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他有些勉强地微微笑了一下,“不用担心我,也不用理那个白痴,他说话一直口无遮拦,不必当真。” 每说出一个字,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就苍白一分,直到话毕,终于流露出一丝寂然的疲惫。 鼬从来没有见过佐助这个样子。 漩涡鸣人的话固然让他猝不及防,可佐助的反应更令他心惊。他知道佐助重视这个朋友,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不会有人当真?”他重复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不然……呢?这怎么可能当真? 佐助眼睫轻颤,迟缓地点了点头。 “鸣人是那样的,”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无奇,“他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鼬蹙眉,想再说些什么,但佐助显然回避这个话题。 “哥,” 他接着道,“战争已经结束,现在是你回归木叶最好的时候,我们不如就在这暂时分开吧……” 一阵风起,四面八方的林叶哗哗作响,连成一片久久不息的沉沉涛声。 鼬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弟弟,将对方身上所有细节变化尽收眼底。 言不由衷,他在心里说道。 但他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追问。他想,即使他和佐助已经努力去适应如今的彼此,那么多年的分离、误解、怨恨和隔阂,终归不是一夕就可以消除的。 以前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孩,现在更习惯独自处理一切。而他做多了推开对方的事情,如今想要重新走近对方心里,难免会被推拒。 好在虽然过去无法更改,至少现在他们都还好端端地站在彼此面前,没有必须刀刃相向的理由,也没有死亡的阴影笼罩。 “佐助,”他认真道,“我是木叶忍者,但也是你的哥哥,如果身为兄长的宇智波鼬选择和弟弟一起离开,你接受吗?” 佐助怔在原地。 这一世都怎么了呢?他想。他了解鼬,所以他应该高兴的。 但是,好像也是因为他了解鼬,所以他感到一丝轻微的疲惫。 他知道这个人作为兄长的一面,作为叛忍的一面,更知道他作为木叶忍者的一面。 这一世,除了换眼手术那一次攸关生死,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宇智波鼬走向死亡,因此祈求了对方,他没有再求过对方任何事情。他不再奢望兄长为他停留,也不去考虑对方会不会站到他这一边。 尽管他们不是敌人,但每次面临抉择,他们的想法总是矛盾,于是最终不得不各自走自己的路。而更多时候,他的意志和想法在鼬面前显得无关紧要,他除了接受对方的安排,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这一世,在这具身体还很弱小的时候,他选择顺势伪装自己的身份,只有那样,鼬才会考虑他的想法和意见,甚至按照他期望的那样行动,从而实现他的目的。 后来他们坦诚了彼此的秘密,似乎能够统一立场了。可实际上,鼬或许只是暂时妥协,出于对他濒死的悔疚和忍界未来的担忧而妥协。 眼下诸事已了,尽管过程出了不少意外,所幸最后阴差阳错,他想做的事情都实现了,那么鼬自然也该回到最适合他的地方去继续他的理想。他素来是一个信念极其坚定且格局超然的人,宇智波的姓氏不能束缚他的眼界和心胸。佐助比任何人都了解这点。 他们是兄弟没错,但同时是不一样的个体,有不同的性格、信念和立场。 过去的他舍不得童年那个温柔可靠的兄长,舍不得家人和族人,舍不得所有温暖美好的过往,才会那样怨恨偏执,紧追不放,自我困囚,至死不能忘怀。 或许他永远都无法舍得了,但没关系,他已经学会一个人守着这些执念,不再去打扰别人。 “你说得对,”佐助缓缓开口,“你是我哥哥,我不会,也无法拒绝你。可是,”他有些艰难地顿了一下,“我不是木叶的宇智波佐助。” 鼬轻轻眨了下眼,某个刹那脑中一片空白。等他回神,才感觉到心口一绞,好像被某种尖锐的利器刺中一般。 他曾以为再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如此疼痛了。 与此同时,他又冷静到近乎冷酷地想,佐助对木叶竟然敏感到了这个地步。 他只通过写轮眼的查克拉窥见对方一些残缺不齐的记忆片段,隐约知道佐助对木叶的感情很复杂,如今看来,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他梳理着自己的思绪,也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平和道:“如果是这样,那么鹰小队呢?你为什么连他们也不愿意带上?” 佐助却反问他:“我一定要带上他们吗?”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反而显得有些讽刺,“我有能力单独行动,哥,我不是过去那个只会痛哭流涕、不堪一击的小孩子了。” 鼬蹙眉,不知道他们的对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佐助的抗拒越来越明显,他第一次觉得弟弟这么难以沟通。 “佐助,我没有那个意思。”鼬想了想,最终道,“如果我执意和你一起呢?” 这次佐助沉默了更长时间。 他的脸上明显闪过些许动摇,可思索许久,仍是缓缓摇头。 “哥,”他的声音中有一丝很淡的难过,“让我一个人待一段时间吧。” 鼬心底微微一沉。 