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玄远远见到有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在官道上奔逐,心跳顿时快得很。 待听到了贾环的声音,他才发觉自己连握着马缰的手都有些麻了,“环儿!” “三爷!真的是三爷!” 侧生和赤云渡也看到了那两人,立刻策马跟着薛玄迎了上去。 赤云漾手上挥鞭的力道越发重,竟真的要追上了贾环。 汤圆感受到有马靠近,便更猛力甩蹄,但赤云漾没有给它再次逃离的机会,他踩着马背便飞身上了贾环的马。 一只手掐住身前人的脖颈,赤云漾厉声道,“停下!” 两方终于在大路上相逢,赤云漾挟持着贾环下了马,左手始终掐着他的颈子。 薛玄走上前来,看到贾环如今的样子,满心的戾气几乎无法自抑,“赤云漾……” “阿漾!”如今这情形,赤云渡也知道根本无法善了,“你莫要一错再错,快放了他!” 而赤云漾现下红了眼,全然没有理智,又怎么会听赤云渡的话,“一错再错?即便我死了,有他陪着也值了。” 他靠近了贾环的耳边,显得很亲近似的,轻声道,“其实在方才,我还没想好带你走后该怎么做,你说得确实对,我看不清自己。” “左右父王的身子越来越差,等赤云渡登位我也活不成了,不如今日我们就一起死。” 他本就不该存于这世上,他的降生也是一个错误。 只要死了,这令人厌恶的一切,也就全都不必再理会了。 贾环看了一眼薛玄,似带着诅咒一般道,“要死……你自己死……” “你——啊!”赤云漾只觉得手背一阵钻心剧痛,那瞬间他的手根本不受控制,抽搐着一松。 再有反应之时,身前的人已经跑了出去,与之同时便有两只箭矢破空而来,齐齐射入了他的右肩。 薛玄扔了弓一把将贾环抱入怀中时,才真正懂得了幼时父亲教他的‘失而复得’一词其中的含义。 是十万分的庆幸和喜悦,“环儿,环儿……太好了。” “呜……”贾环在见到刘姥姥的时候没哭,见到汤圆的时候也忍着没哭,但是如今被薛玄抱着,实在是委屈极了。 满腔的愤恨、憋屈、难受和惊惧,都一齐释放了出来。 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他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也没有试过真正在谁面前放肆的哭过。 方才他把匕首插入赤云漾手背的时候,感觉心都是抖的。 往日里,在薛玄身边,贾环从未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又何曾这样落过眼泪。 “是我不好,以后你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在没找见贾环的这几个时辰里,薛玄回想着,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呼吸、如何活过来的,“我向环儿保证,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再发生了。” “嗯……”他吸了吸鼻子,脸也沾上灰了,衣裳也破烂了,小脏孩儿似的,鼻涕眼泪都往薛玄的手上蹭。 那边侧生已经把赤云漾绑了起来,他回头才发现,侧生背上还背着乌云,方才天黑离得远,竟一点儿都没发现。 乌云腹间绑着绳带,四仰八叉地,但是看到了贾环还是吐着舌头笑,“汪汪!”似乎在说,找到你啦! 他颇有些劫后余生,见状便没忍住也笑了,“蠢死了。” 赤云渡上前给赤云漾的伤口撒了秘药,还反被啐了一口,“我死了又如何?你就这么怕父王问责?这样的胆量你也配做世子?!” “我不配,难道你配?”赤云渡挥手给了他一巴掌,“赤云的使臣差点儿全被你害死了!” 说完他便翻身上马,往驿馆的方向奔去。 如今还没到一个时辰,赤云的人是由他带出来的,他要一个不差的带回去。 贾环连忙跟薛玄说了张仙姑中毒的事,还有刘姥姥和王狗儿,他们如今或许正在去报官的路上。 “环儿放心,我会让人办好的。” 薛玄便派了几个禁军,带着从赤云漾身上搜出的解药去找人。 贾环抿着唇看了一眼后边,如今被五花大绑的对象换了人,嘴也被束缚着,现下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和薛玄。 那眼中的情绪,或许是怨恨,也或许是嫉妒。 “还是回去再弄罢,疼得很。”现下没有水清洗伤口,便是薛玄给他上了药回去还是要再洗,干脆便收回了手。 走到赤云漾面前,贾环蹲下身来,猛地拔出了那柄插在他手背上的匕首。 不久前他还在生气,赤云渡给他的这把匕首连个绳子都割不断,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现下看来,用处竟大了。 赤云漾的手背登时血流如注,但他却一声不吭,只顾看着贾环。 “是不是很意外?”贾环用自己的袍袖擦干净了匕首上的血迹,而后直视着赤云漾的双眼,轻声道,“是你哥哥给我的。” “他说……若是能找机会杀了你最好,若是没办法,便自保。如此我可要多谢谢他了,帮了我的大忙。” 赤云漾赤红如血的眼神他全当没看到,笑了一下便起身背过去不再看这人。 薛玄将自己的披风系在了他身上,“先回去罢。” 贾环嗯了一声,被抱着上了马,不再理会这里的一切,往京城而去。 ……………………………… 深夜里,王太医还在自己家中熟睡着,便被急召进了永宁侯府。 