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主一愣,随既哈哈大笑道:“不知小长老有何奇珍给弟子开眼?” 孙悟空刚要开口,被玄藏扯住道:“悟空,你我只身在外,别惹出事端来。” 孙悟空一双眼眨了眨嘿嘿一笑,道:“师父,老孙五百年前在花果山为王时,天上有我的大圣府,山中有我的水帘洞,那等金玉琉璃的东西,光是碰碎的也不知多少件,怎么能让他拿着这种玩意儿笑话了师父。” 他往老院主身畔一跳,怀里凭空拿出个古朴灰白的石头盅子来。 老院主一双昏眼上下一瞥,众僧呵呵的笑了一声。孙悟空见玄藏皱着眉看他,把石盅往桌上一放,说道:“我师父此盅虽是山石之物,却含天地灵秀,若盛美酒,自有蝴蝶齐飞,百鸟和鸣。” 老院主又是拿眼一瞥,便有和尚去端酒。 玄藏拽他手臂低低道:“你跟他们言语计较什么?”孙悟空全当没听到,把个玄藏挡在身后,冲倒酒的和尚道:“倒倒倒!” 酒水清澄撞入盅里,波纹摇晃却不见倒满,直到满满一壶酒都见了底,众僧才恍然大惊。 孙悟空坐在桌上舔了舔唇笑道:“好酒好酒!”话音未落,就见七彩斑斓的蝴蝶成群结队飞来,它们薄翼轻盈,袅娜的绕着石盅飞舞,山外月影幽深,百鸟清音高啼。 众僧更是惊讶难言,孙悟空端起石盅,一口喝尽了杯中酒,蝴蝶翩然隐匿,消失不见了。孙悟空眉梢含笑道:“可算的上奇珍不算?” “算得算得。”众皆拜上玄藏道:“大唐圣僧。”玄藏急忙躬身去扶。唯老院主略有些见识沉吟不语,他身边住持笑道:“长老此宝只能招虫鸟,算不得什么。我家祖师有一件宝衣,日阳之下曾引凤凰。” 孙悟空双眼金波荡漾,一把擒住住持手臂道:“算不得什么?” 老院主佯装苍老咳了一声,不动声色拉开他二人道:“长老,请随弟子来观。” 满室攒珠缀宝的僧衣光彩夺目,玄藏恐怕他争强好胜又使出什么法子惹出是非,双手合十赞道:“老院主此真藏珠纳宝的去处。” 孙悟空嗤了声,不由分说便把玄藏那件素云团宝的九彩锦斓袈裟抖开来看。佛宝闪的众僧眼花,玄藏拦不住他,被老院主苦苦求道,只说借看一夜,孙悟空便没多心,给他借去了。 孙悟空道:“师父远涉万里济世度人,那老和尚井底之蛙坐享荣华。”他不服的别过头哼了一声道:“他怎么敢笑话你。” 玄藏把衣裳搭在架上回身道:“你若是把袈裟丢了,看我饶不饶你。” 次日一早,玄藏起身推开窗看,恍然一惊,却见禅院殿堂不见,满眼都是断壁残垣,正待要问,就见孙悟空一头撞进来,直直跪在他面前道:“师父,你的袈裟不见了。” 玄藏大惊,脸色骤时发白,手里佛珠一扳,孙悟空条件反射似得捂了一下头,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玄藏看着他鹤唳风声的样子忽觉心疼,想起昨日自己说过的“饶不饶”的话,是自己依仗这个金箍圈把他伤到了。 玄藏紧蹙眉头伸手拉他起来:“起来说话。”孙悟空眼梢嫣红流彤,玄藏便知他焦急。 孙悟空眼梢那抹红晕每次鲜艳浮动的时候,不是心底波澜开阖,就是胸中怒火中烧。 孙悟空执意跪着不起道:“师父不必着急,且让老孙去找一遍,我这一双眼看得见千里凶吉,就不信找不出来。” “你先起来。”玄藏执意拉他起来。孙悟空起身拽了他衣角,垂下眼软了声道:“师父若要罚我,也只等找回了佛衣,再给师父请罪。” 此间黑风山,山内是只黑熊成妖,一日缠斗不休,晚间,孙悟空回来,气道:“那黑煤炭似得黑熊本事平庸,连战一日,战我不过,化风逃了。”