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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不择路地跑出医院，撞到了很多人，他不敢回头，逼迫着自己忽略身后人的叫骂声。 刚逃出医院，他就看见了停在门口的媒体车。十几个摄像头像枪口一样支棱在他面前，记者拿着话筒无所事事地倚靠在车边。蔡程昱小心翼翼地挪动，一双眼睛泛着红，死死盯着那些人，生怕他们扑上来，用话筒戳到自己面前，问一些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 他几乎忘了，那些媒体从没见过他们母子的长相。 郑云龙和方书剑一路跟在蔡程昱身后，生怕他出了什么岔子。方书剑愣愣地望着蔡程昱那战战兢兢的样子，木然地摇着头。 “不……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蔡程昱爱笑，傻，闲不住。上课答错了问题惹得全班哄堂大笑，总是爱脸红，然后嚷嚷着“哎呀！干嘛呀！”，从来没有半分退却的样子。 遇到困难了，出错了，他会一遍遍反复练习，熬到深夜困得眼皮打架也要练，从没想过逃避和放弃。就是这样的蔡程昱，让方书剑从一个带着犯罪基因的家庭里，渐渐找到抗争的自信和能力。 可现在，他在躲啊。 “书剑，人总是趋利避害的，这是人的天性，”郑云龙安抚他，“没人能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迎面向上，人总是有极限的。” …… 阿云嘎带着人把签订合同的另一方查了个底朝天，刨来刨去，所有的信息都指向西区的君仕集团。 集团的法人代表姓罗，白道上都叫一声罗总。刑警队和西区打交道多了，知道这其实是个用来洗钱和作表面功夫的公司。 “君仕最近正在参与新区建设的投标，但因为刑警和检察院这边的把控，新区那边的政府已经在控制君仕的扩张。但君仕下辖的几个子公司和与君仕有交易的几个小企业都在抢地盘。队长你带过来拿几份合同，有几个就是这些子公司和蔡局长签订的。” 阿云嘎看着屏幕上投出来的资料，神色愈发凝重。 王晰说得没错，不能只把目光放在受害人和犯罪人身上。血腥残忍的凶杀现场太过于引人注目，以至于让人忽略了背后的真实目的。 阿云嘎想起郑云龙和高天鹤的通话，猛然道：“比对蔡局长平时公文笔迹和合同上的笔迹。” “比过了，相似，但是绝对不是一个人写出来的。” 高杨手里端着笔记本电脑，不知从什么角落里冒出来。阿云嘎疑惑地看着他：“你从哪儿搞到的合同影像？” 高杨只是笑笑，不说话。阿云嘎低头一看——他手里是王晰的电脑。 ……前一秒才把影像给王晰传过去，后一秒就被小狼崽子抢到手里了。阿云嘎都替王晰冒冷汗。 “这些公司都太小，有些甚至是个人名义。按道理君仕那么大的集团，暗中勾结官员出卖国家土地资源这么大的事，不会让这些无名小虾出来。”高杨分析道。 阿云嘎点头：“对，而且合同还没兑就杀了人，西区那帮人不会这么傻。” “那如果，西区那边早就发现了签合同的并不是蔡局长本人呢？” 阿云嘎一愣。 高杨继续道：“官场上的权钱交易经常会出现另一种情况，官员家属借着官员的旗号，出去给人瞎许诺，接受贿赂。” “侦查组，马上查蔡局长的其他亲人，看有没有吸毒、赌博或者欠债的人员！”阿云嘎瞬间反应过来。侦查组全体都高度紧张，阿云嘎一边分配着任务，另一边心头也没了底。 顺藤摸瓜地一查，居然触碰到了西区的核心利益了。 黑社会性质组织一向为祸一方，但往往都盘根错节，背后不知道有多大的保护伞。就算是揪住了贼首，其他的势力也不见得就能消散殆尽，反而像沙子一样散落各方，难捡干净。以往也有涉及到西区的案子，但都只处罚了直接罪犯，没办法再往下深入。或者有时候明明可以往下深究，却莫名其妙被叫了停。 阿云嘎叹了口气，转而看见高杨依旧带着一丝不苟的表情，安安静静站在那儿。阿云嘎忍不住开口问：“高杨啊……你刚刚说的也是晰哥教你的？” 高杨礼貌地笑了笑：“嘎子哥觉得是就是啊。” 我觉得是个屁！ 自从第一次见到这小孩跟在王晰后面，阿云嘎就没来由地渗得慌。明明挺漂亮一孩子，总是不经意间会流露出饿狼一样凶狠又势在必得的目光，看上去诡异至极。等孩子大了些，顺着王晰的老路去读了法，选了刑事方向，对犯罪敏锐的洞察力有时候让阿云嘎这只和犯罪作斗争了十年的老警犬都自愧不如。 当初阿云嘎还和郑云龙吐槽来着，结果被反怼一遭：“对啊，人高杨是狼，你就那狗呗。” 阿云嘎：“？？？？” 阿云嘎正欲再开口，侦查组那边已经有了结果。 “队长，蔡局长有两个远房表弟，都因为赌博进过看守所，现在住在西区。”
