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吧,等货真的到手,林钦差却不由大大的怀疑了——这只幼年的玄猫倒真是黑里透红、双眼泛金,漂亮矫健得很;但要是稍微做点深入的交流,就会发现这家伙纯粹是有其表,其实真是蠢得可以,放出来后连跳上跳下都不会,只会在书柜上框框撞脑门;还是猫猫陛下大不耐烦,亲自教了它几次。 不是说玄猫很聪明吗?这不会是个假货吧? ——话说,要是送礼送的其实是个不值钱的假货,是不是也能少判几年呐? 林钦差沉浸在这样深奥的法律问题里无法自拔。当日傍晚,孙真人来领取寄生虫病的特效药时,却一眼认出了这只小猫咪。 “哎呀,这不是玄猫么?据传此猫最有灵性,难得一见,不知郎君从何处得来?” 见林钦差似信不信,他补了一句: “玄猫能通灵、辟邪,在元神通幽之时,别有妙用。郎君听过’走阴阳‘么?民间有些品德高尚之士,睡梦时会被地府请入幽冥,协助断案,称作’阳判官‘。这样的人家,往往就会养一只辟邪的玄猫。据说只要走阴阳时将魂魄依附在玄猫之上,便不会被游魂野鬼侵扰。” 林貌心中微微一动:孙真人如此详细的为他解释秘闻,又特意提到什么“走阴阳”,无疑便是在指点这玄猫的用法:按猴哥开示的法诀,他现在已能于内视中洞察骨骼,不就便可元神出窍,由玄关玄窍打通大周天,真正与天地合一,迈出修仙至为关键的一步。以常理而论,元神出窍最容易为外邪所扰,风险极大,但有这只玄猫在侧,无疑能安稳不少。 只是…… 他瞥了一眼身侧那只懂干饭的玄猫,微微叹气: “多谢真人提点。但这只猫吧……可能算是个异类。” ——无论怎么看,录事参军费劲心力贿赂来的小猫咪都实在不像是有灵性的样子;要是随意附身,总感觉会被拖累智商。 孙真人仔细又看了一回,捻须点头: “郎君不必忧心,这狸奴底子是极好的,只是没有方家为它开窍点脉而已。所谓焚犀望玄,能窥幽冥,只需以犀牛角熏染口鼻,便可点开它的智识。” 林貌一时做声不得。或许犀牛角在此处不是什么异物,但要是在现代碰上一点,那足够请林阿宅结结实实吃上五年牢饭,让陛下与房相公统统沦落为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咪。 孙真人笑容和煦,从身侧的药囊中抽出一截玄黑色的骨质碎片,向林貌稍稍展示: “承蒙郎君赐药,老朽无以为报。听说郎君明日便要启辰往长安,这一截犀角香便算是赠礼吧。” 说罢,他点燃了犀角,待到青烟徐徐升起,再往匍匐猛啃虾仁的玄猫面前晃了一晃——这只小猫咪蠢的相当稳定,居然连眼前飘来飘去的火星都靠不在乎,一心一意只啃那个弹牙水润的大虾仁;直到孙真人猛的将犀角递到鼻子面前,它才喵嗷一声,人立而起,迅猛朝左侧蹦开—— · 魏征魏相公忽然从床上坐起,大汗淋漓,惊魂未定 。 还未等睡在身侧的裴夫人醒过神来,魏相公便大叫出声,语气颤抖: “——这又是什么东西!” 大叫之后,他又伸手猛烈擦拭额头与鼻梁,仿佛是在赶开什么危险可怕的玩意儿。 ---- 如果行贿送的是假货,该不该从轻发落? 应该快要到长安了,预备进入下一个大剧情。