孙悟空微微闔眼显出些疲惫的样子:“师父,你再容我一日,我定给你找回袈裟。” 玄藏探手抚了抚他眼梢彤色,他很少见孙悟空显出疲惫的时候,他在自己面前总是精力旺盛,不饥不渴不困不冷不热。就算是睡了,也只是躺在自己床边闭目假寐。 玄藏叹道:“这妖精果然十分凶顽?” 孙悟空道:“若是五百年前…”他刚想说,若是五百年前斗他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法力受制确难了些。眼见玄藏眼神失落下去,心知他又为紧箍咒的事情后悔。 孙悟空捧着他递过的水杯喝水,心里念着他的好,早忘了那些不好,于是便换了个话题道:“那黑熊修为不高,本事也不行,与我打斗中处处有破绽…要擒他也不难…” 玄藏看着他正色道:“若实在找不回来,就算丢了吧。” 孙悟空听到这话猛的起身道:“必要找到!你的东西怎能落在他那等妖精手里,若果真烧了毁了,我就去天河边上,找织女给你织一领一样的。” 后来几番争斗终于取回了佛衣。孙悟空笑吟吟的捧进来交给给他时,不忘炫耀一番:“那只黑熊与我酣战一日,可惜他武艺不精招法太慢,被我打翻在地口称饶命。”孙悟空哈哈一笑道:“原来他是个修道之人,老孙当初随我授业恩师也修过道法,我便取回袈裟,放他修行去了。” 玄藏收拾好了包袱行李,打量着他似笑非笑道:“那你以后还敢不敢卖弄玄虚了?” 孙悟空低头笑了笑道:“再不敢了。” 玄藏沉吟道:“你不敢?我却不信。” 孙悟空见屋内只他两个再无别人,便拽着他衣襟贴着他腿跪下去轻声撒娇:“随师父怎么责罚,只是别念你那经,怎么都行。” 玄藏心里隐隐作疼,眼神微眯,自包袱里取出一柄竹尺。 孙悟空眨着眼睛看。 玄藏一把捉住他手掌,五指平展,在他掌心敲了三下。 孙悟空毫无堤防,吃痛的一把抽回手,玄藏拽不住,只是颠着竹尺看他,孙悟空脸皮薄,跪在地上只被他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绯红,连着他眼梢那抹红晕都艳了起来。 孙悟空被他看的不自在,咬牙考虑了半天,还是觉得人在屋檐下,该低头则低头。他轻轻把手摊开平举,被玄藏又捉住重敲了几下。这点细弱的疼痛用不着用法力抗,他也并不想抗,这几下能让他消气,再好不过。 玄藏道:“以后再犯,就拿这个罚你,记住了?” 沉默。 “说话。” 孙悟空闷声道:“记住了。” 后来一路不曾需要这小竹尺,直到行至西海云国波月洞中,白骨幻形,被他误以为打伤人命。玄藏惊讶中神色大变,孙悟空看着心里就有些凉,他心知这竹尺已经根本不必拿出来了,他若真的生气,自有更重的惩罚等着。 他也知道自己本事,自己若想抵抗,钢刀斧钺也奈何不得,何况这种吓唬小孩子的东西呢,或许这本就是他的原谅,甚至纵容。 孙悟空想着这些事,腹内回肠百转,心神并不在饭桌上。 “猴子。”朱悟能斜睨他一眼道:“你莫不是个鸟吧?” 孙悟空没听清楚,抬头看了眼师弟二人,半晌才皱眉道:“又胡说!” 朱悟能手肘碰了碰小白龙道:“我胡说?”用眼神示意点了点孙悟空桌前的碗道:“你看他,老半天没啄进五颗米去。”回头又叫小白龙道:“他不吃,咱可吃饱了,咱比不得他那吞风喝露的人。” 孙悟空低垂着眼睫没说话,干脆搁下了筷子。 小白龙便也搁下碗筷,讨巧的拽了拽他袖口道:“师兄不必着急,师父很快会醒的。” ----
