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弃霜起身离开,突然余光瞥到桌子,又折返回来。 他走到桌子前,将倒在上面的东西扶了起来,才发现这是一个有些年头的相框,玻璃里面夹着一张合照。 昏暗的房间里,祝弃霜将合照举到眼前,才稍微看得清楚了一点。 这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 里面的女人是吴丹,穿着时兴的长裙,脸上挂着惨淡的笑容,挽着身边男人的手。 而她挽着的男人,长了一张祝弃霜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熟悉的脸,那张雄雌莫辨、接近于完美的五官,嘴唇红润丰满,微微上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纤长的睫毛下是一双神秘的,碧绿色的眼睛,即使只是照片,也有着无法言喻的魅力。 它可以出现在雕塑上,却绝对不应该是一个人类的脸。 两人的中间,站着一个刚到桌子腿那么高的小男孩,神情严肃,直视着前方,手里捧着一束鸢尾花,祝弃霜认出来那束鸢尾花,正是刚刚进门时看到的假花。 这个孩子祝弃霜从来没有见过,看到这张照片,他却莫名觉得眼熟,过了几秒,祝弃霜突然反应了过来他是谁。 祝弃霜的瞳孔颤抖着,将相框里的照片抽出来,泛黄朦胧的老照片落在他手上。 祝弃霜将照片翻了个面。 果不其然,相片背后的白纸上用秀丽的字迹写着一行字。 〇一年玖月贰日携夫祝望舒与子引川拍摄于喀纳斯。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阿勒泰疗养院 祝弃霜拿着这张照片,手指微微地颤抖起来。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现实,无论怎么看,他都没法找到任何合理的理由,去解释眼前的不可能。 他盯着这张照片,像是要把照片灼烧出一个印子,但手里微凉的触感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吴丹、祝引川、祝望舒。 为什么这个名叫祝望舒的男人,和月光菩萨的雕塑一模一样。 人是不可能长成雕塑的模样的,只能是死物的雕塑借了活人的脸。 祝弃霜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很久没出现过的A1却在此时突然开口道:“离开这里,我的精神屏障快撑不住了,这里的‘污染’很强,如果完全污染了你,你的精神也会出问题。” “污染是什么?”祝弃霜问道。 “和你看到那位的真容,会因此失去视力一样。”A1解释:“不能提起,不能透露,不能被他人所知。这不仅仅是指神的真身,也包括祂停留时间长的地方,也是不可视的。祂停留的时间越长,附近的‘污染’也就越大,人类是不可以久待的。当然,‘污染’是你们人类的说法,总之会对你的精神产生巨大的影响。” 祝弃霜抬起头,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找到合适的词语。 从他踏进这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没想到是A1在帮他。A1对他透露的事情越来越多,已经远超一个客服的职责,他不知道A1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A1也从不问他的打算,他们俩保持了一种诡异默契的平衡。 祝弃霜打起精神,将那张合照也一起放进背包,这时才发现窝在他背包里的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祝弃霜怀疑是屋子的‘污染’对它造成了影响,迅速收拾离开了这里。 李怀屏在屋外侧面蹲着,看他出来了,对他招手,轻声喊他:“有人上来了。” 祝弃霜看过去,山下的树影重重叠叠,看不见什么东西,却有股不同寻常的扬尘,他闭上眼睛,扩大的视野里望见了一片朝他们走过来的人影。 “有不少。”祝弃霜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地方,语气没有一点意外:“是村民上来了。” 这么一大群人,显然不是担心他们而来,来者不善。 “我们上来的事只有阿尔梅拉他们一家人知道。”李怀屏有些不想怀疑村里唯一对他们抱有善意的家庭,但这也太明显了:“他们想干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反正不是啥好事。”三十三摸了摸鼻子,想起昨天那群手里拿刀一看就很紧张的村民,心里有些紧张:“那我们怎么办,躲开?可是要下去必须得走这条路,其他路都是野路,不知道翻到那边去会不会变成偷渡。” “边境线不在这儿……你地理到底几分。”李怀屏忍无可忍地把他拉住,表情沉下来,望向祝弃霜:“怎么办,是走野路还是直接和他们正面对上?” 祝弃霜摇摇头,对李怀屏说道:“他们有目的来的,找不到也要满山搜寻我们。” 他看了看天色,太阳的轮廓逐渐清晰,整个天空都被染上了一抹温暖的橙红色,时间还早:“不用耽误时间,我拿到有用的东西了,没必要再待在这里,我们只要离开这个村子就能直接开车离开。” 祝弃霜语气不慌不忙,让李怀屏本来揣度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三十三慢慢道:“他们这么多人,我们真的能走吗?” 李怀屏想的是另一件事情:“别忘了我们是怎么来的,万一惹怒了他们,我们的车能开出这片林子吗?” 祝弃霜这才想起来似的,突然说道:“迷惑了我们眼前路线的力量,就来自村门口那些经幢,我走的时候特意把一个弄碎了,应该不会再起作用了。” 祝弃霜转过头,轻声道:“嘘。” 迎面领头的七八个人,面孔很陌生,但头上戴着帽子,腰间扎着腰带,一看就知道也是村子里的人,扎着裹腿,手里提着镰刀棍棒,脸上严肃得很。 李怀屏被祝弃霜推了推,挤到里面去,贴着墙壁,被茂盛的草叶挡住身形。 