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被禁止进入十二层的那个。十二层是戒律之神的地盘。 郁飞尘:“他又做了什么?” 其实郁飞尘觉得“他”这个人称代词可能不太适合那位精灵,不过乐园里,大家的种族和性别都很多样,也就随便喊了。 “他么,好像是睡不到戒律,于是每天去十二层假哭。”克拉罗斯道,“戒律请他走,萨瑟说除非你在电梯键旁边写‘萨瑟纳尔不得入内’,我才不来。” 说到这里,他惋惜地叹了口气:“戒律是新神,还太年轻。为了拒绝萨瑟,就真的在那里写上了。现在全乐园都知道他和萨瑟有不可告人的纠葛。” 说完,克拉罗斯拍了拍郁飞尘的肩膀:“你看,如果不是我在你旁边,你和戒律就是同样的下场。” 郁飞尘拿起水晶杯,喝了来这里后的第一口水。神心险恶。 喝完,他说:“你怎么知道的?” 克拉罗斯神态自若:“刚到乐园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导游。” 这时庆典之神站到了中央,说大家都来了,开始商议正事。 接下来的环节十分枯燥无聊,无非是安排复活日仪式的种种流程与细节,精细到了主神会走过的路旁永眠花的摆放角度与花瓣上的露珠大小。 接下来是神国与各个世界里应当呈现的神迹。 直到最后克拉罗斯才被提起。 “永夜阁下,”伊斯卡迪拉说,“务必守卫永夜之门,有劳。” 克拉罗斯:“不谢。” 散场的时候,萨瑟纳尔已经取代了墨菲的位置,没骨头一样靠在画家怀里,望着白蔷薇中即将凋谢的一支发呆。但墨菲这么小气的人竟然没有一丝不悦的意思,相反,他站着靠在廊柱上,还伸手拂掉了画家发间的一朵蔷薇花瓣。 克拉罗斯顺着郁飞尘的目光望过去。 “时间、生命和创造,他们三个是乐园的原初神,跟随你们主神的时间最久。”他说。 郁飞尘蹙眉看着彼此之间温情脉脉的那三位,道:“主神也和他们一样吗?” 克拉罗斯起先没反应过来,三秒后,他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兜帽都滑落大半。“你们这些……这些在乐园里长大的人,怎么都这么天真?”他边笑,边又拿起一块点心,果不其然呛到了,咳得撕心裂肺,让墨菲往这边又看了一眼。 正说着,就见萨瑟纳尔往空中抛了个什么东西,道:“明天就能见到祂了。” 他们三个团成一团,本来就已经十分混乱,那句话一出口,郁飞尘更是觉得不堪入目,转身离开了花廊。临走前克拉罗斯终于顺过了气,说以后如果无聊可以到十三层来找他。 终于离开创生之塔,一只羽毛蓬松的鸽子扑棱棱飞到了他面前,嚎叫着说白松先生一直在请求通话。郁飞尘留了言让他自己玩,转头又拨了夏森的通讯。他刚一回到乐园就想做这件事,但被克拉罗斯打断了。 夏森很快接起了通话:“郁哥?你怎么想起要找我?” 郁飞尘:“你在哪里?” “在乐园,但很快要去兰登沃伦了,我们还要采最后一次永眠花。” 郁飞尘:“我想去一趟兰登沃伦。” 夏森在通话那头笑了起来:“为什么?” 郁飞尘:“我要去暮日神殿。” “主神在上,你要去瞻仰神明的殿堂吗?你在哪里?我立刻去接你。” 语气之殷切,简直像是个看到浪子回头的慈祥父亲。 作者有话说: 鹅能有什么坏心思。 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第86章 创生之八 独角兽拉着马车来到乐园边缘, 乐园的天空依旧是百年不变的日暮景象,雪白淡金远远近近连成一片,偶尔飘过几缕橘色的流云, 算是点缀。 从边缘一跃而下, 离开乐园的所在地后, 景色却倏然变化。天空阴霾密布,云层黑沉沉压在上方, 仿佛下一刻就要刮起狂风暴雨。 夏森望向下方的神国,道:“兰登沃伦的老人说,每次复活日都是阴雨天。” 谁都不知道兰登沃伦究竟经历过多少次复活日, 它又在神国里存在了多少年, 更不知道它为何被称为“圣赎之地”。 它只是一直在那里, 就像暮日神殿一直矗立在中央的山巅一样。久而久之, 人们都以为世界本来如此。或许最初不是这样的,但经历过最初之时的人们已经不复存在,连传说都只留下了似是而非的几则。 “看, 神殿就在那里,山脉的最顶端。”夏森指了指云雾中逐渐显现轮廓的山脉。指完路,他给郁飞尘说起了暮日神殿的规矩。 就像神明的垂爱会降临在每个人身上, 神殿也不拒绝任何人的进入。只是山路陡峭,三万级台阶不算好爬。生长在兰登沃伦的人们又或多或少爬过几次, 瞻仰过神殿的模样,长大后就不会频繁前去, 打扰山巅的清净。 常在神殿周围玩耍的就只有神殿收养, 或被父母送来这里教养的孩子。偶尔也会有贪玩的少年在神殿中迷路, 被神殿女使送回。 “神明喜欢孩子。”夏森说。 郁飞尘:“他有名字吗?” “他?” “祂。” “名字?”夏森摇了摇头:“名字只是……我们为了有别于其它人的符号而已, 神明不需要这种尘世的标记。” 倒显得问出这句话的郁飞尘是个尘世的俗人。 夏森看看郁飞尘, 试探道:“你好像有点紧张。” “我……”郁飞尘靠在车壁上,望向一望无际的天空。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着什么。自从那天看到文森特跪伏在安菲面前就开始了,他在短暂的反应时间里规划好这次行程后,就主动地不去想这件事,并在潜意识里将其美化为——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无须付出不必要的情绪。 夏森倒笑了:“第一次在郁哥身上感受到情绪波动,真难得。” 