第9章 重山何阻隔 不多时,玄藏醒了,因着琵琶妖女又做回了琵琶,所以他体内魔障不药而尽除,行动如初。 次日,一行人上路,不知不觉,已是深冬,按大唐的时节来看,已经是腊月二十了。这日行至黄昏,忽见面前一山高耸陡峭,直把太阳的光芒挡在山后。 孙悟空仰头而望,山势刺破青天直入云霄,满山之上不生一根草木,四下除了这山堵在眼前,再没一条路。 其山高耸入云,飞鸟相避。嵯峨矗立,巅峰绝峦。玄藏踩着山石攀这座高山,孙悟空恐他掉下来,只好先他一步跳上石阶,拿布条拴住他腰,自己先行探路,烈日当头,山路又陡峭难行,孙悟空挡住阳光往上看,没有一天的功夫怕上不去。再陡峭的山也不过是座山,明明是一抬腿就跨得过去的距离,非要陪他一步一步爬上去。 孙悟空想起玄藏曾徒手攀上波月山去哄他,又想起自己也曾在人间翻山越岭,可自从学会飞升,这上山的滋味早就忘了,他突然便有了兴趣,兴致勃勃的想陪玄藏一步步爬上去。 玄藏一手拽住布绳,一边腾开手擦了擦流进眼里的汗,孙悟空有些不忍道:“师父,我背你上去吧。” 玄藏张口吸了几口空气,嗓子似点了一把火在喉头,他固执的摇摇头。 孙悟空抿着唇没说话。 幸而玄藏体力甚好,到了傍晚微风习习的时候,也便爬了上来,现在云霄之中,仿佛将大千世界尽收眼底。 孙悟空跳在最高那块山石上,抬手便摸到清凉的云霞。 孙悟空捡厚的云朵扯下一大块拿给玄藏,玄藏只是口渴,不解这云朵做什么用,孙悟空浅浅一笑,将云团了几团,取出钵盂,像拧水似得一拧,云朵便化作水滴盛满了钵盂。 玄藏又惊又喜,四人一同坐在石上吹风,登高望远,心旷神怡,一目能观千里。 孙悟空道:“师父,今夜恐怕不能下去了,高处不胜寒,你多披点衣服,就这里凑合一夜。” 平常站在平地时,太阳要升到山这边才看得见,而站在山顶时,太阳刚一露头,就破开云翳,散出金光万缕,仿佛云海翻腾波纹滚滚。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又用了一日的功夫,才脚踏实地到了平路上。 玄藏脚踏实地方才觉得一颗心回归腹中,抬头一望,却着实吃了一惊。 众人睁眼一看,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便是如此了吧,背后之山千辛万苦虽已越过,可惜一眼望去,远远的,四周尽是高耸入云的奇山,比刚刚翻越的那座只高不低,把玄藏一行人四面围困住了,或者说,他们是进了一个谷地。 玄藏自出长安已近三年,当时,只说三年左右即能回转,现在一路舛难,步步维艰,路途遥遥,不知何时才能返回长安。 当一个人一颗心只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他是踏实平静的,只需要风雨兼程去做,总会等到结果。 玄藏笑道:“所谓行百里者九十为半,我们如今只走了一程不到,切莫怠慢,快走吧。” 又是一日天光刺破云影,星星还未隐尽,就见前面有一队人披星荷锄有说有笑的走过来。前头一白胡白鬓老翁见了他们大吃一惊,忙施礼道:“长老,你们如何进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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