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心的皮肤或许没有手心娇嫩,但却更为敏感,草苗尖尖挠着感觉痒痒的,“哈,什么啊,原来是这个感觉。” 本就肤白若雪,双足又长年不见光,便更为扎眼,放在青绿之地上踩来踩去他觉得好笑,兴致上来又想把脚撩进湖水里试试。 “哎!”水钧先前听薛玄说他身子不好,眼见这人要把足尖放进春末的湖水里,便没忍住出声制止。 这一声吓了贾环一跳,他右脚一岔就滑进了湖里,“嘶……”好他爹的凉。 水铮偏头看了水钧一眼,“三哥,这可弄巧成拙了。” 贾环莫名被湖水冰了一下,心里窝着火,虽然这本就是他的打算,但是他不会怨自己,只会怨吓他的人。 于是拧着眉想转身看是谁,只见不远处站着两位长身玉立,华服蟒袍的少年,正是水铮和水钧。 他的眉头立刻松了,敛下眼睫,一派柔和温顺,又连忙放下袍角站了起来。 然后对着二人鞠躬作揖,“学生失仪,参见三殿下、五殿下,万望见谅。” 二人走上前去,水钧见他湿了脚踝,便问道,“无碍,都怪我不该出声,你可冷着了?” 贾环心道你这不是废话么?你自己跳湖里试试不就知道了。 “多谢殿下关怀,那湖水被日头照了大半日,并不凉。”才怪,凉得要命,他现在浑身都冷了。 正好李素拎着一个锡红花鸟食盒过来了,见水钧和水铮在,连忙行礼。 水铮见贾环十分不自在,又是赤足踩地,便道,“不是要去驰马?走罢,别在这扰人雅兴。” “啊?”水钧虽有心与贾环多说几句话,但也能看出他此时无措,于是张开的嘴又闭上,只好跟着水铮走了。 二人走远了些,贾环才重又坐回蒲团上,掀起袍子把湿了的那只脚伸出来,抱怨道,“都怪他吓我,脚落到湖水里去了。” 李素惊了一下,“这可怎么得了。”说着忙跪坐下来,让他把双足放在自己膝上,边拿出软帕子给他擦脚背上沾住的草屑。 那力道轻痒痒的,贾环把脚在他衣裳上蹭了两下就让穿鞋,“冷死了,那湖里跟冬天一样,我身上也跟冬天一样。”说罢拧着眉头又说了一遍,“冷死了!” 若是薛玄在的话,定能看出来这是憋着气胡乱瞎说的话,但李素哪里能猜出来贾环的心思,又急又慌地,“那、那我去请王太医来,公子稍等等,可好?” 贾环见他这样,莫名又不生气了,“算了,把药端来我喝。” “哎、哎,药还是热着的,我还拿了藕粉桂花糖糕和一盏茉莉玉露羹。”李素先打开食盒,把汤药端出来递给贾环,将糕点摆出来放在旁边的小矮桌上。 喝完了药,又吃了两块糕点,贾环心里舒坦了些,“啊,我的鱼!”他才想起来钓竿已被他扔在一边许久了。 李素将鱼钩拎上来一看,饵料早不知何时已被湖里的鱼儿吃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鱼钩。 “公子,这还钓么?” 贾环挽起袖边,“我还就不信了,我难道连条鱼都钓不上来?”闻言李素只好又给他挂上了饵料。 在湖边又坐了大半个时辰,好歹上了两条小鲫瓜,他总算满意了。 正准备收拾收拾回南营帐子,乌云和雪球不知从哪儿飞奔过来,一个接着一个往贾环怀里扑,沾了灰的爪子按在衣衫上,印上一个个梅花爪印。 “咳咳……我身上藏你们吃的了?又疯什么呢……”两只沉甸甸的狗很有重量,把贾环蹭得以手撑地才没直接躺下。 还是李素一手抱一只把狗挪开了,贾环才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上哪儿做坏事去了?” 雪球汪呜一声,眼睛亮晶晶地,乌云跳出李素的怀抱,咬住贾环的衣角,把他往外扯了扯。 “说你们两句还真赶上来了,又要去哪儿?” 贾环还挺喜欢今日这衣裳,怕被咬坏了,并不敢十分拉扯,旁边雪球也跑过来一起拽着他走,他只好跟着去,“李素,你把这儿收拾了先回去。” “走走走,还不松口。”贾环一狗给了一巴掌,它们这才松了嘴,还乐得屁颠屁颠的。 乌云和雪球带着他往静湖东边的杨树林子里去,跑一段路就回头看看他跟上了没。 贾环看它们四只腿跑得飞快,但自己两只腿走得很慢,心里就不大高兴,“还没到啊?不想走了!” 两只狗又折返回来,跑到身后用脑袋顶着他向前走,这才让人多走了几步路。 只是才进林子 ,还没太进去,就见有一人正从里往外走。 那人穿着一身烟墨窄袖卷云纹长袍,端得是风姿绝逸,俊美深沉,手上不知抱着什么的样子。 贾环记忆中没见过这人,但却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只是他还没开口说话,乌云和雪球便朝着那人跑了过去,还抬爪子在人家身上扒拉。 “雪球!”摸不清这人脾性,他怕两只狗被伤着了,连忙也跑过去。 伸手揪着狗耳朵把它们拎到身边来,贾环微喘着气,“实在失礼,这两个小东西被我宠坏了不知好歹,您别见怪。” 谢俨垂首看着贾环,庆典那日皇帝召见时,自己正在围场沿边巡视,回来时他已经谢恩回席了。 当时曾远远瞧过一眼,今日近看确是神清骨秀,远超世俗。 “无妨。”他将怀里抱着的东西放出来,道,“只是来找它的。” 贾环眸中一怔,他竟然看到一只娇憨伶俐的雪貂从这人怀里钻了出来,那小貂顺着手臂跑下来,雪球立刻跑过去接住,然后又顶着雪貂回来给他看。 “这……”原来这两个傻狗就是要带他来看这个,还知道在外头交新朋友了。 