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传来了淡淡的回应,这给了刘辉巨大的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主家养着草民与草民的弟弟,每日只需陪着小少爷玩耍便是最大的工作,没了性命之忧草民万分感激,却不想草民的弟弟仍不满足。”说到这里,刘辉将头抵在地上,又开始发抖了。 他抖得像个筛子:“因为弟弟年幼,主家体谅他自小离家所以对他颇有几分偏宠。可草民十二岁那年,帮着主家送信回府,却听闻草民那弟弟因为主家不愿给他一栋小院,一把火烧了主家的书房不说,还弄伤了小少爷。” 刘辉一直是不满的,明明那穷腐老书生有自己就可以了,自己会给他送终会给他烧香,为什么又要领回来另外的孩子?难道他不够乖巧么,难道他还不够讨人喜欢么,宁肯省吃俭用给那个丫头片子,也不愿为他弄双鞋。 眼中闪过怨毒的光,刘辉的声音之中恰到好处的多了几分厌恶:“主家觉得他年少,只是因为过去的松懈所以不懂君子之道,想着等他大些便好好地教育他,却不想他因为怨恨主家打他的板子,连夜逃走了。” 而且那小鬼凭什么命那么好,被他拉着去签卖身契时,卖的价钱是他的五倍有余也就罢了,后来司马家还因为他在房中做得好赏给了那老书生一套小院落。后来更是因为他将自己调至小公子身边,专门服侍小公子。 凭什么他们同样生而为人,那小鬼的运气就如此之好呢:“所以那日突然在街上遇见了他,草民心中实感惊讶,所以今日如果冒犯了祭酒大人,草民甘愿受罚。只是请大人好好地看一眼那背主之人,莫要让他算计了大人。” 这话说得十分诚恳,如同真的在为郭嘉着想。将事情完整的转述了一遍,刘辉匍匐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就连膝盖也开始麻木了。只是上面那人不让他退,他哪里有胆量和资格说要离开啊:“请祭酒大人,多加小心。” “知道了,”头顶的声音温柔又好听,如同天籁不似真人,“你且退下吧。” “大人!”看着自己即将被送出府邸,刘辉挣扎着将自己原本下一次再做揭露的计划提前了一步。这么难的脱离奴籍的机会,他不能错过,她不想要做奴隶,他想要做人上人,如他的舅舅一般。 “草民还有最后一事!”看着门外有铠甲相撞的声音,刘辉歇斯底里的喊了出来…… 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郭嘉深色晦暗的看着桌子上的竹简。 脑海中全是小曦仰着头站在树下,专注看着树杈上鸟巢时专注的模样。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照映在他的脸上,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树影。他甚至能够看见小曦脸上细腻的绒毛,在阳光下发着淡光。 可再好的美景,却都不抵那双眼睛看向他时,温暖又眷恋的神色。 清晨抬脸就能够看见的微笑,欺负小奕时转脸能够看见的无奈,午睡过后抱着自己得模样,因为说不过自己委屈的表情…… 他们……怎么敢…… 猛的起身踹翻了书案,往日从容又洒脱的模样荡然无存。看着桌子上的竹简、砚台、笔架等物件散落在地,甚至刚刚倒好的热茶洒在了木地板上,郭嘉只觉得心中的火越烧越大,如春日星火燎原,誓要喷发。 “司马家。”咬着牙,看着那掉落在地而摊开的竹简,“鹿门。” 几度试图调整自己的呼吸,却都失败了。往日再好的养生功夫,在这一刻皆化作了云烟,他好像又是那个少年人,站在自己父亲的灵柩前,看着母亲哭的肝肠寸断,往日对父亲恭恭敬敬的人,将他们的家产分的干干净净。 “司马懿!”将一侧的书架狠狠地撂翻在地,看着上面的瓷器摔的七零八碎,听着青铜器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郭嘉急促的做了几组呼吸。 “大人?”门外传来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滚!” 【作者有话说】 谢谢羽鸣鸿的地雷 谢谢26513107的地雷
第112章 许诺 郭嘉本以为自己不会生气, 设计让司马家在许都不得势的是他,算计刘辉让他来校事府找自己的是他,谋划让司马家觉得自己于小曦产生了间隙的也是他,可是当他真的听刘辉按照他所预料的, 说出那些话时, 胸口像是被撕裂的一般,疼的难以喘息。 明明这一切是他亲自推手, 是他一步一步算计如此。所有的事情都完美的按照他所预料的那般前行, 所有的发展都完美的贴合他的预测, 可他就是不开心。 当刘辉说起白曦的过去, 当刘辉随口编造了一个谎言, 当刘辉说起他对白曦的不齿, 当刘辉说起白曦的卑鄙。那些他明知是诬陷与虚构的谎言,却像是一把刀, 慢慢的捅入他的心脏, 然后缓缓拔出,再次刺下。 明知是假的,明明如他所愿,可心底却还是忍不住, 有种想要毁灭一切的痛苦。 那是……他的小曦啊…… 本应明亮耀眼,本应光洁无暇,本应温如玉刚如松的爱人啊…… 或许那样的白曦不会再吸引他,或许那样的白曦不会再遇见他, 可只要想着他所爱的那人原本有机会得到更好的东西,原本是阳光下被宠爱着的皇子, 他就忍不住想要去想, 若是有机会, 他会不会成为更加耀眼的模样? 心底或许有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庆幸,庆幸是小曦遭遇了这一切,所以他们能够相遇,所以他们能够相爱。