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去了那里。”有人轻笑:“那位难道不是一向以仁慈著称,居然会接受他加入。” “不知道成长到了哪个阶段。” “不必在意。”刚才轻笑的人声渐说渐低,只能听清开头:“当年已经在他本源里种下……” 永昼席位。 克拉罗斯再次拒绝后,温莎:“早跳棋早结束,不好么?” “不好。”克拉罗斯说,“小郁那么凶,白方还能让谁跳呢?我不要上去挨打。” “或许你注定要上去挨打。” “那就只能希望那时候小郁的胸口多划几下了。” 温莎笑容温雅:“好无情啊,守门人。” 这样说着,温莎的目光却状似不经心地扫过永昼众人,最后停在安菲身上。 温莎公爵几乎从一出生就在烛火辉煌的社交场中长大,从纷繁表象中看出事实真正的脉络也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 到现在为止,斗兽场的搏斗已经持续很久,但是,永昼的各位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甚至希望打得在久些,这在守门人身上尤为明显。 守门人是因为想摸清郁飞尘的底细,一直在旁观记录,而那位与他们郁哥关系匪浅的神明…… 每一次,郁飞尘用那枚金属零件重新划破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时,他能从神明细微的表情与动作里看出祂内心的担忧,仿佛那尖锐的物件也划在祂的身上。 但是,这位神明也迟迟没有想要提前结束的意思。 温莎看着祂的左手。 手背被黑色的宽袖掩去小半,修长完美的手指轻搭在华贵的深红绒面扶手上,色彩的搭配让神明的指尖显得冰冷。随时间的推移,祂的指尖会轻轻在扶手上敲一下,幅度很小,但每次相隔的时间等同。 时间之神还没醒,换成神明亲自计算时间了么?祂在等待什么?郁飞尘知道吗?其它神官呢? 收回目光,温莎也吃起了甜点。 总觉得,其实一切都在神明的计划之中。 很多个十轮过去。 那些不会使用本源力量的人,郁飞尘也只会用身体的力量与他们决出胜负。试图用本源力量影响郁飞尘的意志的人,无一例外都没有成功。至于那些走入第三条道路,将本源力量以实物具现的人…… 有时候,那些力量会轻易地消失折断在郁飞尘面前。 有时候,还没有接近郁飞尘,它们就往后瑟缩退避了,有的力量甚至躲在了自己的主人背后,令它的主人越想越气:“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 规模最大的一次力量具现,是一个穿白色魔法袍的巫女,她的序号是主教棋的极前列。巫女的力量以浓雾的形式降临场中,如同白色海水淹没了这片区域。雾中,到处都是悲伤的低泣声。 雾中人行动受限,除泣声外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雾中之物,只有雾的主人能够感应到雾中的一切。 当她在雾中潜行,接近对手的方向,酝酿杀机,却见前方浓雾的海洋向两边涌动分开成高耸的白墙,如同一条庄严的通道,而郁飞尘在通道的另一边朝她缓缓走来。 倒在白雾的海洋里时,巫女闭眼倾听着本源力量的低语。 然后,她看着俯视自己的郁飞尘,开口说。 “来自世界本质的力量本该高于一切物,我此时驾驭它,也只是在永恒的时间里暂时借用。这样的它们为什么会向尘世之人臣服俯拜?”她说,“无意冒犯,但您可以为我解答困惑吗?” 这时候他们正在黑恶魔雕像附近,郁飞尘目光示意了一下黑石板上自己的id。 “你可以去问拿权杖的人。” 巫女道:“如果你和他相比呢?” 郁飞尘没回答,但他确实思考了。他与安菲不是能放在天平的两端用同一标准衡量的事物。 而他与祂之间似乎早已分出胜负,在乐园的薄暮降临之时。 时间到,没有得到答案的巫女被传出斗兽场。 很快,最后一名白主教也失败下场。 从方块四开始,到最后一名白主教为止,白方几乎所有主教棋子都倒在了郁飞尘面前。阵营被打穿,对于白方来说,这应该是一种耻辱,但是他们已经麻木了,因为实在是打不动。 安菲看着郁飞尘。 他似乎总是战无不胜,不论是现在,还是过去。他身上曾沾过的血,很多时候都只属于别人。 渺远的场景,依旧环绕在他的身畔。 那一天,君主棋的场中,骑士长也是这样。 一个又一个对手在他面前相继倒下,只有他还站在那里。那时的气氛比迷雾之都热烈百倍,鲜花、欢呼与胜利一同环绕着他。人们脸上全是兴奋激动的神情,因为目睹了大陆上又一桩传奇的诞生。 他收获的则是筹码。 君主棋的主办方从幕后跑到了台下,看见他手中那个代表百倍杠杆的金筹码后,险些当场昏倒。 计算了一下已赢得的数目后,他看了看骑士长。骑士长也在看他,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上场前似乎说过,赢上几场就好了。但是这次,鬼使神差地,他不希望这样。 或许是觉得那顶桂冠就该属于自己的骑士长,也希望旁观者都能看见。 那时,他没有示意继续,也未阻止。