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的眼神吓死人了,可不能让他们发现村外那些东西被小霜一个射了一箭。”三十三声音低下来。 从破破烂烂的栅栏进来,他们跟着阿尔梅拉断断续续又走了差不多一公里,才到了他们村子真正聚集的地方。里面的房子和阿勒泰坐落在草原那边的传统哈萨克房屋差不多,但年代更久远一些,保留着浓厚的少数民族氛围。 不同的屋子散落在村庄里,以木质结构为主,外面抹着灰白的东西,看上去很质朴。 村子最中心的建筑比别的屋子要大一些,看上去是用木头和大块的石料一起堆建的,屋顶是圆顶状的,外墙上绘制着颜色丰富的彩绘,风吹日晒下,不少的颜料都已经剥落了。 阿尔梅拉带着他们走进了离中心建筑不远处的一个屋子里,在屋子里喊了几句他们听不懂的话。 一个穿着T恤的中年男人坐在轮椅上慢慢滑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戴着复杂花纹帽子的中年女人,看上去应该就是阿尔梅拉的父母了。 这个中年男人的五官和这个村子里的其他人不同,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年纪,眉头紧皱,但看上去还是有几分儒雅内秀。 李怀屏拉着两个人略有些局促地跟他们打招呼,阿尔梅拉一开口就是一大串他们听不懂的哈萨克话,和父母来来回回讲了十几分钟。 中年男人看了他们三个一眼,和阿尔梅拉一样在祝弃霜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开口道:“你们晚上在这里睡吧,还有多余的房间,晚上不要到处乱跑。” “谢谢。”李怀屏感谢之余,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男人似乎对他们并不感兴趣,说完了就摆摆手,示意不用钱,让女人推着他出了门。 阿尔梅拉吐了吐舌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把你们带回来的,我爸爸好久没见过汉人了。” “为什么?”李怀屏在她的帮忙下把背包行李都放好:“是不方便出去吗?” “是啊。”阿尔梅拉坐在马扎上:“我们村子是很难出去的,爸爸他一定要我去上学,费了很大的劲,我才能出去。我上完高一回来,也不会再出去了。” “还有这种规定?”三十三大吃一惊,但也不好意思对别人的风俗评价什么,一些少数民族地区确实比别的地方规矩要重一点。 祝弃霜闻言手顿了顿:“抱歉,我想问一下,这里是白哈巴村吗?” “当然。”阿尔梅拉踢了踢脚:“你们不是跟着导航来的吗?” 祝弃霜拿出手机,看着因为没有信号而停留在那一个点的导航,沉默下来。 “你Ана之前住在哪里啊?”阿尔梅拉一双好奇的眼睛凑到祝弃霜边上:“叫什么名字?是汉人吗?那我爸爸说不定会知道。” “你知道阿勒泰疗养院吗?”祝弃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从包里拿出那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阿尔梅拉呀了一声:“我知道呀,不过那地方早就荒废了,没人去那里住了。” 也是,谁会来这荒郊僻野的地方疗养,有条件的肯定都去城里,或者环境更好的地方了。 “那你知道那个疗养院具体在什么地方吗?” 阿尔梅拉指了指窗外:“从村子后面那条路上山,走十几分钟就到了,在山上。” “那么远?”李怀屏怀疑道:“当年这个疗养院还在营业的时候,是怎么用水用电的?” “我也不清楚,那个又不是我们村子开的,好像是专门修来给别人住的。”阿尔梅拉双手撑着下巴:“你们一定要去吗?后山已经很久没有人上去了,很危险的。” 祝弃霜没有作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突然望着堂中的桌子说道:“那个是?” 其他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三十三一眼望见在村子外头刚刚看见过的神像的脸,差点平地摔了个踉跄。 “那个啊,怎么了?”阿尔梅拉歪了歪头:“我们家家户户都有的,这是保护我们平安的。” “这东西……不是你们本地的崇拜信仰吧。”李怀屏谨慎地盯着桌子上这个木头雕的神像,虽然技法拙劣,但特征都刻得惟妙惟肖,正是月光菩萨的真身——这么看也不是少数民族会崇拜的东西。 “你们怎么也认识?”阿尔梅拉掻了掻脸:“我们都叫他艾娜莱茵,用汉语说,就是月亮的意思,月亮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们需要月亮的保护,你们住在这里,也要尊重一点,艾娜莱茵大人在看着你们呢。” “我……知道了。”李怀屏勉力挤出一点笑容。 他们三个大男人杵在这里,阿尔梅拉觉得无趣,转身去村子里玩了。 三十三没发现还好,一发现桌子上有这个东西,顿时浑身不自在,仿佛真的如同阿尔梅拉所说,面前的这个木雕在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你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刚刚干了什么。”三十三心有余悸地重复了一遍:“这是进了贼窝啊。” “可能是有人在这个村子里传过教。”李怀屏说道:“这个村子很封闭排外,信息闭塞,有的东西会不分好坏地慢慢变成习俗。” 三十三缩在床上:“不管了,我们明天一早就赶紧走,我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你说的对。”李怀屏少有地赞同了他的话。 阿尔梅拉家只有一间空的房间,他们三个也没那么多讲究,三个人挤在竹板床上凑合睡,倒是出乎意料地暖和。 祝弃霜被夹在中间,坐起来靠在墙上,手里还拿着那个笔记本,表情沉静又麻木。 李怀屏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安慰似地揉了揉:“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昨天我在宾馆对着翻译器翻译了一点上面的字——只有一点点,这些字写得太潦草了,很多都看不出来什么对什么,我只能尽力翻译出来一些能看懂的。” 