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太子爷这招可真是厉害地紧。这才几日,自家主子这嗜甜的毛病硬生生去了大半。 总算从名为“甜点”的囚笼中彻底解脱。胤禛着实松快了些时日,整日迈着小短腿四处晃荡。 依小家伙的倔性,胤礽还以为对方会别扭几日。没成想这日,刚从乾清宫回来,便见屏风后探出了个再熟悉不过的小脑袋。 “总觉得太子二哥这里要更加暖和些………” 许是觉得实在抹不开面子,胤禛小脸通红,左手紧紧攥着衣角,嘴上还干巴巴的找着借口。 胤礽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宫人。 不过轻描淡写的一瞥,四阿哥身后的圆脸嬷嬷便忍不住浑身一颤,下意识便跪下解释道:“回太子殿下,临近年关,贵妃娘娘那里诸事繁忙,难免精力不济,以至于疏忽了四阿哥………” “是吗?” 伸手将眼前巴巴望着的小孩儿从屏风后拉住,胤礽闻言不置可否。 眼前之人虽然极力保持镇定,然而极力飘忽的眉眼,以及面上一闪而过的不安仍逃不过在场众人的眼睛。 联想到早前承乾宫里飘过的药味,一旁的桂嬷嬷眼睛下意识眯了眯,将手中的茶水放下,浑厚的老眼中,蓦地闪过一丝凌厉。面上却恍若无觉地对着眼前之人笑咪咪道: “巧了,昨个儿苏州织造刚贡上了一批太湖银鱼,瞧着很是鲜美,原想着四阿哥往常惯好这口,奴才方才想同太子说,要不要请四阿哥过来………” 太湖银鱼本就稀少,冬日里愈发难以饲养,更别提舟车劳碌,便是在这皇宫里,也是足足的稀罕货。尤其今年天寒,宫中除去乾清宫及两位太后处,也就太子所在的毓庆宫能分上一些。 便是贵妃所在的承乾宫,这会儿也是没有的。 圆脸嬷嬷原本低下的头愈发垂了许多。 将两人神色尽收眼底,心下约莫有了数的胤礽没多说什么,只伸手,温厚的掌心在对方带着瓜皮小帽的脑袋下轻揉了揉。 小胤禛当即眼眶一红。 十五这日,刚下朝,胤礽正陪着自家汗阿玛用膳,突然听到养心殿外传来动静。 “万岁爷,承乾宫玉枝姑娘方才传来喜讯,说是………”犹豫了片刻,梁九功方才恭下身子低声道: “说是贵妃娘娘有了。” 联想到早前小四的态度,胤礽对比并不意外,这会儿甚至还能含笑恭贺道:“恭喜汗阿玛,看来孤很快便能再得一个弟弟了!” 反倒是一旁被恭贺的康熙爷,面上说不出惊喜还是旁的。只深深看了眼眼前面上不带半分阴霾的儿子,转头对着一旁的梁九功不辩喜怒道: “贵妃有孕,自是大喜之事,只表妹体弱,恐劳碌过甚伤及胎儿。这后宫之事,先暂且交于永寿宫贵妃………” 永寿宫贵妃说的自是孝昭皇后的嫡亲妹妹,钮钴禄氏。想到方年因着继后之位针锋相对的两人。 下首,梁九功眉心不自觉跳了跳。 待人走后,康熙爷这会儿也没了继续用膳的心思。很快便又宫人上前,将东西撤了下去。 许是临近年关,今日需要处理的奏章尤其之多。敏锐地注意到自家汗阿玛情绪不佳。 御案旁,胤礽适时接过宫人送上来的茶水:“若是为了儿臣,汗阿玛大可无需担忧。毓庆宫一应供应皆不经由内宫,且儿臣宫中桂嬷嬷经营多年,绝非等闲之人插的去手。” “保成你啊!” 接过茶盏,康熙看着眼前乖巧的儿子,无奈摇了摇头:“保成心胸宽广,有容人之德,然殊不知这世上之人,惯是会贪婪无忌,得寸近尺………”说这话时,胤礽敏锐地注意到,自家汗阿玛眼中飞速闪过一丝不悦,虽转瞬即逝,然胤礽何等通透之人,很快便明白。 想来这段时日极速增长的势力,已经让佟佳氏上上下下得意地太过了些………怕是已经无意犯了自家汗阿玛忌讳而不知。 心知并非是自个儿的原因,胤礽心下愈发舒朗了许多。一袭石青色常服,只闲闲坐在一旁,便宛若山间新竹一般,让人眼前一新。 整个人不自觉的松快了下来。 看着眼前姿仪气度愈发出众的儿子,康熙心下得意的同时愈发庆幸当年一念之差,未能给予佟佳氏皇贵妃之荣。如若不然……… 御案之上,康熙双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胤礽自乾清宫出来之时,承乾宫佟佳贵妃有喜的消息已然传遍了六宫。 翌日,餐桌前,看着眼前连眼眶都莫名黑了几度的几位小伙伴,饶是淡定如胤礽,这会儿也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这么快宫外便得到消息了?” 最先到达的巴尔图率先翻了个白眼子,撩起衣摆,一礼后毫不优雅地一屁股坐在下首:“就佟家人那德行,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说着还不明意味地戚了一声: “昨个儿佟家那位当家太太可是大张旗鼓地跑去名觉寺换了愿,还大手笔的给满庙的菩萨们都镀了金身。” “这可是生怕满京城不晓得他佟佳氏的大好事……” 说到后面,巴图尔神情愈发不屑了起来。一旁的伦布几人不比对方亲王府出身,胆敢这般明目张胆地阴阳皇亲国戚,只这会儿面上也都是一脸一言难尽…… 瞧对方说的煞有介事,胤礽手里的茶都险些拿不稳了:“咳咳……… “佟佳氏好歹也是世家大族,便是再如何,也不该这般不将究吧!” “谁知道呢?”巴图尔轻哼一声,随手捞过手边的茶水灌下,一脸无所谓道:“常言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便是真有什么,他们佟佳氏不起这个头,不生出那么些个旁的心思,又有哪个能算计到他们?” 一旁的张若霖等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来之前,哪怕最为淡定的张若霖,心下也未尝没有担忧。