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詹尼斯只是将话筒一扯,举起话筒架指向看台的方向。 观众以及正在录制纪录片的镜头全部移向了她所指的方向。 青鸟乐队的威廉站起身,正在那里鼓掌。 霎时间,尖叫声又上了一个台阶。詹尼斯看着威廉,咧着嘴笑了。 何为一夜成名,这就是一夜成名。 明天报纸上一定会有绯闻,但是没人会在乎。 威廉甚至在登台时特意对观众说:“我之所以来参加这场音乐节,就是因为受到了詹尼斯的邀请。我是她的头号歌迷,当然想要与她同台演出。” “在她之后登台让我很担心,在这么精彩的演出过后真的还有人想听我唱歌吗?” “想!”歌迷很给面子地喊道。 镜头转向看台上的詹尼斯,这名叛逆歌手冲着舞台竖起一个中指。 人们大笑。 没人真的相信威廉的话。詹尼斯·乔普林一战成名,是因为她是新人,她的表现远远超出了人们对她的期待。而青鸟乐队再怎么不济,也不可能被新人比下去。 果然,当《守望》的前奏响起,青鸟乐队那纯熟的技巧与台风立刻将观众带入他们的音乐漩涡中。 不得不说,至少在乐队的技术水平上,青鸟超出了“老大哥控股”很多。 在詹尼斯激情澎湃的《枷锁》(Ball and Chain)之后,青鸟乐队带来一首温和优美的情歌,没去特意压住詹尼斯的风头,而是给了观众听觉上的缓冲。 当威廉深情地唱着那句“直到今天,我依然在海边守望”时,摄影机捕捉到了台下观众眼中感动的泪水。 威廉指向詹尼斯所在的方向,唱完了最后一句歌词:“我愿意守望你,直到你能够挣脱所有的枷锁。” 这一幕被定格在这个时代摇滚乐最珍贵的记忆中。 . 青鸟乐队本来打算唱一首歌就下台,然而热情的观众不放过他们。他们在台下大声喊着,那些声音渐渐汇成同一句话。 “我们在一起!”“我们在一起!”“我们在一起!”…… 威廉好几次企图让他们停下来,然而执拗的观众依然在齐呼,谁都知道他们想听的究竟是什么。 威廉无奈地看向后台,音乐节的发起人正在那里。 青鸟的选歌很有讲究,他们当然知道观众想听《我们在一起》,但是他们特意避开了这首歌。一方面是它被赋予过一些敏感的含义,另一方面就是这首歌会让人联想到自由之声音乐节,这会抢了蒙特雷音乐节的风头。 威廉企图招呼下一个演出的乐队上台,但是那乐队疯狂摇头,拒绝上来承受歌迷的失望。主办方向青鸟乐队打手势,请求他们满足歌迷的愿望。 “怎么办?”威廉借着喝水的动作走到爱德华旁边和他商量,“唱吗?” “你想唱吗?”爱德华反问。 威廉想了一会,然后慢吞吞地说:“……实话说,想” 毕竟自从皇家大汇演之后,这是他获得的第一个舞台,而这个舞台下的观众是真的爱他。威廉很难不去回馈别人给予他的爱。 “那就唱吧。”爱德华轻松地拎起吉他。 看到威廉回到麦克风前,观众彻底陷入了疯狂。 他们大声高呼威廉的名字,高呼青鸟的名字,高呼神明的名字,这些零零散散的称呼最终被统一成了同一个单词。 整齐划一的“船长”呼声响彻了整个会场,让那些执勤的警察紧张地按住了枪套。 威廉感到自己的血液在体内奔腾。 他的音乐节,他的《我们在一起》,他提出的和平与爱的理念,影响了这么多人。只是一次免费的音乐会,只是一首信笔写就的歌。他当时只有十八岁,却切实改变了这么多人的人生,切实改变了美国。 他们叫他“船长”,好像在等待他指出前进的方向。意识到这一点后威廉战栗不已,他真的能承担这样的责任吗?他真的能作为这样的角色活着吗? “别想了,”乔尼在他的身后说,“思想、文字和艺术都一样,只要被制造出来,就不再为制造者所控制。” “人们如何解读,如何利用,与我们毫不相干。小威尔,你只管唱。” 乔尼将威廉从牛角尖中点醒,他突然脱离了迷障。 是啊,何必多想。此时此刻,只要站在舞台上,他只管用百分百的热情歌唱。 他拿起话筒:“所有人,请和我一起唱——” 那一天,上万人齐唱“我们在一起”的歌声响彻天际。 这一幕震撼了警察,震撼了主办方,震撼了在场的每一名记者。这是蒙特雷流行音乐节的高潮,也是“爱之夏”的高潮。青鸟的演出结束后,观众向舞台抛洒的鲜花,几乎能够填满整个旧金山联合广场。 威廉从中挑出一枚紫色的戴在头上,对着摄像机回眸一笑。 这经典的造型被定格在胶片中,被无数报纸引用印刷。当那些社会学者研究嬉皮士的课题时,他们永远无法绕过威廉和他的青鸟,这场大合唱就像是一切的开端。 他们评论道:“他开启了这个时代。”
