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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他在梅洛面前半蹲下了，那正是一个高度恰好可以平视梅洛的眼睛。 琴酒面无表情地说：“那件事是我的问题。” 贝尔摩德瞳孔地震。 ——这人谁？是平时那个又自负又多疑从来不肯给别人一个好脸的琴酒吗？贝尔摩德认识琴酒这么多年，也算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但是在她的印象里琴酒就好像没对什么人服过软。 昨天晚上Boss到底给琴酒灌了什么迷魂汤？？ 琴酒或许不知道也不在乎贝尔摩德怎么想，他只是平视着梅洛，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在这么近的情况下，他甚至能看见那小孩的耳垂上有穿过耳洞的痕迹……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会打耳洞了吗？ 梅洛睁着那双见鬼的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琴酒，真像是什么森林里的无辜小鹿。他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摸了摸琴酒的嘴角——他妈的摸了摸琴酒的嘴角，贝尔摩德默默地后退了一步——就是昨天晚上那几张轻飘飘的纸页可能打到了的位置。 “但是我并不应该那样发脾气。”梅洛小声说，“有没有受伤？” 在梅洛把手伸过去的时候，琴酒往反方向偏了偏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也并没有躲，就任由着梅洛摸了摸他唇角的皮肤。 他依然皱着眉头，回答：“没关系。我知道您为什么生气。” 贝尔摩德：“？？？”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着一个十岁小孩用敬语了？！！ 当然，如果贝尔摩德偷听了昨天晚上Boss打给琴酒的那通电话，就知道那句“像是对待我一样对待梅洛”的鬼话起了作用。 琴酒向来是个对组织的种种命令和安排非常配合的人，那真是一种可怕的忠诚；而这种可怕的忠诚目前体现在：如果是Boss的要求，对他来说无论是请教一个十岁小孩处理事务的方法还是对着一个十岁小孩用敬语，对他来说都毫无问题。 换句话说，Boss忽悠人的水平也真的极其了得。 大约在四十年前，当时组织北美地区的负责人曾给贝尔摩德讲过一个故事，说是这个负责人有一次在和Boss开会，结果会开到一半有个杀手冲进房间要刺杀Boss，于是Boss起身与他对峙，三个回合之后那个杀手被他说到哭着抱着他的腿叫主公。这个故事，当年贝尔摩德是一个字也不信的，还以为他是在说笑话哄小孩。 ……但是现在想起来，当时那个负责人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贝尔摩德内心闪过一些比较奔逸的念头，而另外一边，梅洛开开心心地摸完了琴酒的脸，手落下的时候顺势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但是宫野明美那件事，”梅洛说，“你知道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Boss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梅洛的手指就隔着那么一层薄薄的针织的料子，指尖能感受到琴酒肩膀上肌肉起伏的线条，以及他皮肤的热度。现在，琴酒的身躯仿佛在他的手掌之下紧张地绷紧了——真可怜，就好像是预感到自己要被主人踢了的狗狗。 梅洛缓慢地眨眨眼睛。 “我问了Boss的意见，”他这样降下判决，“这样：你看过《哈利·波特》吗？” 琴酒：“……？” 梅洛露出一个有点孩子气的笑容，这表情无端地令贝尔摩德感觉到一阵恶寒。梅洛解释道：“琴酒，你买一套吧，看完之后写一篇读后感，字数不限，主题是‘伏地魔为什么会输’。嗯，鉴于它一套有七本，所以三周之内交上来就行。” ……这解释也跟没解释一样。毕竟要知道，组织是个邪恶的、历史悠久的、最终有一天会摧毁世界的秩序的组织，这个组织的成员可能这辈子都没听过《哈利·波特》和“读后感”这两个词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现在琴酒显然非常懵，可能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懵过，所以，他甚至很迟疑地看了贝尔摩德一眼，要知道他平时肯定是不会干这种事的。 贝尔摩德同样迟疑地看了回去。 这话今天早晨Boss来找琴酒之前可没说过！ 发现贝尔摩德也确实一头雾水之后，琴酒再一次十分缓慢地把视线转了回来，落在梅洛身上。他罕见地有些犹豫地开口问：“梅洛……” “这是Boss的意见，”梅洛理直气壮地往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上甩锅，“好像是说‘伏地魔这个反派人物犯了很多领导者最不该犯的错误’之类的吧，他说这个对琴酒你很有帮助呢——我也不知道啦，毕竟我只是个小孩。” 贝尔摩德很想说你是个屁的小孩，但是淑女是不能这么随随便便爆粗口的，所以她憋住了。 贝尔摩德憋得千辛万苦，而琴酒心中所想就更不为人知了，反正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个冷酷无情的杀手长到这么大，肯定从来没看过任何儿童读物；贝尔摩德宁可相信他是被组织以现在的样貌直接从土里刨出来的，也没法相信这家伙有童年。 而梅洛则仿佛是在安慰琴酒，他说：“没关系。今天我们去见宫野明美，回来的路上随便找一家书店把书买了吧——如果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问我。” ……拿着Boss布置的作业去问梅洛该怎么写，那不就是开卷考试吗？！