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最根本的规则就是这样从暗处浮现的。 这混沌恐怖, 无法归类的银色力量, 难道是就是万物最根本的单元? 萨瑟清晰地看见, 当它们在意志的指引下按照规则运转, 那些熟悉的结构就渐渐浮现了。 世界是一个漩涡。 漩涡中央, 旧银的君主向外延伸,它的边缘变为色彩斑斓的迷幻海洋,在漆黑的天幕下铺开,安静地运转、缠绕。 目光看过去,在浩瀚的结构间穿梭,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似乎一切序列的力量都能在其中找到踪迹。 很快,萨瑟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生命力量。它们还是雏形,正在缓缓生长。 身为永昼的生命之神,他见过、触碰过、拥有过形形色色的生命力量,从最普遍的到最顶端的,可他不曾见过它们从虚空中生发的过程。 现在他看到了。 原来是这样,就该是这样。 “好美……” 一切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萨瑟着迷地看着这一切。混沌海洋的边缘,力量抽枝发芽,转瞬间就变得完美纯粹。那是与自己的本源一样臻至巅峰的生命力量。 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萨瑟的本源欢欣地颤动起来,甚至向那个方向飘动过去,想要和它接触。 ——然后在下一刻忽然停住,畏惧地匍匐下去。 因为一切还没有停止,转瞬之间,那簇生命力量已经远高过他的本源。低等级的力量在高等级的力量面前,唯有畏惧和臣服。 面对这一切的人们也是同样。 最终,在那旧银色的海洋里,诞生了一切力量的终极。 在祂之下,才是众生。 那是万物的终点,也是万物的起源。 无人言语。目睹这一宏伟不可思议的过程,那种震撼和恐惧足以湮灭灵魂。 长久的寂静中,旧银色本源继续缓缓落向迷雾之都。如同天幕沉沦向陆地。 那些力量一部分停留在最高的状态,另一部分则向低处演变。 力量层层降格,融入迷雾之都。 所有空洞它都可以填补,一切裂隙和残缺都在它行经之后完美无缺。它比其他所有力量都要强大、稳固,如臂使指。 曾经只能毁灭的、暴戾的力量,在意志的支配下,居然真的、温驯地参与到这场声势浩大的复活当中。 迷雾之都的城池和山川飞快成型。 “想起来了吗?”克拉罗斯说,“老板手腕上那棵箴言藤蔓的叶子,可以给我们所有人补充本源。” 墨菲默然点了点头,那时候他就想过,这似乎不是祂的能力。现在想来,那棵藤蔓,果然真是用那个人的血喂养的。 整个过程郁飞尘都感受到了。 他的意识散做千万个碎片融入圣山下的世界。每一个他睁开眼睛,都看见迷雾的一个角落,他与迷雾就这样丝缕相连。 无数道视线和触感重叠起来,就是他视野中的景象。 郁飞尘有些晕眩。 微凉的手抚上额头,带来些许清醒,是安菲伸手主动抱住了他。 安菲轻轻吻他的面颊,如神明垂怜忠诚的信徒。 郁飞尘也感受到了一些目光。所有人都在看着祭坛中央的他们。这里,那里,甚至从那个被萨瑟撕开的永夜裂缝外。 他们看着安菲遍身鲜血地倒在他怀中,还看着安菲像这样吻他。 ……他已经不大能分清现实和虚幻的世界。 他感到浩瀚的意志将自己托起,引导着每一个部分,演绎着万物生成的历程。 像是曾经,安菲带着他走过兰登沃伦的每一座神殿,教他那些关于世界组成的知识。 那时候,祂也是这样温柔地看着他。 握住安菲的手腕,郁飞尘将自己的意识渐渐抽出来,回到安菲身上。 源源不断的力量都向这位神明献上忠诚——永昼诸神的、外神的、最后是郁飞尘的。有了这样浩瀚强大的力量作为源泉,祂的状况似乎终于好了一些。 但迷雾之都因此也变得加强大,那些力量最终都流进了它的城池中。得到的越多,它在安菲身上攫取得越贪婪。 于是那些鲜血中生出的灰黑锁链更多了,它们介于虚实之间,有的扎根在祭坛上,有的从天幕垂下,带着细密棘刺的末端深深扎入安菲身体的每一道伤口中,将他死死束缚在祭坛最中央。 安菲低下头,带血的长发从他颈侧滑落。 在安菲背后,是他意志的虚影。自始至终,在祭坛上,安菲的意志都不完全是他自己的。 郁飞尘能清晰地看见那虚影一半是原本的暗金,另一半则是代表迷雾之都的不详的灰黑。灰黑色一直在向金色的部分侵蚀,而那金色的意志并不加以丝毫抵抗。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永昼的神明垂下头颅,将自己献祭给了迷雾之都。 天幕越发沉重。 在这个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在安菲身上的时候,只有他手腕上那棵翠绿的藤蔓还在倔强地向天空的方向支棱着身体。它汲取了安菲的鲜血,正在快速成长。 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它周围聚集起来,颤颤巍巍笼罩住安菲的心脏,灰色意志的侵蚀奇迹般停顿了一秒。 下一刻,冰冷的目光从天空直下,它勉强聚起的那一小股力量刹那被碾为飞灰——这是比它高级太多的同类力量了。 