第39章 玄猫 魏相公大声喘气, 猛烈擦拭额头,脸上汗水涔涔而下,几乎浸湿了寝衣。 裴夫人朦胧看见, 又惊又惧, 赶紧穿鞋下床, 要出声呼唤守夜的下人。但刚撩开床帐,便被魏相公伸手挡住: “不要惊动外人,是’下面‘的事情!” 裴夫人倒抽一口凉气, 立刻放下帐子,反握住魏相公汗津津的手,不敢出声。 所谓“下面”, 乃是魏府至亲之间的隐语。自三年前,至尊父子在玄武门内闹出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以后, 宦途骤逢大变的魏征便开始频繁梦魇, 常常见到一头角峥嵘的长袍男子向自己行礼,称上司钦佩魏先生的公正廉明,想请他协助料理历年积压的旧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司掌朝廷刑法之大理寺以外,哪里还有历年积压的旧案?魏征虽有不解, 却也一时随口答允。于是异梦成真,那长袍男子竟真将魏府君携入渺茫不可深查的幽冥, 见识了不计其数的奇闻逸事,怪异莫可名状。 玄秘之事不可随意示人,因此魏府君三缄其口, 除了最为亲密的家眷以外, 绝不敢对外人泄漏一句。而今言语中贸然涉及“下面”, 自然让裴夫人大为惊疑。 夫人探头张望窗户, 眼见并无旁人在外,悄悄出声探问: “到底所为何事?” 魏征茫然片刻,终于缓缓摇头: “我记不得了……” 直入幽冥窥测阴阳玄秘,在协助鬼神料理积案之余,又难免会有泄漏天机的风险。因此地府曾设下封禁,只要往返阴阳的生魂返回人身,便会迅速遗忘在异界所见的种种,唯有一点模糊的印象,萦绕不去。 但仅仅只是这一点模糊的印象,也足够让魏相公心有余悸、神魂不定了。他猜测——不,他敢肯定,自己一定是在出入阴阳两界时见识到了某些极为震悚的事实,以至于心跳如鼓,不能抑制—— ……但到底是是什么呢? 魏相公喘息片刻,小声招呼妻子:“将那黄符纸的名册拿来!” 裴夫人却有些犹豫:“崔先生也有地府的公务要忙,如若无故打搅,是否不太好……” 所谓“崔先生”者,乃魏征昔年好友,官拜礼部侍郎的崔珏崔府君;武德年间崔府君一病不起,神魂归入阴曹,积功而升任为总掌生死文簿的判官。而今魏征同样往来阴阳,便与这位昔时同僚再续前缘,彼此都有很深的交情。 君子之交淡如水,本不该随意牵扯公务上的事情。眼见丈夫贸然要召唤地府判官,裴夫人忧心不已,小心出声劝阻。 魏征闭一闭眼:“若只为我一人的事情,自然不能惊动崔君……但我总觉得——总觉得在梦中看到了什么极惊人的东西,不得不探问仔细。” 他长长叹气,挥一挥手,表示决心已定。裴夫人不能再劝,于是到床头的梳妆柜里翻出了那张谨慎保管的黄符纸,在香炉中点燃。 香烟袅袅中人影憧憧,浮出了崔判官细长的身影。他仔细听完魏征的叙述,自腰间摸出地府往来的底账,仔细翻找片刻,却连连摇头: “以业镜的记录,老兄今夜应当是被借调到凉州、瓜洲一带,帮着料理当地因瘟疫而死的游魂了……嗯,孙药王也在此处看护病人,似乎还有佛道中的高人路过;但除此以外,并无其余异样。” 魏征默默良久,也不能从这样寻常的描述中推断出自己惊悸的缘由。他想了想: “没有其他的记录了么?” 崔判官又翻了翻账簿,终究摇头:“依照常理,地府招活人生魂入幽冥断案,都会延请一位通灵的玄猫随行,庇护魂魄。就算活人忘掉了阴曹的总总,也可以请随行的玄猫稍作复述。但是吧,这一回请来的那只玄猫,却未必有那个记性……” 魏征不解:“为何?” 崔判官欲言又止,只能长叹一口气。 “这只玄猫的长辈都颇有道行,也算是妖界赫赫有名的一号人物了。”他很委婉的说:“但这只猫的脑子吧……只能说从小到大都比较淳朴——所谓’圣质如初‘。” 玄猫是狸奴中最有灵性的种类,天生有通幽辟邪的本事。因此,地府会定期挑选其中聪慧敏捷的佼佼者,与其拟定契约,委托着护送生魂。