那小貂通体白如新雪,无一丝杂质,正趴在雪球脑袋上,一双水汪汪的黑豆眼直勾勾看着贾环,鼻尖粉润,耳尖微垂。 乌云猛地凑上去含住脑袋就舔了一大口。 贾环阻拦不及,只好转手往乌云脸上轻扇了一巴掌,“给人家毛都舔湿了!快道歉。” “汪汪……呜呜……” 那小貂被乌云洗礼过,懵懵的,脑顶的毛发也湿漉漉的。谢俨伸手将小貂抱了回来,拿帕子给它擦了擦脑袋。 贾环尴尬得耳朵都烧红了,这感觉就像自家散养的混小子轻薄了人家娇养的小姑娘一样,憋了半天也只说出一句,“抱歉……” 谢俨将小貂放在肩上趴着,见他这样乖顺,便道,“无碍,只是玩闹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侯爷宽宏,今日到底是我失礼,只因此处不便,等回了京城我定到府上致礼拜访。”贾环说完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心里觉得有些糟,今日脚心沾了湖水,回头恐怕要生寒症。 雪貂的鼻尖蹭了蹭谢俨的侧颈,让他回了神,“你知我是谁?” 贾环本不知道的,方才走近了看他,那熟悉的感觉愈发明显,原来是因为他眉眼间与谢修很是相像。 只是谢修不过十五六岁,谢俨却已近弱冠。不仅在身量上更为修长,臂膀宽阔,且气度沉如远山,双眸深寂,让人捉摸不透。 虽有相似之处,却也是天差地别。 “您与子游容貌相近。”子游是谢修的字,贾环也是前几日他们喝酒说话的时候才知道的。 谢俨嗯了一声,显得并不意外,他常日里见惯了圆滑世故之人,双眸略过贾环粉白的耳垂,心中倒觉甚是可爱。 他抬手摸了摸肩上小雪貂的耳朵,“云宝很喜欢它们,到时候也带上一起来罢。” “嗯?”贾环愣了一下,又点了点头,“好……侯爷到时候可别嫌它们顽皮才好。” 贾环的身高只及谢俨胸口,于是他又微微俯身,连带着肩膀上的小雪貂一起看着贾环,“夙仪……你的字很好。” 一下被一大一小两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贾环喉头微动,谢俨的声音实在好听,低沉清冷,话里又好似勾着笑意,让他耳朵都酥了。 “多谢侯爷……是圣上赐的字好。” 因为离得有些近,谢俨闻到一丝从贾环身上散出的药香,很是清苦,“太阳要落山了,你早些回去罢。”说完他便没再久留,抬步离去了。 贾环看着他的背影怔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坐在脚边的乌云和雪球,“也算你们有本事,胡天乱地的跑竟能遇到他身上。” 谢俨如今司管禁军二十六卫,就在来阜临围场的前几日,听说又补授了大理寺卿,可参三法司、九卿之会,可谓处尊居显。 “回去让李素给你们炖骨头吃。” 乌云和雪球听不懂别的,炖骨头倒是能明白,于是一个接一个扑到贾环身上摇尾巴,撞得他又咳了好几声。
第23章 因脚心碰了湖水,当天夜里贾环便发起热来,他心想还真是不可凭白无故没病装病,如今果然应证了。 只是旁人并不知道,只以为他是那日受惊没养好身子又复发了寒症。好歹不算严重,吃了两副药便好了大半。 等到启程回京那日已好得大差不多,只是坐车久了有些头晕乏力。 他在阜临围场待了半个月就病了两场,贾赦便感叹家里的孩子中,唯有贾环最该娇养,“上次你父亲还说,但愿等你年过十五,身子便能强健起来,要与同龄一样安康才好。” 老话说小孩子十岁十五是个坎儿,过了十岁好养活,过了十五好成人。 宝玉正拿了一本杂书闲看,闻言便道,“春天多病,所幸也过去了,等夏天便好了。我记得去年环儿也病了几场,今年算好的了,也是离家在外之故。” 贾环被马车晃得睡意昏昏,根本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只随意应了一声,“嗯……”他半靠在软枕上,身上系着披风,只是马车铺得不够软,睡得根本不舒坦。 车里地方不够大,乌云和雪球跟着薛蟠待在薛家的马车上,贾环便有些无聊。 掀开小窗帘子的一角,汤圆很乖地随车跟着,他伸出手摸了摸马背,“等回家了,就给你吃最好的草料。” 汤圆仰头打了个响鼻。 “这马真有灵性。”宝玉也凑过来透过窗子看。 贾环放下帘子,“玄哥哥提前送我的生辰礼,谁让我这么大了还不会骑马,只能看着你们眼热。” 宝玉给他拢了拢披风,笑着说,“上月我生日,侯爷送了我一幅云林子的《四君子图》,老爷看了都说很好 。” 说起那画,贾赦也来了兴致,摇着扇子道,“你们哪里懂得那其中的意境,远远不是平日里那些俗画能比。” 贾环袖中摸着手串上的小福瓜,低低笑了两声。 薛玄就是会拿捏人心,云林子的画他收了十幅也不止,这样抽了一幅送来,还让人觉得十分珍重似的。 离京城还有十来里路的时候,整个队伍停下来修整了小半个时辰。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在天将黑时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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