和他对视一眼后,骑士长也就一直在台上站了下去。 虽然,他们都觉得这次可能麻烦大了…… 微微的笑意浮现在安菲眼中。这时郁飞尘对面又有一个对手倒下。再一次宣誓开始。 鲜血滴落,在地上留下痕迹。 好像也落在安菲的眼上,让他眼中的世界笼上一层淡红的翳色,却想不起这血色从何而来。 其它记忆已经陆续浮出水面,可关于这个人的许多事情还是被迷雾遮掩,看不清来龙去脉。 目光从那块写着“我失忆了”的石板上移开,再次回到郁飞尘身上。 郁飞尘划开伤口的动作缓慢但坚定,没有任何犹豫与退缩。他理应如此,一直站在自己身畔,永无背叛。能想起的过往记忆中,他们也是如此。从没分离,也未觉得曾经历苦难。 安菲有些出神。 既然如此,记忆深处为何总是笼罩着不散的阴云?它来自何处?是因为郁飞尘,还是因为自己? 或许是后者,因为他知道,当初致使他忘记一切的,不是迷雾之都,恰恰就是他自己。 他深知所有真相都无法被掩埋,只是暂时在时光的河流中销声匿迹。终有一天,日光照耀之下,旧事将浮出水面,该发生的也注定会发生。 郁飞尘的身影在安菲眼中渐渐淡去。他俯瞰自己的命运,也回看永昼的轨迹。 他要找回那些与郁飞尘相关的回忆,就要看清自己的命运。旷野上,风是抓不住的,但变成沙砾的岩石记录它的存在。缺失之物恰恰在仍存之物中若隐若现。 记忆的空白断点,存在于三个地方。 第一个在他的故乡,他不知道当年自己为何离开。 第二个在永昼,很多个纪元之前,他遇到过一次难以解决的困境,而想不起当初如何度过。 第三个在不久前,他记不起此来迷雾之都最重要的目标是什么。 烛火燃至尾声,那末路的光明里,他沉入记忆深处,像在暮日神殿里度过的许多光阴那样。千万个纪元,沉默的时光里,他与自己相处已久。 循着命运的脉络,他走入记忆空白之处的迷巷。 道路的尽头,早有个人影正背对着等待着自己。祂穿着雪白的祭典华服,金发垂散,转过身来时,眼中温和带笑。 他看见祂,也看见了此时的身着黑袍的自己,两种视角叠加,扑朔迷离。因为这两人都是他自己。 “你来了。”祂说,“本以为遗忘会持续更久。” 另一个——初来此地的他不说话。他从不擅长遗忘,记忆刻入灵魂太深,只需见到浮光掠影,它们就再度将他笼罩。 他淡淡问:“选择忘记,在逃避什么?” 那人不言,带他往深处走去,前方,记忆的画面相互纠缠如混沌的海洋,用万花筒看向世上最琳琅满目的货架,也不会有更光怪陆离的景象。 “我遇到过许多困境,”祂说,“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但是你明白,我没有迟疑的资格。” “若这样的犹豫持续下去,我将违背一生中的所有抉择。” “往事如影随形,过去的痛苦会左右现在的决定。所以,在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之时,我选择遗忘一切,让空白的直觉为我做出抉择。” 面对祂,他轻轻说了一个词。 “赌徒。” “第二次。”祂微笑说。 “第二次?” “无法预料胜负的赌局。这是我一生中第二次。第一次的结果还悬而未决,第二次却已经到了下注之际。” “第一次想必是你离开故乡之时。” “所以说,你已经想起太多,甚至来此向我索要封存的记忆。”祂说。 他们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 “现在还为时未晚,”他轻声说,“你要决定什么?” 祂目光下视。 黑白恶魔狰狞的巨口如同命运的注视,视线被牵引,他离开晦涩迷离的记忆深处,再度望向场中。 郁飞尘静静站在场地一端。所有人都看向他。 安菲眼中映着他的剪影。先前,他也听见了郁飞尘对巫女说的话。 郁飞尘脖颈上溅了别人的血,很扎眼,像两颗鲜红的痣。 他抬起右手,手背将鲜血抹去,只在皮肤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做完这一切后,他依旧像初上场时一样冷淡自若。 鬼魅般声音在安菲心中响起,他在问自己。 你与他从未分离。 但你相信他吗?真的相信他吗? 相信他永远为你所有,永不背叛。 相信不论你做了什么,他都依然站在那里,如同昨日。像万古以来的山脉曾做到的那样。 相信他是你最忠诚的骑士,不论你是谁,不论你表象之下是何等面目,不论……那一天你是否还存在。 如果相信,就永远相信,然后去完成你注定完成的使命。 如果不相信…… 不如就此忘记过往一切,也免去今日、昨日与明日的痛苦。 你要选择什么? 台上,已经又是许多轮过去,第一个上场的黑雨衣已经在地板上半死不活,他旁边,黑石板上显示的id是“曾被队友残忍抛弃”。 被抛弃正躺着和郁飞尘扯皮:“不能轻一点?我会做噩梦的。” “可恶,老板从哪里捡的你,可恶……” 郁飞尘说:“你去问他。” “你看我敢吗?只有财务才敢和老板叫板,现在财务也被你打傻了,乌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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