第138章 紫 整整三天的蒙特雷音乐节,在吉米·亨德里克斯燃烧的吉他中落下了帷幕。 威廉在这里认识了不少新朋友,然而天下无不散筵席,很快这些朋友就各奔东西。 威廉自己也该回到纽约州,兑现他向穆格承诺的那张专辑。 “在你走之前,”詹尼斯靠着门框说,“有人让我帮忙传个话:你想去见见正在隐居的鲍勃·迪伦吗?” . 于是在返程的路上,他们顺路去了一趟伍德斯托克小镇。 在一间低调的乡间别墅中,威廉见到了他的老朋友鲍勃·迪伦。 在看见迪伦的那一刻,威廉几乎认不出他了。那头蓬松的卷发被剪短,迪伦不再戴墨镜,反而戴上一副圆框眼镜,比起民谣歌手更像个会计。 他已经结婚了,名为萨拉的妻子怀着他们的第三个孩子。 “萨拉需要休息,”迪伦拉着威廉来到院子里,“好久不见了,我的朋友。” “很久吗?”威廉有点迷糊,“我们上回见面是三年前,但我觉得像过了三十年。鲍勃,究竟发生了什么?” “该从何说起呢?你知道新港音乐节上的事吗?” 威廉摇头。 “好吧,那我也不想提那些事了。我只是累了,我不想继续扮演那个人们想要的抗议歌手。正巧之前我出了车祸,所以我将它视为一个契机——停下来,躲起来,仔细想想未来。” 威廉张了张嘴,他无法理解有乐手会自愿远离舞台。更何况这个人是鲍勃,对他来说亦师亦友的鲍勃。 是迪伦教会他歌曲的力量,那力量能表达自我,影响世界。但当威廉还在继续往前走时,鲍勃·迪伦退出了。 威廉不由地问:“你一走了之,那我怎么办?” 迪伦大笑:“我看到了新闻,恭喜你,你成为他们的国王了。这可不是一个好活计,一旦你的表现不合臣民的心意,他们就要让你掉脑袋。” 威廉瞪他。 “别这样,威廉,有些位置别人待不住,不代表你不行。” “我们出去走走吧。”迪伦拉着威廉,漫步在乡间小路上。这里景色宜人,确实是个适合隐居的好地方。 “和我聊聊你的事情吧,”迪伦说,“我希望我是在瞎操心,但我觉得你正在迷茫。” 威廉意识到,即使过上了隐居生活,迪伦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依旧敏锐不减。 “所以,这就是你通过詹尼斯联系我的原因,你在担心我?” “是的,”迪伦向他投来忧心的眼神,“在蒙特雷,你为什么一开始选择唱《守望》?如果是曾经的你,一定会唱《我们在一起》。”而不是等到观众的意愿已然沸腾,才唱出这首歌。 威廉仰头看天,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果然瞒不过你。” “因为我感到害怕。”威廉摘下一片叶子,放在手里把玩。 “鲍勃,我正在做一张新专辑。嬉皮士们给了我很多灵感,但是我很害怕如果这张专辑发行了,是不是我就真的要做他们的‘船长’?” 迪伦偏过头看他:“你又是怎么想的,你喜欢那群年轻人吗?” 威廉想起海特街上七彩的壁画,公社里淳朴的人群,还有蒙特雷如同乌托邦一样友爱的画面。 “说实话,我很喜欢他们。他们的理想虽然天真,但很可爱。” “那你为什么会害怕人们知道这一点?”迪伦的提问一个接着一个,越来越快,让威廉没时间思考。 “因为他们会失败的。”威廉脱口而出。 当威廉说出这话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哦,所以这就是原因。”迪伦眯着眼睛笑了。 “不,不是这样……”威廉组织着语言。 “这没什么,一个理智的人不会上一艘必将沉没的船。” 威廉沉默了。 如果他是一个理智的人,又何必在皇家大汇演上得罪全部保守派。如果他是一个理智的人,在一开始就不该成为一名摇滚歌手。 他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是啊,他又何必这样瞻前顾后。青鸟是一种粉身碎骨也不会被外物所困的鸟,他却自己给自己打造了一个牢笼。 “别担心,朋友。”迪伦安慰他,“名声这东西虽然无法消失,但我们可以让它不影响你的生活。” “你只管向前走,有一天累了,你也可以像我一样退出。”迪伦拍了下威廉的背,“到时候你可以来做我的邻居。” “我才不要。”威廉嘟囔着。他的嘴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 拜访完老朋友后,威廉终于回到了穆格的工厂。 与迪伦的交谈让他舍去了犹豫不安,坚定了专辑的主题。 爱,和平,嬉皮士,理想主义,必将失败的抗争,美,躁动不安的青春。 这些关键词在他的脑海中徘徊,腾退到稿纸上,又转录到磁带里。 “技术是手段,不是目的。”威廉明确了专辑的基调,“我会使用新技术,会使用合成器,但是我之所以使用它们,只是因为它在我的音乐里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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