但夏森并没追根究底,不探听他人私事也是兰登沃伦人恪守的美德之一。他换了个话题:“说起名字,现在的名字是你最初的那个吗?” 郁飞尘:“不是。” 夏森眨了眨眼睛。 郁飞尘在遥远的记忆里找到了关于这个名字的片段。马车离下方的山脉越近,他逃避得越是彻底,回忆往事都回忆得专心致志,仿佛再次身临其境。 印象里,那是一片昏黄的天空。尘烟弥漫,百兽嘶嚎。他离开十万黑甲兵士肃立的军阵,登上开阔陡峭的天梯。巨大的、漆黑的山脉顶端是巍峨的黑金色宫殿,他登梯时,四肢伏地的枯枝状怪物爬动游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为他让开道路。 殿门两侧各排列十二名提灯侍女。风声呼啸,她们身上的白衣与面上覆着的白纱随风漫卷,但每个人都垂首雅立,一动不动,像她们手里风灯的白色火焰一样。 当他来到门前时,首端的提灯侍女转身入殿,温声道,“将军,随我来。” 大殿厚重,殿内无风。这地方到处燃着灯,被白色的骨爪托着,从穹顶烧到墙壁。 他的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身侧的鹿皮刀鞘,冷眼看殿内。 提灯女一边引路,一边道:“将军自衍河谷一路至此,辛苦了。” 他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陛下听闻将军凯旋,已吩咐设宴款待。” 其实,他此来不是准备被接受嘉奖的。 ——他打算带兵叛乱,篡国夺位。 这是个鸿蒙乍开,天地洪荒的世界,他的任务是将王国的边境从衍河谷推进到千里外的支离山,而后封禁支离山天狱。不算是个简单的任务,至少得在这个地方待三年。王国的主人没什么过失,但有时来自王山的命令和他的计划相左,让他有些不适。 如果是短期的任务,不爽也就算了,长期的任务,他不打算让自己受这个委屈。发动一场叛乱,换来三年任务顺利,很划算。他来乐园还没多久,但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任务完成的时候再把软禁的国君放出来就是。 脑海中过了最后一次计划,他抬起头,看到了王国的主人。 那人披一件黑金狐氅,懒懒倚在白骨缠绕的王座上,目光下视,半阖的眉目里流露出散漫的威仪。 那天他没反,因为第一次直觉到危险,潜意识里炸了全身的毛。 动物遇到强敌时尚且会伏下身子试探较量一番再伺机而动,他当然也会。 这一试探,就到了再出征的时候。 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衍河谷郁氏第七子,名字敷衍,按序叫了郁七。 临行时,忽来了个提灯女使,道,君王为将军赠名“飞尘”二字,以盼凯旋。 他回头看山巅王殿,见那位国君站在栏前,似在遥望天际弥漫不止的尘沙。 他就收下了。只是回到衍河谷的第三天,都城就传来国君故去的消息,三年后的凯旋之期,前来迎接的也果然是位新王。 这名字却一直留了下来。 “郁哥?”夏森的声音把郁飞尘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山巅已经近了。 夏森:“再往上就是最后一段台阶了,如果复活日前你来不及回乐园,在山巅也可以看到的。” 郁飞尘站在了台阶前。永眠花和白月季沿途盛开,簇拥着最上方的神殿,神殿通体洁白,在阴霾密布的天空下格外圣洁庄严。 郁飞尘觉得熟悉,像是来过。 夏森说:“跟我来。” 登完台阶,面前是神殿的广场。最中央立着一座神像,这是郁飞尘第一次见到属于主神的雕像。 神像是灰色的,优美且栩栩如生。神明身着长袍,手持权杖,戴着庄严的冠冕,衣袖和袍角雕刻出被风向前刮起的姿态,整个人似乎在凝望远方。只是,明明是座精细到连发丝都依稀可辨的塑像,脸庞上却没有五官。 “这就是无面神像。”夏森说。 一群孩子被牧师带着经过这里,欢笑声隐隐传来。 夏森:“我得走了。” 郁飞尘向夏森道了谢,朝殿堂的大门走去。他只在心里有所回避,行为上从不如此。 作为一座宏伟的神殿,这地方和世上所有虔诚庄严的场所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有些地方年久失修,爬上了藤蔓和青苔。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规模格外大,楼梯格外多,结构格外复杂。 ——也格外冷清。 起初还有白衣使女对他微笑致意,或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到后来,随着他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使女的踪影也渐渐消失了。 郁飞尘一个人的脚步声响在空旷的殿堂里,他回望来时的方向,忽然发觉,自己已经迷路很久了。 但他心中竟然毫无一点迷路的慌乱,却有归乡般的宁静。这殿堂里每一根青藤和每一根立柱他都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每一根裂缝都眼生,可站在这里,站在近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郁飞尘却觉得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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