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大的膳房内,几人正是大块朵颐的时候,其中迟迟不动,好一会儿了,只晓得扒拉碗中那点子粥水的纶布不免显得特殊了些。 “怎么了?可是今日的早膳不合胃口?”将手中筷子搁下,胤礽若有所思地看向对面: “回殿下……” 赫舍里伦布本非活泛大方之人,常日里也多是沉默居多,此刻被自家殿下目光注视着。餐桌下,紧紧攥着的手心很多便多了密密麻麻地汗意: “奴才……奴才是想……” “咦,今日这甜羹味道可真不错!御膳房这几日可是新换了厨子?”一旁的巴尔图突然一脸惊讶。 看着眼前无论卖相还是味道都与往日一般的甜汤,胤礽嘴角微抽,一时不晓得说些什么,转头便见巴尔图眉眼弯弯地瞧了过来,见胤礽目光看过来,忙咧嘴嘻嘻一笑。 这一打岔,话到了嘴边的纶布便再说不出来了。 很快便到了上课的时间。 接下来一整日,其余三人好似商量好了一般,每每纶布想说什么,总被以巴尔图为首的几人以各种理由打断。 巴尔图身为如今为数不多的实权亲王之子,哪怕是嫡幼子,消息渠道也是旁人比不来的。更何况康亲王一派拳拳爱子之心,生怕自家儿子在宫中惹了事端,或是吃了亏。常日更是什么有关的消息都不瞒着。 心知三人的并无恶意,胤礽也只当没看出几人的眉眼官司。许是看出了胤礽的意思。渐渐地,那张急于说些什么的嘴,也逐渐张不开了。 只神色难免愈发沉郁了些许,本就纤薄的身子更是显出几分羸弱。 课后,胤礽轻揉了揉额头,到底还是将人留了下来。看着巴尔图几人离开之际仍不忘绘声绘色地冲对方做鬼脸。胤礽忍不住轻笑几声,这才转身看向对方: “表兄?” 似是轻颤了几分,纶布忙起身跪下:“奴才不敢。” 示意小夏子将人扶起,胤礽轻摇了摇头:“你我本是血脉相连的亲表兄,这里又没有旁人,又有什么不能讲地?” 纶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胤礽自顾自抬头,看向一旁正叮咚作响的西洋钟。 酉时了,也该到了温习的时辰。 这方钟表乃是前几日汗阿玛特意使人安上的,为的自是太子能养成良好的时间观念。 然而此刻胤礽却没有起身,而是将目光投向下首沉默不语的纶布,片刻后方才轻声道: “表兄来这里已经有大半年了吧!孤本以为咱们几人便是不甚亲密,总也要有几分熟络的吧?” “奴才……是奴才有愧于殿下!” “你要这般说话,咱们这天儿可就没法聊了!”接过汀兰递来的牛乳茶,胤礽难得脑仁儿疼了起来: “事实上,便如方才巴尔图几人,虽行为上难免令表兄有几分不适,然其中真心假意,表兄你定是能分辨出来的,不是吗?” 纶布死死垂着头,绣有青鹰的袖口早就揉成了一团,眼中依稀有晶莹滑过。 一直到很多年之后,纶布依旧记得眼前这一幕。 火红的夕阳透过窗子,映得整个前厅一片赤色,年仅七岁的太子殿下背对着菱窗,目光明澈而笃定: “孤不知来之前外祖或是其他人同你说了什么,但汗阿玛曾告诉过孤,不论任何时候,都断然没有年长者浑噩度日,安享富贵,却要将所有压力甚至于未来的所有希望强压在年幼者身上。” “更不要美其名曰“看中”二字。”
第20章 “殿下今日可还是要习剑?” 寅时初,天边初初透过些许微光,胤礽在宫人的服侍下收拾妥当,刚走出正殿便见一袭玄衣的赫舍里纶布已然早早在殿外等着了。 “不了!”拨弄着腰间的玉饰,胤礽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昨儿汗阿玛瞧着精神似是有些不好,虽有太医过来瞧过,可孤心里总有些放心不下。” 想到昨夜汗阿玛止不住疲惫的脸色,胤礽忍不住眉心微皱了皱。 本以为这两月以来经过朝廷全力赈灾,地震所带来的动乱总算开始安稳了下来。然而谁成想还不等众人喘口气儿,平阳等地便传来消息: 时疫,还是传染性不弱的时疫。好在现下已然入了冬,少了那些个蚊虫鼠类,总还不至于闹到全然无法收拾自己的地步。 纵使如此,御书房灯火熄地却是愈发晚了。 胤礽也曾私下里问过青玉,可有法子解决此事。 “嗯……怎么说呢?”识海中,青玉背过三头身的小身子,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以前好像说过吧,我主人他超级厉害,剑术,丹术在整个澜沧界都是首屈一指的。” “所以……”观对方神态,胤礽心下已经有了不详的预告。 “咳咳……所以……”青玉一双大眼睛止不住四处乱瞄:“所以青玉我自然也就不用浪费时间去学这个了……” “小胤礽你是不知晓,那些见鬼的医术丹方有多无聊!” 话虽如此,在对面小胤礽满是无语的目光下,青玉声音愈发地弱了下来。 回过神来,几人已经到了膳堂。 入冬以来,紫禁城越发寒凉了起来,晨起之间不免带着些许潮意。这几日宫中不时有人着了风寒,桂嬷嬷生怕自家小主子也跟着生了症候,每每前一晚都要将羊肉,山药,萝卜黄芪等诸多食材提前放入特制的砂锅之中。 煨了半宿的羊汤汁水奶白,鲜香浓郁。接过嬷嬷递来的汤盅,氤氲的热气很快扑面而来,胤礽这才注意到一旁正小口喝着汤的纶布,此时袖口处已然沾了些许潮湿,想必在外等的时辰并不算短。 这都几日了,这人,未免也太见外了些。搁下手中的汤匙,胤礽忍不住轻吐了口气。 赫舍里乌图尔治下不严,削爵罢官已是板上钉钉,胤礽并不知外祖家究竟抱着怎么样的心思,才会想让表哥走他这边的路子。