毕竟众所周知,因着早前两位皇后先后早逝,佟佳贵妃执掌宫权多年,而他们毓庆宫,在后宫这一块儿势力尤为单薄…… 然而这会儿进了宫,见了太子殿下,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早前的忧虑仿佛瞬间没了踪迹。同样的感觉,毓庆宫几位小喜子等人感触更为明显一些。 总而言之,在阖宫日处风云涌动的,神色肃穆的当下,胤礽毓庆宫反倒成了那最不一样的烟火。连宫外赫舍里氏,都在胤礽的警告下收起了蠢蠢欲动的爪子。 却没想毓庆宫如此,反倒衬地佟佳氏愈发地不知所谓。自有喜那日,早前煊赫非常的承乾宫反倒是冷淡了下来。 内殿,喝下宫人端来的保胎药。佟佳氏满身疲惫地躺在软榻上,面上是连最好的脂粉都掩不住的黯淡之色。一旁的嬷嬷忍不住劝道: “娘娘您别灰心,太太也是高兴太过,这才一时不慎着了旁人的道,陛下明察秋毫,日后总能明白娘娘您的委屈。” “是吗?”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佟佳氏一脸不置可否,素日柔婉的眉眼中满是愁虑与轻讽: “是一时高兴,还是得意太过,只有额娘自个儿知晓。表哥常日里最爱面子,身为外家的佟佳氏偏偏让满京城众人看了笑话………” “娘娘!太太也是……” “也是为本宫着想?” 迎着自家主子锐利的目光,年长的嬷嬷长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到底没能说出口。那副坐胎药效力如何,有多伤身,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的很。 “不论如何,娘娘您同佟佳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人能针对佟家下手一次,就能有无数次。下次针对的说不得就是娘娘您肚子里的孩子了。” “只有将暗处的黑手找出,娘娘您才能安稳无忧才是。” 软榻上,佟佳氏没有说话,但老嬷嬷知道,对方已经听进去了。 然而可惜了,对方竟能生不知鬼不觉地让佟佳氏掉进坑里,哪里又是好想与的,任宫里宫外佟佳氏如何探查,依旧半分蛛丝马迹都无。谁也不知晓佟佳福晋那般隐秘的行迹究竟如何被人知晓,还借此传的沸沸扬扬。 只一条,内宫消息如何这般快传到宫外,就叫佟佳一族有嘴说不清。 “佟佳氏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瞧这手段,可谓专往咱们万岁爷雷点上戳。”眼看承乾宫各般动作无果,不止各宫娘娘们心下诧异万分。连毓庆宫都不免多关注了几分。 众所周知承乾宫贵妃传出喜信是在辰时,能这么快布置好一切并假借贵妃的名义传信佟佳府。贵妃好歹经营后宫多年。 宫里什么时候出了这般个厉害人物? 正殿内,看着难得低头沉思的自家殿下,一旁的桂嬷嬷欲言又止:“殿下您就不担心,这件事乃是宫外赫舍里氏私下所做。”毕竟身为元后母家,赫舍里氏在宫中的能量亦是不可小觑。 她可是知道,佟佳一族中有此怀疑的简直不要太多。连桂嬷嬷本人得到消息时都愣了片刻,生怕外头那些人做事不谨慎,自家殿下被牵连。然而自始至终,好似都未曾怀疑过……… 书案前,胤礽执笔的手微顿了片刻:“行事利落,做法干脆不留痕迹,舅公他们虽是有心,但显然做不到此等地步。” 诡异地,桂嬷嬷闻言沉默了片刻。 一直到新年伊始,这桩悬案仍没有人得到答案。伴随着承乾宫贵妃胎息不稳的消息传来,就连翊坤宫妃宜嫔再度有孕的消息都没能分散掉众人的半分目光。 除夕那日,胤礽一身象征着太子身份的杏黄色蟒袍,底襟衣摆处绣以海水江涯八宝立水纹。这两年胤礽身量渐长,整个人显得愈发修长,这会儿同年长两岁的大阿哥站在一处,瞧着竟也不差得许多。 肉眼可见的,胤禔脸色臭了不少。 不远处,各色宫灯缓缓升起。慈宁宫内,此时已然是再热闹不过。 主座之上,年逾古稀的太皇太后此时一身明黄色八团云龙寿字妆花缎女夹长袍,额头上方鎏金色抹额上还绣有代表着福禄双全的鹤鹿桐椿云纹。 乍一看,浑似个富贵人家的老太太。然而,时至今日,胤礽从未在第二个人身上看到过这样一双眼睛。 浑厚,锐利,仿佛看穿一切表象。 两人各自带着一众弟妹上前向上首两位太后请安。 瞧着底下一众活泼可爱的小阿哥们,素来严肃的太皇太后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好好好,陛下子息繁盛,方才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啊!。”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语气,然而听到这话,不知为何,胤礽心下突地有了一种莫名的违和。 若说老祖宗早年对汗阿玛子嗣却有关注,然今日这般,是不是有些过于刻意些? 不清楚是不是自个儿过于敏感,凭着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胤礽下意识拉住了一旁的小四。 早早被嬷嬷教了好几句吉祥话,刚想要开口的胤禛当即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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