祝弃霜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他翻开笔记本,果然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夹了一张草稿纸。 上面用清秀的楷书写着对应的页码和一些断断续续的文字。 p1.……(前不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p4.对不起他……我 p12.引川,这个孩子时常让我觉得可怕 p15.……来见我了 p26.光明照耀,如月满天 祝弃霜一怔,盯着第十二页的那句话看了许久,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这是他回到现实第一次看见有祝引川痕迹的东西,而这个东西的存在还没有被抹去。 吴玉荣说吴丹在祝引川外出上学后还活了几年,这几年应该就是在这个疗养院度过的。 那么他的“母亲”,到底知不知道祝引川的存在,又为什么生下他之后对他不管不问? 他一直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页就是第二十六页,只写了那一句话——光明照耀,如月满天,便再也没有然后了。 祝弃霜合上笔记本,目光垂落下来。 过了片刻,李怀屏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天花板说道:“睡觉吧,小霜,不管世界怎么变化,不管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还是要勉强过着,还是要睡觉的。” 祝弃霜听话地躺下来,其实他是睡不着的,也不准备睡,陌生的环境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打算守一宿的夜。 他能感觉到自己对食物和睡眠的需求越来越淡了,也许这就是神格碎片带来的“好处”,仅仅是两枚神格碎片,对他来说已经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真正的神呢?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感受到神与人的对比是如此庞大,甚至远超人类与脚边的蚂蚁。 所谓的神,不仅可以随意抽取他们的性命,把他们的挣扎求生当成综艺节目,还可以根据喜好随意赐给他们技能,让他们互相残杀得更精彩。 祝弃霜将手轻轻放在胸口,从心底涌出一股作呕的感觉。 “我还没问,你想做什么?”李怀屏侧过头,和他对视:“你拿了神格碎片,是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以前的你对夺冠、第一这种事情是没有欲望的。” “你不知道还要帮我。”祝弃霜轻声道:“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力量,想从被别人主宰生死,到主宰别人的生死。” “啊哈哈。”李怀屏笑了一下:“那也很好。” 过了许久,祝弃霜才慢慢地说道:“你们为什么要帮我呢,我没有帮你们什么,你们陪着我,还会因此陷入险境。” 抱着他胳膊玩三消小游戏的三十三突然说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需要理由吗?” “别玩手机了,把电玩没了到哪里充电去?”李怀屏说了他一句,才想起来对祝弃霜说道:“别说这种话,明明是我们什么都没做,是你一直在保护我们。” 我也……什么都没做。 祝弃霜的想法空茫了一瞬,又有些空洞下来,他好像在那一瞬间体会到了什么感情,眨眼间又变成荒芜一片。 “就像坠入了一个永无止境的梦一样,我总觉得现实的生活也是不真实的。”李怀屏闭上眼睛:“多活一天也是好的。一个人类也只能活大概26280天,我们不过是拆成了3755个7天,谁也不知道在这个周期里会怎样突然死去,但如果努力去活过,也不算可惜了。” “希望你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东西。”李怀屏说道:“希望我们都能活到下一个节目结束。” 三十三说:“会的啦,这么多次都熬过来了,我们岂不是比李记玟那个家伙还厉害,对吧?” 祝弃霜嗯了一下,卧在他肚子上的小黑猫动了动,尾巴甩在他身上。 夜晚的白哈巴村,外面的声音平静到有些吓人,明明是在丛林山中,却听不到一丝的虫鸣鸟叫声,让人怎么都瘆得慌,连三十三都没有睡好。 村子里老人多,起得早,他们怕碰上村民,天还没亮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最好是没有人发现偷偷地走。 李怀屏压了几张钞票放在窗沿下,对三十三说道:“没丢东西吧?” 确定收拾好了之后,他们轻手轻脚地开关门,被屋檐下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吓了一大跳。 祝弃霜细看了一眼,发现是阿尔梅拉那位沉默寡言的爸爸,自己推着轮椅坐在屋檐下,有些失神地望着那些瓦片落下来的露水,脸隐在将亮未亮的黑夜里。 三十三谄笑一声:“叔叔,起得好早啊,吃早饭了吗?” 男人将轮椅调转方向,看向他们,缓缓开口说道:“你们要去山上了。” 他的语气是了然的,也许阿尔梅拉和他说了什么。 祝弃霜点点头。 男人语气平静,面上并没有阻拦他们的意思:“天亮了再去吧,这时候进山太危险了。太阳未出之前这里的人是不会出屋子的。” 男人好像完全看透了他们在想什么,也许是同族之间的熟悉感,让他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 他们也不是听不懂好赖话的人,闻言迟疑了片刻,还是在屋檐下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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