觉自己被刚刚他突如其来的想法给恶心到了。 在他的身边,像幽灵一样一身黑的人慢腾腾地开口:“我感觉你刚刚在想一些很不礼貌的事情,老鼠先生。”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你猜对了。” “你们刚刚聊了什么?”太宰治对俄罗斯人的真诚态度的回应是一声嫌弃的“啧”,然后便毫不避讳地询问道。 费奥多尔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同时屏蔽了大脑里几乎同时和太宰治的声音响起的叽叽喳喳的无意义喧闹:“哦,刚刚祂向我表达了祂是一个相当缺爱的孩子,尤其是母爱。” “聊这个干什么?”太宰治抓住了重点,一脸莫名其妙地看过去,“你难道想要当祂妈妈吗?” 费奥多尔面无表情。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真的有够像的。 他脑海里的声音已经开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笑起来了,看样子对太宰治的这个回答感到相当的满意,吵得费奥多尔感觉自己的脑子整个都疼了起来。 “能稍微安静点吗?” “哦。” 声音委委屈屈地调低了音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被欺负的小女孩,但费奥多尔只感觉自己神清气爽——毕竟这位俄罗斯人是没有良心的。 太宰治用一种看乐子的心态观察着费奥多尔的表情:“祂是不是很吵,然后吵到你了?你现在的表情可真够好笑的。” 费奥多尔沉吟一声,也没有反驳太宰治说的内容,甚至点了点头:“除了吵闹一无是处。” 自从祂出现之后,费奥多尔也问了不少有关的问题,包括“你知道该怎么解决像是罗伯森这样的情况吗”“你知道人工智能吗”“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格设定相当失败的人工智障吗”这样的问题。 当然,最后一个问题问得没有那么直接。费奥多尔在这方面充满一种贵族式的委婉,看来军旅生活并没有教会他怎么用脏话骂人。 不过对方的回答都是很统一的: “我不知道啊!” 单纯中甚至还带着迷茫。渗透着一种十分清澈的愚蠢。 如果不是对方第一次出现时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费奥多尔都快觉得对方真的是一个被人随便搓数据搓出来的自动问答机器人了。 而且还是和时空管理局的局长互相对应的一位人工智障。 完全不如干着同样工作的X小姐:人家不仅能到处帮忙搜集资料,还能在没人说话的时候说笑话,帮忙照顾乱步,帮他们在没有即时通讯方式分情况下传递资料,搜集四周的信息,甚至能在边上负责调侃太宰治。 “大概了解了。” 太宰治思考一番,进行总结:“就和游戏物品的新贴图一样,看上去似乎有意义,但好像又什么意义都没有。” “?”珍妮弗·莫里亚蒂在费奥多尔耳边很不满意地嚷嚷道,“这也太过分了吧!好歹这个宴会还是我告诉你们的呢!” 不过这次就算是大声嚷嚷,音量也比之前小多了:看来祂真的记住了费奥多尔“安静一点”这句话。 “嗯。”费奥多尔勉为其难地在边上附和了一句,“这么一看,只要努力的话,你还是稍微有点用处的。” 太宰治看过去,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你这么光明正大地PUA人家? “喂!明明是你提的问题太奇怪了吧!在维多利亚时代谈人工智能是否有点过分?” 莫里亚蒂女士很有活力地在边上对费奥多尔的这句话进行了反驳,但毫无攻击性,就像是一只兔子的“唧唧”叫,只起到了娱乐效果。 “你果然知道人工智能。”他说。 “是啊,实不相瞒,其实我叫艾伦·图灵。” 对方的声音一下子变成了平铺直叙的冷淡,甚至还带着一丝嫌弃:“只要v我50,我马上就给你做出来一个能够把你气晕过去的人工智障。” 是的,就是这种违和感。 费奥多尔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想到。 祂给人的感觉不像是生活在真正的维多利亚时代,也不像是生活在未来——祂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那种生活在21世纪互联网繁荣时期的网瘾少女。他在涩泽龙彦的世界里见到过不少这样的人。 那个时代的流行词在她嘴里满嘴乱跑,欢快得不像是生活在这个湿漉漉的压抑城市。 如果是太宰治或者涩泽龙彦听到祂的这种说话方式,肯定能更快地认出来。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会像是那个时代? 对于费奥多尔来说,二十一世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的意义,它只是一个蔚来的时间点,仅此而已。 那么,按照朴素的逻辑观点,这个问题既然和费奥多尔没关系,那和另一位“当事人”的关系就很大了。 祂是出生在二十一世纪?或者长大在二十一世纪?这种仿佛刻入骨髓的习惯不是后人通过文字和资料的还原就能够模拟出来的。祂必定经历过那个时期。 伦敦有谁拥有这样漫长的生命。 “珍妮弗·莫里亚蒂。” 俄罗斯人念出对方的名字。 “怎么,有什么事情?还是说终于想起我的优点,打算朝我赔礼道歉?不过我可先说一句哦,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之前说的伤人的话……” “你明天会出现,对吗?”费奥多尔问。 对方这一次没有用那种跳脱欢快的语气立刻回答,祂似乎变成了费奥多尔第一次见到时的样子。活泼的伪装从祂的身上褪去,露出的是浮士德身边的梅菲斯特。 “当然,我会的。” 祂轻笑着说:“事实上,我一直在。” 一只乌鸦飞落在宴会的餐桌上,在机械扭动的“咔咔”声中转过头来,猩红的眼睛看向费奥多尔和太宰治。 然后又有更多的乌鸦鸣叫着落下。 周围的人都很惊喜地看着这些乌鸦,发出惊讶的声音,试图拿那些昂贵的点心喂给它们。 太宰治微微皱起了眉,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看着天空中黑压压的乌鸦,酒红色眼睛中的神色逐渐暗沉下来。远处落地灯的光线不是很明显地落在他的面孔上。 “Ms Moriarty is watching you.” 祂在费奥多尔的耳边,轻笑着如是说。
第90章 群鸦之宴 这句话的含义过于明显,费奥多尔把目光挪向那一群乌鸦,看到这些浑身漆黑的鸟在宴席上面自如地蹦蹦跳跳着。其中有一只甚至主动飞到了他的身边,发出“嘎”的一声低哑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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