那样耀眼有好看的人,终归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以后也要藏的好好地,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当年之事,郭嘉未曾听白曦说过,他也曾想过为何堂堂一位皇子,哪怕沦落街头,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成为了别人家的死士呢?可如今听刘辉说起,他才意识到并非是自愿,或许从头到尾,都是刘辉的算计。 刘辉他究竟是什么心态,才会说出‘他贪图富贵,所以私自签下了死契,进入高门从此再无消息’这句话的呢?他可知曾经那人,拥有者天下最尊贵的生父,拥有者无限可能的未来,是这天下未来的君主之选呢? 他怎么敢,怎么敢在出卖了小曦之后,在时隔这么多年之后再次抓到他,想要将他最后的价值都榨干呢。 郭嘉看着地上瓷器的碎片,一时间出了神。 上一次如此无力,还是他父亲死去的时候,他生母软弱,只能看着叔伯将家中财产瓜分,若不是他出手,怕是连老宅都难以保留。在那之后,他就放下了所有君子之礼,只因他发觉这世上很多事情,君子自持身份,永远只会失之交臂。 上一次如此生气呢? 大概是在程昱面前,他发觉小曦并非是如同他所看到的那般简单,甚至觉得她心机深沉,先是借着重伤之势得了自己的偏袒,后又将那些空虚有的功劳扣在自己身上,是郭家主宅有意派过来打探他深浅的时候吧。 如今,长有二十年,短也有十年了。 他的小曦啊…… 视线中破碎的瓷片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了起来,郭嘉顺着那双手向上看,看见了熟悉的眼眸:“谁惹你生了这么大的气?”那双眼睛的虹膜是中原人少有的蓝色,淡淡的如同天空的颜色。 看着白曦的眼睛,郭嘉心中翻滚的怒火逐渐平息了一些。他伸直手臂去捡自己面前的碎瓷片,却被白曦先一步抓住了手腕,制止了动作:“我来清扫就好了,”白曦的语气很淡,“出去转一转可好?” “嘉现在没事了。”知道白曦只是单纯的担心,郭嘉很勉强的扯了一个笑容,“看到你之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小曦。”将另一只手搭在了白曦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上,如此说道,“离开吧,小曦。” “在嘉反悔之前,离开吧。”郭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白曦,不放过他丝毫的反应,就连瞳孔因为震惊瞬间缩紧这样细微的反应,国家都没有放过,“你在害怕,害怕鹿门,所以离开许都吧,这样或许你就安全了。” 郭嘉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或是是真心的,又或者只是为了安稳自己,给自己一个其实是对方离不开自己,而并非自己舍不得对方的假象:“在嘉还没反悔之前,离开吧。” 这话说出口,就连郭嘉自己都愣了一下,只是既然说出口自然也就没了收回的余地。郭嘉晃了晃神,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小曦,趁着还有机会,在鹿门还没发现你身份之前,离开吧。” 他垂眼,挡住了自己眼底翻滚的情绪。 白曦看着郭嘉,不知他为何起了这样的心思:“刘辉说了我的坏话了,对么?”语气一如往昔那般冷静,可就是这样的冷静,点燃了郭嘉所有的不满和恐慌。 “你不在乎的对吧,”他试图遮掩自己心虚和恐慌,“不在乎嘉是否能够保护你,又或者是能否掩盖你自己的身份对吧。你只是想要让嘉替你报仇,替你挡住鹿门的试探,然后用嘉将鹿门拉下水……” 话越说越伤人,可郭嘉就是忍不住,往日所有算计和沉稳,都在这一刻化作了飞烟。只剩下刘辉匍匐在他面前,在离开前激进的话语。 ‘祭酒大人也并非真心喜爱他吧,否则又怎会有亲生子。’再被驱逐后,刘辉似乎失去了理智,他抬起头直视郭嘉,底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足,‘祭酒大人若愿,天下多少人愿自荐枕席,为大人效力。’ ‘大人,’郭嘉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还有刘辉这么个人了,‘大人,当年他愿为了区区几两银子卖身他人,如今又如何不会为了您的权势,匍匐于您身下。大人就不怕有一日,他踩着您,爬到了别人的床上么。’ 房间里一片静谧,郭嘉数着自己的心跳,静静地等着白曦的宣判。他转身离去也好,大发脾气也好,只是今日。 只是今日,给他一次机会。 “奉孝,”以往郭嘉很喜欢白曦沉稳的模样,可如今他却恨透了这人的冷静,“希望我离开么?” 以往转的飞快的大脑,此刻就如同被卡了石块的马车,无法再前进分毫。郭嘉抬眼,看着白曦带着几分笑意的英俊脸庞,眨了眨眼:“你从不是嘉的附属,嘉的意志又如何能够左右你的判断。” “可一直以来,我们不都过得很好么?”抬手轻轻碰了一下郭嘉的脸,“就这么互相扶持着,走下去不好么?我是不是为了报复鹿门,你不是知道的么。” 他知道么? 他是知道的啊…… 郭嘉猛地向前一倾,撞入了白曦的怀中。腿部因为蹲的时间太长,酸麻的好像不是自己身躯的一部分。可这样的酸麻,却提醒着郭嘉他这份酸涩又甜蜜的爱情。 或许不能暴于阳光之下,或许不能被世人所容,可那又如何。 “嘉不会饶了刘辉的。” “好。” “嘉是为了你才报复鹿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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