他注视着弟弟的眼睛,察觉到对方眼中的疲惫,也意识到其中的认真。 原本他决定,如果佐助坚持,他就算动用强制手段,也得和对方一起,因为佐助的状态看起来真的不太好。 但现在他忽然犹豫了。 他不知道,如果他这次这么做,即使佐助事后会原谅他,他们之间的隔阂会不会反而更加严重,佐助将更难对他坦诚。 但他更不知道,如果他此刻放任佐助独自离开,事情会变成什么样?是更好,还是更坏? 他预测不到,更控制不了。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到底怎样做,才算对佐助好。 风摇动着头顶树木巨大的冠盖,发出沙沙的声响,山巅的红日愈升愈高,射出灿烂的金色光芒,大片的绿荫投下来,覆盖住飞蹿而过的野兔。 鼬想,或许他还要感谢漩涡鸣人。 如果不是对方出人意料的举动动摇了佐助的心理防线,他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了解到佐助心里藏着这么巨大的创伤。 某种程度上,他们兄弟是一样的人,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这些。那么,佐助只会带着一身伤痕,若无其事地做着自己的事,偶尔假作无意地帮助别人。他已经看似淡然从容地走了那么远的路,时间久到或许连他自己都忘记自己的伤口了。 鼬了解这种状态,他同时知道,即使一直这样下去,他们也不会崩溃,反而会显得越来越坚不可摧。说不清这是宇智波的宿命,还是忍者的常态。 可是…… 漫长的沉默后,鼬有了决断。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缓缓抬起手臂,在佐助逐渐睁大的眼睛中,不断缩短两人的距离,直到彼此四目相对,额头相抵。 “既然你坚持,”鼬摩挲着弟弟后脑不羁又柔软的黑发,“那就照顾好自己。” 如果必须如此,这就是他唯一的嘱托。 “无论你未来怎么选择,”他道,“我会一直深爱着你。” ……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远去了,时间模糊不清,空间失去界线,内心所有翻涌的思绪都平息下来。 一时之间,佐助眼前仿佛重叠着两道相似的身影,但凝神细看,又明白无误地只有一人。从始至终,一如当初。 我知道的。佐助想。 他有些费力地动了动喉咙,很轻地“嗯”了一声。 又眨了眨眼,掩去眼底细微的湿意,几不可闻道:“我也是。”
第100章 四战几乎摧毁了整个霜之国。 这个不大的国家位于雷之国和火之国之间,在一片两面临海的狭长陆地上占据了一小块四四方方的土地,因为正好处于两军本部连线的中心,向来没有存在感的霜之国一跃成了四战的核心战场。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地位”给这个国家带来的并非名誉和荣耀,而是毁灭性的打击与破坏。 佐助一路独行,沿途所见,山倒林催,十室九空,偶尔撞见集中出现的忍者和白绝尸体,应当是曾经的战场之一。 这是他上一世不曾直面的。 上一世封印辉夜以后,他和鸣人在终结之谷大战一场,断了一只手,去了半条命,抢救后没多久就进了木叶监狱,在里面颇待了一段时间,等他获释离开,周游世界,所见到的已经是经过重建修复后的景象,远不比如今这般动荡而荒凉。况且,这一世的四战爆发更为仓促,很多人员物资根本来不及转移,即使战争结束得比上一世更快,所造成的破坏和损失依然只多不少。 独行的时候,一个人有大量的时间可以自由地思索,尤其在他已经没有必须去做的事情以后。 他安静地注视着满目疮痍的世界,不禁回想起曾经遇到的各种人,想起他们试图为和平提供一种方法和答案的努力,想起六道仙人所说的忍界的历史,想起很久以前他和几位秽土火影关于忍者、村子、家族的谈话……他心底关于个人未来的迷茫、焦躁和郁结渐渐褪去,被一种他不曾设想的奇异的悲悯取而代之。 他想,如果他的确如水月所说是个无法接受别人的病人,那么这个世界,也必定是一个病了的世界,它无法停止伤害与破坏。 所以长门成立晓,斑筹谋无限月读,鸣人他们寻求爱与理解。 佐助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拯救世界的宏大心愿,和他周围无数了不起的忍者相比,他内心深处居住的只不过是一个很小的家,以及少数几个能够认可接纳的人。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受战争牵连而死的普通人,早在上一世跟随大蛇丸修行的那几年里,他就见惯了因为种种原因被生存和死亡折磨、被欲望引诱又摧毁的人,其中有些是大蛇丸的试验品,更多的是大蛇丸派他执行任务时遇到的。大蛇丸总是对他的反应很好奇,执着于向他展现这个世界黑暗的一面,告诉他,忍者是怎样一种背负着深重罪孽的存在,人类的世界又拥有怎样无尽的冲突。 如果他曾经想要改变这个糟糕的世界,部分原因是他切身体会过忍者世界的悲剧,但更多的,是因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如此梦想着。 他很少思考关于活着的问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是个对他来说奢侈而没有意义的问题。他似乎总是忙碌,忙于变强,忙于复仇,忙于拯救,仅剩的些许闲暇,也被用于回忆和怀念。 当年卡卡西告诉他,只为复仇而活的人生最后只会剩下空虚。卡卡西是对的,但那又如何,他做不到,也不想做到。现在他已经知道卡卡西当初说出那些话的意思和心境,知道对方话语背后的鲜血和伤痕,即便如此,他始终无法,也不可能像卡卡西那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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