藤蔓抖动着叶子,拽着安菲的手腕像是想让他清醒一点,未果,它又朝郁飞尘的方向极度愤怒的甩了几下。 居然被一条藤蔓打了。 郁飞尘把它按下去,抬眼看向天空。 天空还像来时那样堆满眼睛。眼睛与眼睛之间奔涌着浓重的黑色雾气。雾气拉伸、变形,在天空上形成无数个重重叠叠的人形。 每一个人形都长着一颗眼睛,每颗眼睛都静静看着安菲。 恐怖难言的力量在它们之中若隐若现,迷雾之都的意志就是所有子民的意志和这些眼睛背后意志的聚合体。 这时,郁飞尘的本源已经完全融入迷雾之都。 圣山之下,曾经的世界已经纤毫毕现,人们在其中或哭或笑,变幻转移。稚童奔跑,少女含笑,国王威严。只是,他们的身影虚幻失真,还介于虚幻和现实之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投影,而不是现实的事物。 昔日的幽灵已睁眼见到现世,但还未能完全返回人间。 可是那至高的意志已经将自己献给安息祭坛了。 最原初的力量也完全为祂驱使了。 还差什么? 天空上,第一个黑雾人形现出了清晰的面目。 那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祭司,面庞的位置上是一颗眼睛,没有五官。他注视着安菲。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时间的长河缄默流淌,一代又一代神殿祭司从光阴的迷雾中走出。 他们的生命已经消失了,但他们的注视还在。 你曾与他们一同度过无尽的岁月。记得吗? 他们的教诲,他们的期冀,他们的愿望……他们的爱,你都记得吗? 你记得吗?也许不记得了。 但是,他们都记得你。 记得你的誓言,你的品德,你神圣美好的一切,从未离开。 你在,他们就慈爱地注视着你。你离开,他们就在原地等你归来。你做对了,他们就会点头赞许,你做错了,他们知道你总会迷途回返。 你呢?你将以何来回答他们? ——背叛者。 从一开始就如影随形的目光终于在此刻显露出真实面目。天空上是眼睛,锁链上也是眼睛,所有信仰过神明的都用这注视审判神明。 祭司们的身影在天空全部显现的那一刻,安菲身上的锁链霎时缠绕得更紧,也更加凝实了。尖锐细密的棘刺扎入他的伤口,灰雾的意志在他的意志中疯狂蔓延。那些锁链——在血肉之中,游向心脏的方向。 安菲闭上眼睛,神情微带痛苦。本就黯淡的意志更是涣散。 最前面的第一位祭司缓慢地动了。他苍白枯老的手掌从黑袍之下伸出,虔敬地托起一座漆黑的锁链天平。 天平是公正的象征。它静静隐藏在万物背后,等待着进行最后的审判与裁决。 一边放置准则,另一边称量灵魂。无罪的,要得救,有罪的,要受罚。 ——而你罪无可恕。 安菲猛地吐出一口血,手指像是下意识地抓住了郁飞尘的衣角。 安菲对疼痛的耐受一直很高,郁飞尘知道。能让他有明显反应的,一定已经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剧痛。 第二个祭司托起了他的那座天平。 安菲又吐出一口血。他的身体开始不明显的轻颤。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气息在剧烈地改变! 那肃穆、威严又决绝的“裁决”力量,随着一座又一座锁链天平的出现,一点点降临在他身上。 不是像郁飞尘那样卸下一切防备让他去主导,而是生硬地撕开他的灵魂侵入其中,泯灭他的意识、支配他的力量、取代他的存在—— 总要经历的。 曾经有人为你挡下了,但是,你终要面对。 好多血。 一些模糊的记忆在郁飞尘心中浮现。好像曾经也有一次见过这种力量,那一次也有血流出来,但不是从安菲的心脏流出来的。 再咳出一口血,怀中的神明,眼睫虚弱又温驯地垂下,再抬起时,原本的绿瞳中,缠绕着散不去的灰色雾气。 迷雾之都的审判每加诸于他身上多一分,他的身体就会颤抖一下,但那种痛苦的神色却渐渐消失,握住郁飞尘衣袖的手也在某个时刻松开了。他的目光如此肃穆而淡漠,像极了天空中把持天平的众位祭司。 当那温柔的、海洋尽头的港湾一样的绿瞳彻底变为浓郁深彻的灰黑色,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人了。 在郁飞尘眼中,这个人已经完全不能称为“安菲”。 而他的力量,因为先前的臣服,仍在这个人的掌控之中。郁飞尘不知道自己是否拥有将它收回的能力,也不知道若真能收回会有什么后果。他没有去尝试。 那个人起身离开了郁飞尘。 鲜血滴答落下,平静而疯狂的灰瞳看向圣山下的人间。 带血的衣角向后飘荡,浩荡的裁决之力沿锁链灌入他的身体。 意志完全变为灰色的迷雾。属于安菲的一切已经不见任何踪影,似乎已泯灭在故乡降下的裁决与刑罚中。 天与地之间狂风骤起,只有这道鲜红与雪白的身影伫立在祭坛的正中。 意志,力量,裁决。三种存在,在祂的身上,终于相会。 然后,以祂的身体为唯一的介质,连接了正在复活的一切。 整个世界轰然颤动,万物背后开启了命运的转轮。 所有锁链天平缓缓倾斜向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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