第7章 chapter7 这也是一种平等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一切权力和管辖都是相互的，没有一个人享有多于别人的权力。 ——洛克 《政府论》 ————— 刑警队马不停蹄地去西区抓了人，因为涉及政府官员贪腐，检察院也派人介入调查。王晰坐在车后座揉着眉头，好不容易讨来的公休又被撤了，这两天也没谈休息，又投入到下一轮的连轴转里。 高杨还是作为实习生跟在王晰周围，阿云嘎懒得也不敢靠近过去，索性就直接进了审讯室。 “我们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大的事儿啊……就以为拿着签名骗点钱和福利，哪成想人都没命了。” “我们不就签个字吗？又不是我哥签的，合同没效力，我哥不算贪污，我俩也没犯法，你们这把我俩拷来干嘛？” “对！对！你们别以为警察就能乱来！我告诉你们这可是法治社会，不能乱抓人！” 面前坐着两个中年男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肥头大耳，瘦的那个眼睛泛着贼光，两个人活像说相声的捧哏和逗哏，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里还带了几分莫名其妙和委屈。 阿云嘎被他俩念叨得头大，猛地一拍桌，目光锐利地瞪了一眼，俩人立刻就怂了，缩了缩脖子。 王晰冷笑道：“跟我谈法律？行，就跟你们谈谈法律。冒名签订合同，数额超过一万，构成诈骗，总计折算超过50万，构成数额特别巨大。这还不用加你们冒用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罪名呢，就得在里头蹲十年了。” 俩人愣了愣，脸色吓得发白，手也开始颤颤巍巍。 那瘦子试探着问道：“警官……你该不会吓唬我们吧？” 阿云嘎眼都懒得抬一下：“警察不是不能乱来吗？” 王晰开口道：“行了，嘎子，把人带去医院见见蔡局长夫人吧。” 阿云嘎犹豫道：“不好吧？他们母子怕是受不得刺激了。” 王晰低头不说话，高杨赶紧道：“嘎子哥，必须得去，不然这俩满嘴跑火车的别指望问出真相来。再说不还有龙哥在边上的吗？他最擅长安抚人了，没事儿的。” 而被点名会安抚人的郑云龙，看着眼前哭嚎一片的状况也没办法。 胖瘦俩人被蔡母哭着大骂，吓得瑟缩着要跑。阿云嘎带着刑警得看着他们，郑云龙揪着方书剑还不够，另一只眼睛还得瞄着蔡程昱作势要冲上去打人。医院本来禁止喧哗，这一闹把隔壁的病人家属招来了，护士也忙着维持秩序闹得一团糟。 “嫂子我们也没办法啊，这欠钱太多了到时候传出去对哥也不好啊！” “你们……你们这两个白眼狼！”蔡母抽噎得差点背过气，蔡程昱忙着过去安抚。王晰赶紧见缝插针地问：“你们怎么会想到要冒名去签合同的？” “是……是那些人主动来找我们的！”胖子说了实话。 “对对对……他们说签了字只会查我哥，查不到我们俩头上。签了就给我们钱。” 郑云龙一愣，手下没注意，让方书剑逃离了掌控。眼瞅着小崽子就拿起了水果刀，赤着眼睛就要往那胖子身上刺去。郑云龙吓得要去抓人，嘴里话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听到了尖锐划开皮肤的声音。 阿云嘎的胳膊拦在那胖子身前，带着人往旁边一躲，还是没躲开，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挡不住地流，周围人惊呼着退开，方书剑惊在原地，脚下像是被胶水粘住，动弹不得。 “别叫！”阿云嘎低声对周围的人吼道，“我没事。” “贾凡！拿纱布来！” 也就只有郑云龙会在一片寂静里依然旁若无人地使唤人。 贾凡一脸懵地被叫进来，又一脸懵地被夺走手里的纱布，再被郑云龙嘱托着不要宣扬然后推出去，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叫着保安把来看热闹的人堵得远远的。 “我……我不是……”方书剑愣愣地站在那儿，手里还紧紧攥着滴着鲜血的水果刀。郑云龙也没理，揪着阿云嘎往外走：“别在这儿丢人了，刑警队长被一小孩儿伤了，传出去你在林城还要不要混了？” 阿云嘎瞪了他一眼，转而向方书剑：“没事儿，你别怕……你拽我干嘛？” 话还没说完就被郑云龙拽出了病房，方书剑依旧紧紧攥着刀，那俩人缩在角落战战兢兢地看着方书剑，蔡程昱也在气头上，别指望他能安抚。王晰整个人都戒备了起来，脊背绷得紧紧的，生怕下一秒方书剑出什么乱子。 “醒醒。” 方书剑被这一声清越的提醒唤醒，眼前散不开的血红逐渐又了一点点白光。 高杨站在他面前，一只手搭在方书剑肩膀上。他哪里还有平常温顺的小羊的样子，双眼盯得人脊背发凉，幽幽的像闪着冷光。他和方书剑说话，不像安抚，反而像一个长辈在提醒，甚至是命令。 “你现在没危险，你身边的人也没危险。” 高杨的嗓音很干净，清越的少年音，简短的话语像是挂在混沌门上的铃铛，轻轻一摇，就让半步踏入鬼门关的人缩回了脚。 方书剑手中的刀蓦然落地。 刑警队的人作势要上去把方书剑控制住，却被王晰拦下。 王晰的目光锁定在高杨身上，从这个角度上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窗子投过来阳光，模糊了天使和恶魔的界限。 这场景对王晰来说，太熟悉了。 …… “黄子，醒醒。” “没人会伤害你了，也没人会伤害你在乎的人了。” …… 王晰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陈年记忆都从脑海里甩出去。 …… 郑云龙拽着阿云嘎躲到楼道里防止被媒体和路人看到，撕开纱布绑在手臂两端，拿着棉球一点一点止了血又消了毒，手法娴熟地把纱布缠到阿云嘎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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