彼时,贾环才洗过澡,穿着一身柔软的素衫坐在床边,薛玄正给他揉着有些扭到的脚踝。 “天爷……这怎么了这是……我的老天……” 不是王太医不够稳重,是他实在没见贾环伤成这个样子过,手腕肿得老高,还有三四圈被磨破皮的痕迹。 那一双莹润如玉的手,本来指尖连个倒刺都不曾有。现下却都是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口子,有的还在往外渗血珠子。 贾环不仅是只有脚踝扭到了,腰上也因为骑马过急有些扭伤,肩膀上还有两块青紫,大约是在马车里撞的。 上药的时候,薛玄一直在旁边看着,贾环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是因为他现在缓过来了,浑身都是痛的,根本没空想别的。 二是方才沐浴都是薛玄帮他擦的身子,哪里没看过,自然不介意。 但即便是沐浴,贾环浑身都是伤,二人之间也没有半分旖旎。 薛玄动作轻了又轻,却还是碰疼了他。 王太医诊脉后又给上了药,留了药方和食补膳方,“幸好没有伤及内里,但……三爷的身子您也知道,须得小心再小心地养着才行。” 言下之意就是,贾环的身子不能再有这样的事了。 这话即便他不说,薛玄也早已在心中自责了千万次,自然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记下了所有嘱咐,便让人好生将王太医送了回去。 薛玄坐在床边,心疼地捧着贾环的手,还是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一定给环儿找最好的药,不会留半分疤痕。” “该死的赤云漾……” 虽然在洗澡的时候他已经跟薛玄骂过千百句,但仍嫌不够解气,“其实赤云渡根本没有让我杀了他,当时我的手被绑着,只是让我割绳子而已。” 贾环是故意那样说的,“这两兄弟往后可有得斗了,想想我就痛快。” 他自然是想赤云漾死的,这种疯子活着简直就是祸害。 但赤云国的确是淳朝一个不可忽视的助力,且多年以来关系都很密切。 赤云漾又颇受赤云王的宠爱,这其中牵扯到朝政,所以他不能因为自己而死在大淳。 贾环如今以科考为重,不能拿前程开玩笑,往后不怕没有机会。 提起始作俑者,薛玄一双眸子黑沉得吓人,“环儿心善,但他不会活着回到赤云。” “可是……他现在还不能死。”无论是谁下的手,皇帝都会知道源头是因为今日之事,是因为贾环。 薛玄许久没有说话,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说,“我会为你讨一份公道回来。” 贾环点点头,看他情绪比自己还差,便岔开话,“好饿哦。” 他上次真正用饭还是昨日白天的早晨,嘟囔着抱怨道,“你都不知道驿馆的饭有多难吃……” 他这么说,薛玄哪还有空想别的,当即让人把炖好的燕窝粥和几碟子小菜送过来,亲手喂他吃了大半碗,又伺候他漱口擦脸。 贾环的精神很不好,也困倦得很,即便还有很多事记挂着,但此刻也没有力气再继续说什么了。 因才用过饭,胃里暖融融的,又是躺在舒适熟悉的地方,所以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直等到他睡熟了,薛玄才伸出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放下床帐离开了卧房,抬步转而去了隔壁书房。 芦枝和侧生已回来复命,现下正候在书房内。 “侯爷,三爷他……” 他抬手示意不必多问,二人便也就按下了心中担忧,一时书房内很是宁静。 薛玄坐在了书案后,思量了半晌道,“传我的秘信,给薛家所有商会。” “从即日起,薛家的铺子,不再收购赤云的宝石、黄金、香药、马匹还有丝帛。” “不止我说得这些,是一切货物,薛家及商会名下管辖的所有铺子,都不许再收。” “在铺前挂上木牌,不仅不许收购,也不许铺子贩卖任何东西给赤云族人。” “薛家的酒楼、客栈,也不许招待赤云族人及其亲眷。” “由此产生的损失,从我的账上划出去照价补上。” 芦枝和侧生对视一眼,斟酌着问道,“那……此举要施行到什么时候?” 薛玄指尖摸索着菩提手串上的坠子,“等到赤云王能给环儿一个满意的答复,再说。” 这是真的生大气了,二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忙领命出去办事了。 薛玄在书房内又坐了许久,才到浴房洗漱了,回到卧房内时,贾环仍旧熟睡着。 屋内的雪中春信已燃了大半,他就重新点了一支。 而后轻声上了床榻,躺在了贾环身旁,伸手将人抱进了怀里。
第62章 贾环睡了很久很沉的一觉。 薛玄怕他做噩梦,自己整夜都没有睡,仅仅只是合着眼。 但或许是因为他前一日累极了,就连做噩梦的力气都没有,反而睡得很好。 “唔……” 贾环睁开眼睛,一歪头就对上了两只狗头。 乌云和雪球也不知在床边趴了多久,大约是洗过澡了,干干净净毛绒绒的,眼睛又大又圆。 两个小家伙一声不吭地看着贾环,见他醒了立刻双眼一亮开始撒娇,“呜呜。” “学乖了?也不闹我起来。”他伸手想摸一摸它们的脑袋,但手臂一抬起来便觉酸得很,还是两只狗主动伸过来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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