但没能达成目的,这会儿回去,对方显然是不大好过的。 也是想到这里,胤礽才以“陪练”的名义将人留了下来。只没想到的是,对方还真就每日早早等在外头……… 又一次,太子殿下对自家外祖教孩子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用过早膳,胤礽到达乾清宫已是晨光微曦。康熙这会儿刚从大朝上回来,连头上繁复的朝服尚还未来的及换下,手上便已经习惯性地拿起了折子。 看清对方面上的疲惫之色,胤礽忍不住上前,一双小手在对方额头上轻轻按压着。 很快一种难以言喻的放松感袭来,御案之上,玄烨忍不住发出一声微不可见喟叹。不过到底不忍自家儿子辛苦,很快便伸手将人拉到了身前: “这些待会儿交于宫人做便是了!对了,保成今日怎的来的这般早?” “汗阿玛,昨日章院正也说了,您要多休息才是。”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胤礽抿了抿唇,清冷冷地目光定定地看着对方眼下的青黑。 左手在儿子脑袋上轻揉了揉,康熙右手侧的奏折却并未落下,而是轻笑一声,浑厚的声音同往日一般无二: “太医院那些人保成还不晓得吗?常日里倘有三分症候出口便已然加了七分。” “再者,朕身子如何,自个儿还不清楚吗?” 轻呷了一口热茶,康熙面上自信满满。一旁的胤礽心下虽有些担忧,但见对方这般信誓旦旦,又想到自家阿玛自小熟读医书,想必知晓得总比自个儿多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胤礽回去后不过一晚,乾清宫便传来了万岁爷病重的消息。 胤礽过来时,诺大的乾清宫已然围满了人。正殿外,以佟佳贵妃为首的一众宫妃皆是衣着简素,连鬓发间常带着的首饰也素净了许多。 “近来天气骤寒,尤其夜间本就湿寒极重,万岁爷这些时日又操劳太过………” “咳咳……” 斜靠在榻前,康熙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老太医的话尚在耳边,瞧着眼前难得皱着一张脸的儿子,又想到早前的笃定,康熙爷一张老脸难得有些烧着了片刻。 许是当真操劳太过,康熙这一病便是半月之久。连久居深宫,不问世事的太皇太后都给惊动了。 “玄烨,哀家早前便同你说过。任何事情莫要急躁,这日后还长着呢!江山也好,大业也罢,那都是只有留到最后之人才有资格享有的东西………” 时隔多年,已经御极数十载的康熙爷在一次体会到了自家老祖宗的谆谆教诲。 “孙儿知晓,此次乃孙儿过于不小心之故。”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仁儿,康熙爷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自持身子康健,素来鲜少生下症候,有些地方确实失了原有的谨慎。 不知想到什么,康熙眸色微沉了片刻。 见对方心下有数,太皇太后便没有多留。胤礽过来时,正好便见了自家汗阿玛满脸晦涩,原本苍白的脸色愈发显得沉郁了几分。 无形的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汗阿玛!”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唤打破了大殿的宁静。 照例将手上的红梅递给一旁的宫人,这几日太子殿下每每过来,都要择上一株花木,乾清宫众人早已经习惯。 昨日刚下过一场雪,朱玉般妍红的花骨朵上,尚带着几分晶莹,瞧着实在好看。言书小心翼翼地将红梅插入离御榻最近的桌案上。 微风拂过,清冷的梅香很快冲淡了室内的郁躁之意。病榻上,康熙眉间不觉一松: “保成这心思当真愈发灵巧了!” “汗阿玛您过奖了!”微不可见摇了摇头,胤礽转身从宫人手中将药碗接过。 “儿臣记得早前生病时,汗阿玛也是这般守着儿臣的………儿臣还不止一次看见您同那些太医辩症。” “可是汗阿玛您生了病,儿臣除了寻些花木,再没得旁的……”紧紧握着手中的汤匙,这一刻,胤礽是真觉得沮丧。毕竟灵力并非万能,且以自家汗阿玛的敏锐,根本难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不过区区小病便已如此…… “怎么会,保成能有此心,汗阿玛心中甚慰。”将自家儿子的神情收入眼中,玄烨此刻只觉心下一片慰烫。 胤礽抿了抿嘴,良久才下定决心道: “汗阿玛,儿臣前几日看了几本医书,这会儿尚有些不明之处………” 数日后 毓庆宫,看着眼前短短月余,便将原本晦涩的黄帝内经记得一字不漏的太子爷,饶是见惯了风浪,这一刻,章院判也不觉惊掉了下巴。 虽早前便有传言,太子殿下聪慧异常,似是有过目不忘之能。然皇宫之中,种种传言真假难论。章院判早前也并未当真,然而如今……… 这一刻,章太医总算明白,万岁爷为何能如此干脆利落地同意太子爷研究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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