但隋末天下动荡游魂四起,阴曹工作量随之暴涨,居然不能不引入这样的怨种,简直要让人生出关系户的怀疑。 ……不过,应该不会有长辈心大到将这样的后裔放出来当关系户吧?仅以地府的台账记载,这只淳朴小猫咪可是蠢到能在瓜洲原地失踪,家里至今都还在托人寻觅呢。 据说生魂与玄猫合体时要受狸奴本性的影响,也不知魏相公会不会被波及到什么。 崔判官道:“日常办公不会留细账,要是玄猫都不可靠,恐怕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语意明白至此,显然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但魏相公踌躇许久,却缓缓开口:“如果可以……不知能否询问谛听?” 崔珏大吃一惊:“你要惊动幽冥教主?” 谛听是随侍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的灵兽,法力通玄遍观三界,能听闻此娑婆世界一切至细至微的声响,自然能轻松探查到瓜洲发生的一切隐秘。但镇守幽冥的神物怎能擅扰?更何况还牵扯到地藏菩萨!——魏玄成往日也不是这样浮躁轻薄、胆大妄为的人呐! 他脱口而出:“无故惊扰神物,这可不是小事!” 魏征自然知道其中的轻重,但神色依旧镇定: “我本也不敢这样冒昧……可不知如何,心中却实在是七上八下不能安定,虽然不知缘由,但隐约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只怕还牵涉朝廷,牵涉政局,乃至牵涉当今圣上——烦请老兄千万为我一试,若有不妥,在下一人承担便是!” 这一句话郑重之至,已经近乎于掷地有声的嘱托。崔钰沉吟片刻,想到其中隐约牵涉的“圣上”二字,终于不再多劝;他深深看了自己这老友一眼,徐徐点头: “好吧,我便替你一试。” 烟火一闪而逝,崔判官的影子消隐无踪。魏相公夫妇各有顾虑,不能再睡,点亮烛火在床上盘坐了半夜。 直到卯时时分,香炉里火星四溅,终于袅袅飘来崔珏的声音: “……谛听上尊见了我一面,却不愿多说;只是托我提醒一句:可还记得楼观道么?” “……楼观道?” · 停留几日,大致稳定凉州城中蔓延的疫病之势,眼见时日不多,林貌便不再耽搁,告别了孙真人与红拂,悄悄再次踏上行程。 临行之前,他送了孙真人一张圣上御书“便宜行事”的纸条(由狸花猫以爪沾墨,一挥而就),方便孙真人调用物资,清理此地病原;又赠送红拂一幅由蓬莱至东瀛的航海图,约定他日共谋建国之大计。 “生平知己难求,能与姑娘盘桓数日,实在是难得境遇。”彼此挥别之时,林钦差还依依不舍的嘱托红拂:“要是令师兄妹拿定了讨伐东瀛的注意,一定要告知在下啊!在下必定竭己所能,尽此绵薄之力……” 伐东瀛诶!这么大的乐子要是不看,他岂不白到大唐走一遭? 红拂与孙药王也很感动。他们可不知林钦差的底细,只以为是真真正正毫无掺假的贵人。这样的贵人愿意折节下交,气度实在让人心服。因此,他们特意将钦差送出城外三十里,还各自奉上一件礼物;红拂送的是贮存剑气、能杀敌护身的剑囊;孙药王则送了一个能驱逐毒虫的香囊,还特地叮嘱他注意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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