贝尔摩德在内心默默地腹诽着，然后她又忍不住脑补了一下琴酒拿着一本讲小魔法师的故事的儿童读物请教梅洛的样子。 ——她觉得她要瞎了。 而琴酒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虽然如果我们深入探究他的内心的话，会发现他可能有点劫后余生的意思：毕竟，他仔细回顾了Boss下达过的少量命令，以及朗姆对犯错误的组织成员的铁腕作风，然后联想了一些比降职或者停止外勤任务更加可怕的结局。 于是现在，他只是平静地说道：“好的。” 梅洛的脸上则浮现起了一些狡黠的神色，他小声说：“而且偷偷跟你们说一句，这个读后感，朗姆也要写的。” 琴酒稍微挑起了点儿眉峰，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是梅洛知道，他被这个安排娱乐到了。 波本，真名降谷零，是日本公安派进组织里的一名卧底。 在经受了种种考验和十分惨烈的牺牲之后，波本在这个组织里已经逐渐走上高位——具体表现在，他现在深受组织的二把手朗姆信任，朗姆甚至愿意把手上的一些重要事务和部分文件交给波本处理，虽然经过研究后发现这些东西对日本公安的意义不大，而且大量的工作大大延长了波本加班的时间，但是这至少是波本备受信任的体现。 这天早晨，波本接到了朗姆的一通电话。 这是个很少见的情况，因为朗姆虽然是那种性格急躁、一旦想到什么事情就像立刻得到事情的结果的类型，但是相较之下还是更喜欢给波本发邮件的。如果他改打电话过来，说明肯定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电话接通后，朗姆的声音——虽然被处理成了毫无特色的机械音——显得少见得有点迟疑。 “嗯……波本啊。”朗姆是这么开头的。 “是的，朗姆老大。”波本立刻回答道，“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吗？” “你比我年轻得多，”朗姆犹犹豫豫的，“所以我想问一下，你看过《哈利·波特》吗？” 波本：“……？” 这是什么新型暗号吗？ 他反应了半天，然后确认组织里绝对没安排过这种奇怪的暗号，于是只能实话实说：“看过前几本。” 这句确实是彻彻底底的真话，在降谷零充满谎言的卧底生涯里真诚得令人感觉到心碎：他小的时候确实挺喜欢看这类儿童文学，所以这套风靡世界的小说当然也看过，他当年还曾去书店里排着队买最新出版的内容呢。当然，这些在他进入警校之后就慢慢都被放下了。 波本记得这套书的大结局也已经出版了[1]，最终当然是主角千辛万苦地取得了战争的胜利。那是当然，小说通常是会把结局设置成正义一方取得胜利的，这是一种无可辩驳的普世价值，就更别说这套小说只是儿童文学了。 听波本回答说看过后，朗姆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好像松了一口气。对方马上紧接着问道：“那么，你觉得伏地魔为什么会输？” 波本：“？？？” 朗姆知道伏地魔是谁他就已经挺惊讶的了，更别说问出口了这种怪问题。我们真的不能怪波本这个时候陷入呆愣，他沉默了好几秒钟，然后从嘴里挤出一个蠢兮兮的发音：“……哈？” 而朗姆那边叹了口气，好像很无奈地说道：“唉，你仔细考虑考虑吧，一周后咱们就这个问题交流一下，好吧。” 也不管波本觉得好不好，反正朗姆是说完就挂了电话。 波本盯着不断发出嘟嘟忙音的电话，觉得自己一头问号。 他又翻来覆去地考虑了半天，实在是没什么头绪，干脆从自己公寓书桌的暗格里抽出了另一部手机，打电话给了自己在这个卧底任务里的上线。 他和上线之间是鲜少有直接联系的，如果让组织的人发现他跟组织以外的人保持着规律的联系，那他的卧底生涯就玩完了。正是因为如此，他忽然打电话过去，搞得上线也很是紧张。 “降谷先生？”他的上线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紧绷绷的，“您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波本考虑了半天才说出口，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之前朗姆的吞吞吐吐了：“嗯，是这样……你觉得伏地魔为什么会输？” 上线：“？？？” 对面沉默了半天，然后问：“……是我想的那个伏地魔吗？” 他语气的迟疑程度让人怀疑，他觉得降谷零因为卧底时间太长已经精神失常了。 波本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嗯，就是那个。” 对面又沉默了半天，然后犹豫着说：“嗯……因为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吧？” 波本：“……” ——他觉得这肯定不是朗姆这个邪恶组织二把手想要的答案。 [1] 在这个神奇的世界观中，我们设定1996年之前的历史事件按照其正常时间顺序逐一发生，而1996年后的才出现的各种物品，只要我们需要，它们就会出现在这个故事里。所以在这里，七部《哈利·波特》已经全部出版了。
第十一章 世界牢笼 “你认为，怎么才能让现在的宫野明美打消现在那个蠢念头？”梅洛问道。 他正把自己的胳膊肘搭在琴酒那辆金贵的保时捷敞开的车窗窗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风景。 梅洛在前一天晚上火冒三丈的时候都没忘了办正事，用Boss的身份骂完了朗姆之后立刻跟宫野明美约了见面时间：倒不全是以“组织员工福利调查员”的身份，不管怎么说，他这类有代号的大人物提出要跟组织最最基层的成员见面，对方不管有多不安都不会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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