微风吹动,叶子摇动,便显得斑驳,数人踏过草地,杂沓的脚步声掩盖了几人的呼吸声。 领头的男人时不时回头看看,点点头,似乎在和谁商量着什么,不能自己做主。 几人分头散开,小心翼翼地靠近这栋房子,却并不敢进去,似乎在畏惧着这栋破旧的房子,那个领头的男人甚至跪在门前,两手贴地拜了许多下。 他们一分散开,就露出后面的人来,走在最后面的人没有拿刀,也没拿棍棒,两只手抱在胸前,杏眼睁得大大地看向阿勒泰疗养院。 阿尔梅拉从队伍的最后一排走向前,用哈萨克语喃喃:“我只是说说,他们怎么真进去了。” 领头的男人叹了口气,叽叽哇哇对她说了些什么。 阿尔梅拉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看好了,有人出来就直接打死,不要让他们出去。” 她想了几秒,突然用汉语冷冷地说了一句:“既然进去,不是死也是疯,正好不用我们料理了。” 她这时还站在离阿勒泰疗养院大门几米开外的位置,周边围绕的是她的族人,他们每个人都能赤手空拳揍死山上的一头老虎——她根本没考虑过会有任何危险,这座山就像她家的后院,她只是来视察视察后院,能有什么危险? 这时,阿尔梅拉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脖子仿佛被一只蚊子叮了一下,山上蚊虫多,她并没有在意,低头一看,被寒光一闪,一柄雪亮的匕首无声无息地架在她脖子上,金属的凉气扑在她脖子上,仿佛她的喉咙已经被割开似的。 阿尔梅拉腿一软,瞳孔不自觉剧烈地颤抖。 那个本该在疗养院里的漂亮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避开包围着她的族人,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将刀刃对准了她的喉咙。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料理什么?”祝弃霜将手中的匕首轻轻往下压了压,明晃晃的匕首一偏,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阿尔梅拉突然无端愤怒起来,指着屋子半掩半敞的破烂大门:“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进去?” “你弄清现在的状况了吗?”祝弃霜没有期待阿尔梅拉有什么别出新意的回答,也不关心他们这些人的杀意从何而来,他的手稳稳地握着匕首的柄,刀尖对准阿尔梅拉的脖子,对着周围的所有人说道:“让开。” 周边的男人这时才发现眼前这个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们中间的人,皆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们听不懂祝弃霜说了什么,吓得纷纷掏出自己手上的镰刀棍棒对准了祝弃霜。 祝弃霜低下头,对阿尔梅拉说道:“跟他们说,三秒钟之内把所有武器放下,如果还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东西,你的头和他们的武器一样,最后都会掉到地上。” 阿尔梅拉愤愤道:“那我就死好了,我死了,你们也活不了,阿哆他们会打死你的。” 阿尔梅拉仰起脖子回头,看见了祝弃霜修长的脖颈,再往上看,是他波澜不惊,甚至没有一点情绪的眼睛。 祝弃霜用匕首贴着她的脸,刺得她打了个哆嗦:“我能这样杀了你,也能这样杀了这里的所有人,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她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个人不是开玩笑的。 阿尔梅拉咬了咬唇,对着领头的男人呵斥了几句。 男人迟疑了一下,大手一挥,几个人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往后退。 祝弃霜说道:“踢到一边。” 阿尔梅拉咬着牙重复了一遍。 祝弃霜颔了颔首,示意三十三和李怀屏出来,两个人比被绑了族人的那几个大汉还紧张,兢兢业业地贴着祝弃霜走。 李怀屏知道祝弃霜肯定有办法,但没想到这办法这么粗糙,上来就直接绑了人家族里的姑娘,他这一生的惊险刺激,一小半来自三十三,另一大半就来自祝弃霜。 祝弃霜对阿尔梅拉说道:“和他们说,离我们远点,我不会杀你。到了村子口我们就会放了你,也会离开这里。” 阿尔梅拉屈辱地点点头,那些人又退后了一点,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紧张地盯着祝弃霜的一举一动。 祝弃霜带着她下山,声音淡淡:“他们很听你的话。” 阿尔梅拉小心翼翼地盯着脖子上的匕首,被他的话吓得又是一颤:“你说什么?” “昨天晚上你没有回来。”祝弃霜轻声在她背后说道,他说话很少带着疑问,仿佛问出口的都已经有自己确凿无疑的答案:“你昨晚住在村子中心那座屋子里。” 阿尔梅拉尖叫道:“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变态!” 祝弃霜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只要用感受之眼一扫,就能看到他们全家人的踪迹。阿尔梅拉家的屋子里一共就三间房,吴义和他的妻子一人分了一间房睡,一间给了他们住,根本就没有阿尔梅拉的房间。 早在进村的时候他就怀疑阿尔梅拉这莫名其妙的善意,虽然不懂哈萨克一族的习俗,但阿尔梅拉腰间的金属饰品比一些老人都多,他猜测腰间挂的东西越多,地位就越高。村子中心那个建筑比其他人家都要豪华,要住也肯定是村长、祭司之类地位的人住,阿尔梅拉晚上就睡在里面,着实让祝弃霜惊讶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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