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位先生很明显地皱了皱眉,能看得出来,他对于这一点相当不满。 不过这也正常,心高气傲的人往往不会乐意成为另一个人的复制品。即使“另一个人”是足够在历史中铭刻下功绩的伟人。 萨克雷继续说:“在‘作品’还没有诞生,但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灵感’时,王室会通过当初教堂在赐予名字时留下的后手,把这份灵感连同作品的雏形一起剥离出来。平时在这些灵感上投入得越多,在被剥离后受到的影响就越大。甚至整个心血都有可能被抽干。” 江户川乱步想到莫妮家里那个一直紧闭着的房门,呼出一口气:摩根·罗伯森大概是一个在自己的灵感上投入了太多心血的人。 涩泽龙彦也不假装自己是一只普通猫了,从桌子上面跳了下来,绯色的眼睛看着他:“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萨克雷见怪不怪地朝涩泽龙彦望了眼,开口说道:“谁知道呢?也许是为了复刻第零历史中的某些东西,也许是单纯闲着没事干……但还有一种说法,认为王室在用另一种方式炼金。”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显得漫不经心:“通过第零历史中人类的力量,改造现在伦敦的规则,让这座城市彻底成为他们的乐园——大概就是这样的说法。” “上如其下。”涩泽龙彦说。 萨克雷这下有点惊讶了,他看了眼白猫: “是的。人类是天堂的缩影,我们都来源于原始的第一物质,可以变成更为理想和完美的东西。所以这种方法是具有可行性的。” 他们谈话的内容已经涉及到了传说中赫尔墨斯写下的《翠玉录》,边上听不懂这些对话的人类只能努力试图理解——然后理解失败。 神秘学相关的天赋真的很玄学,而且越擅长逻辑分析的人在听到神秘学充满跳脱感的逻辑时往往越会“啊?”。 “如你们所见,我们现在的情况绝对算不上安全,而且要针对的目标还是整个伦敦上层的神秘学界力量。” 萨克雷确认涩泽龙彦能听懂自己说的话后耸了耸肩:“但如果你们要参与事件,最好还是加入我们。你们这几个人调查肯定要更危险。” 太宰治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聊的话题,于是给出了另外一个选项:“不能合作吗?如果我们的推断没有出错的话,关键点就是在明天。” 萨克雷只是摇了摇头。 “太危险了。”他依旧坚持这个说法,“我们内部无法完全信任你们,但王室却会因为你们与我们的关系而对你们在神秘学界进行通缉。” 现在两方都已经很鲜明地表达自己的态度。如果还在当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时间,太宰治肯定会顺着用刁钻的方式试探一下他们的底线——但现在他已经退休了。 所以他看了眼似乎对此不想发表任何言论的费奥多尔和一脸置身事外模样的乱步,自觉承担了友好外交的责任: “在得出结论之前,您是否介意告诉我们,我们委托人这样的情况,赫尔墨斯艺术协会打算怎么解决?他现在状况非常糟糕。” 男人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看着他,相当直接地说道:“解决不了,这是精神上的问题。我们不能对一个人的灵魂与精神动手。” “也就是说。”江户川乱步突然开口,声音中似乎带上了不满,“只能让他这样?” “是的,只能这样。” 然而对方只是轻轻地、认真地这么说。 “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你们接手这件事情是要干什么?” “帮他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然后去让这种事情不再继续发生。但具体的操作方式,因为你们还没有加入,我不会说。” 江户川乱步不喜欢这个回答。 从萨克雷离开之后,年轻的侦探就在生气,不过这种生气和萨克雷本人无关,甚至和赫尔墨斯艺术协会的关系也不是很大。估计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在对什么感到不满。 他只是很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委托,他不想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我现在可是侦探诶!” 刚刚上任没有多久的侦探用那副不太高兴的语气说道:“如果我没有办法改变一个故事的结局,那么要侦探有什么用?” 他不接受这样的故事结尾。这样的故事他已经在过去真正地经历过一次了。那次是他职业生涯开始之前的失败,但这次…… 怎么可以继续输啊? 太宰治在边上把今天的第二块糖连带着炸鱼薯条一起递给江户川乱步。 对于太宰治和费奥多尔,甚至对于涩泽龙彦来说,这种生气都有点幼稚。但这并不重要。 二十岁之前的理想主义者与二十岁之后的现实主义者都情有可原。 “说说你听到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亲爱的费奥多尔先生?” 太宰治试图话题,转移眯起鸢色的眼睛,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着问道。 费奥多尔瞥过尾巴和耳朵已经一起翘起来的白猫,看向人类幼崽和不省心的队友,脸上只有最基本的微笑表情。 “是个没有性别的声音。”但是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位女性。 太宰治不依不饶地看着:“没了?” 费奥多尔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没了。” 太宰治和涩泽龙彦在边上齐齐发出无声的叹息。 “不行,我还是没有办法想象某只老鼠喜欢的人类到底是什么样子。”太宰治摇了摇头,“肯定听上去不像是人。” 涩泽龙彦探究性地歪过脑袋,用学术研究的态度盯了会儿费奥多尔,最后点点头:“说不定是果戈里那样的。”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费佳很喜欢白头发——至少我们世界的那一个是。” 江户川乱步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关注的点变成了“费奥多尔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并且振振有词地说道:“尤其是长长的白头发,费佳真的很喜欢盘着玩再顺便扎辫子。” 太宰治故意用特别夸张的姿态“哇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目光转移到了涩泽龙彦的身上。 确实,在大多数世界的天人五衰里,似乎每个人都有白发的成分……再加上伊万·冈察洛夫和涩泽龙彦,“费奥多尔大概是个白毛控”这个论点简直充满着一种难以评述的微妙。 涩泽龙彦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雪白的长毛,嫌弃地抖抖尾巴,望着费奥多尔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警惕了起来,飞快地把自己的位置转移到了离对方更加遥远的地方。 风评莫名其妙受损的费奥多尔:“……” 他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涩泽龙彦:他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对一只猫下手。但很显然,在涩泽龙彦这里,他没有什么信誉可言。 导致这场风波的江户川乱步在边上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现在看上去完全没有了之前不高兴的样子,于是太宰治就趁机把那块糖拿走了。 费奥多尔对太宰治投以略带嫌弃的目光。 注意力没有放在这上面的侦探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感觉炸鱼薯条的位置和自己之前的印象有些偏移,但很快就忘记了这个小小的问题,捞起一根薯条就重新投入了之前就在干的剪报纸事业里。 他要把自己觉得重要的信息全部都剪下来,从错综复杂、有真有假的信息中找出一条足够清晰的线索。 涩泽龙彦顺着椅子跳到桌面上,把水盆周围的花一点点地全部都挪到水中,把水晶拿出来,甩掉自己身上的水珠后就在边上窝成了怀抱一汪清泉的雪白弯月。 成功从战场脱战的费奥多尔端起自己找到的杯子,往里面倒了半杯咖啡,目光扫过江户川乱步剪下来的报纸: “女王的泰晤士河之行已定!本次三天三夜的泰晤士河巡游之旅将于第一历史74年8月14日的上午九点,在海德公园边正式开始……” 因为伦敦这里原有的绝大部分区域都已经被水淹没,所以泰晤士河也跟着水涨河宽,连接着各种延伸出来的河道,成为了一条几乎覆盖伦敦所有地区的河流。 它不仅仅可以容纳泰坦尼克号这样的巨型客轮,人类想要乘船顺着支流走,一般也要花五六天的时间。 太宰治也张望了一眼。 “明天一起去看看?” 他说道,手中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戴上帽子,拎着雨伞出门。 “我和你一起出去。” 费奥多尔也站起身,把这里留给了侦探和猫咪:“那明天就要早点起来了。伦敦的路可不算好走。” “也是。” 太宰治看着费奥多尔在挂衣架上拿起他那顶就算是在伦敦的八月份也坚持着原有风格的白帽子,眼角跳了一下:“最好继续保持这种穿衣风格,这样我在人群中怎么都能第一眼把你给认出来。” “那就借您吉言。”费奥多尔把围巾戴上,习以为常地回答,“可惜绷带的面积不是很大,否则您也不会比我差的。” 门外面的走廊上,一盆植物正在特别茂盛地垂落下来,浓绿色的,枝条上开满了意义不明的红花——如果X小姐在,她肯定会在这里欢快地介绍这种植物的名字。 太宰治朝浓雾的对面看去,雾气中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似乎能够感觉到,在对面也有一个小姑娘正在走廊上,探头探脑地张望过来。 “在想什么?”费奥多尔问。 “在想……” 太宰治侧过头,微笑着,却说了一件完全没有关系的事物:“以前我听说有一些闲着无聊的家伙,决定发明生物可降解子弹。” “这样,在子弹落下的地方就可以长出花。” 说完话后他就向前走去,红围巾在偶尔的一阵风里摇晃起来,看起来与那些枝条上的红花是惊人的一样。
第89章 我们在看着你 红色是一种相当鲜明的色彩。 这也许是因为在白茫茫的雾气中,红色几乎是所有颜色中最为显眼的那一个。也许是因为英国的国花就是那样热烈燃烧着的蔷薇,一种酒色般深沉氤氲的红——伦敦的人似乎对这种颜色有着格外的偏爱。 太宰治端起酒杯,绯红色的液体在杯子里轻盈地晃动着,让他感受到一种奇特的恍惚。 ——他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喝过红酒了。 在这场露天的宴会上,四周一切都是红色。 红色的华美地毯与垂落而下、带着雍容褶皱的桌布,红色的庄严帷幔与金黄色的勾边,璀璨的水晶落地灯缀着红宝石,花瓣稠密的蔷薇满满地把这场宴会簇拥起来。就连周围的雾气都被晕染成绯红的颜色。 太宰治侧过头,看到一位女士拖着红色裙摆走入大片大片的花中。她与另一位男士热情地讨论着关于这场宴会,明天女王陛下的出场,以及明天是维多利亚女王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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