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我要看了”。 而安菲尔德收回了缎带,什么都没说,意思是“那你看吧”。 然后他就真的睁眼看了。 果然,房间里只有白松和金发的尸体,没有他和大鼻子的。 既然这样,那昨天夜里他伸手要去摸索的时候,安菲尔德为什么扣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碰尸体? 再往前,既然要防范的只有大鼻子一个,安菲尔德为什么说四个全都死了? 这很反常,反常极了。没有任何逻辑能解释。 就在这时,白松的神情忽然慌张了起来。 “也就是说,大鼻子告密了——安菲尔德长官看出来了!”他结结巴巴说:“那、那长官肯定也猜出来……你要带我们逃跑了。” 寒风呼啸,吹开铅灰天幕的一角。 郁飞尘猛地愣了愣。 电光石火之间,他忽然明白了! 安菲尔德先是看到这间营房里,白松和金发壮汉死亡,没有郁飞尘和大鼻子。 再看到对面的那些营房里,全员死亡——然后再结合他们之前对收容所那有目的的探查行为,他立即就可以得出正确结论:郁飞尘策划逃跑,大鼻子告密,逃跑失败,全员处死。 可在这之前,长官已经告诉了总管,明天他要这些人全都去伐木。 也就是说,对于收容所里人们的去处,安菲尔德有他自己的计划。 一个想好了周全计划的安菲尔德,发现另一个人也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两人的计划并不一致,甚至相反。 那时安菲尔德的心情,或许就像今天早上忽然被告知要去伐木的他吧。 那昨晚在他身边的,或许是个因为计划被打乱而心情不太好的长官,这就是关键。 那么“你们都死了”这句话,还有不让他探究尸体的那个动作,不仅是在打消大鼻子的告密念头,也是在敲打他,不要妄想逃跑。 又或许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那位长官一看就久居上位无人忤逆,习惯一切按计划进行。出现不可控因素,有点烦而已。 郁飞尘继续换位思考,如果总管宣布伐木时,安菲尔德就在他身边,那他一定也会忍不住出言讽刺长官几句。 所以,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们两个各自绊了对方一下,平了。 郁飞尘忽然舒适了很多。 此前之所以想不通的原因,他也刹那明白了——下意识里,他根本没考虑过安菲尔德的主观情绪。 为什么? “郁哥!郁哥!”白松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走神了。” 郁飞尘的思绪回到现实,北风刮着落叶擦过他的头发。 他确实走神了。 * 午间,运送木材的卡车带回了俘虏的午饭。士兵和看守们终于从驾驶室里出来了。他们带了面包、熏肉和很多酒,在草地上聚餐。伐木场远离收容所,没有上级监管,比砖窑自由得多。 下午没有早上那么寒冷,看守们恢复了挥鞭子的兴致,接连不断的惨叫声让那三个士兵大笑起来。两个科罗沙人用绳子拖着一条被竖劈成两半的山毛榉木路过他们,一个醉酒的士兵跳到了木头的截面上,像御马的车夫一样叉手站着,呵斥拉木头的人快一点。 但他的体重给拉绳人造成了极大的负担,而山间的路原本就不平坦——勉强被拉着走了几步后,他被颠得跌落下来。 另外两个士兵见状大笑。他从地上爬起来,也笑骂着举起枪,击毙了拉绳人中的一个。 枪声落下,科罗沙人们的动作为之一顿,再然后,他们默默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郁飞尘穿过一片灌木丛。 “你去哪?”白松小声说。 “别跟着。”郁飞尘说。 他带着斧头缓缓越过人群,来到伐木场边缘一辆拉木头的卡车后。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卖力劈砍着木桩,发出巨大的声响。又过十分钟,作为监察员的大鼻子也尽职尽责地晃荡到了这附近,一切都很正常。 这是个隐蔽的角落。从伐木场中央往这看,只能看到一角。士兵在中央醉醺醺喝酒划拳,没人担心俘虏会逃跑,因为伐木区被用电网围了起来,前方还插了个“雷区”的标志。 不过,郁飞尘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越过雷池逃跑。他在这个角落不规律地晃荡,有时在卡车后专心劈柴,有时在车厢的开口处帮运木头的同伴把沉重的山毛榉木拉上卡车。 “你怎么走来走去?”终于,有个同伴问他。 郁飞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此时他正拎着一捆木柴从卡车的背侧面走到车斗的门口。 ——伐木场的草地中央,饮酒作乐的士兵中的一个,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而这个时候,郁飞尘也正看向那边。他们对视了足足三秒。 三秒钟过后,他移开目光,登上车厢,把那捆木柴放进去了。 再从车厢出来的时候,余光里,那名士兵已经拎着一个酒瓶,摇摇晃晃朝他这边走过来了。 郁飞尘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转身又去了卡车的背后,坐在一块高树桩上,继续那位安菲尔德长官指定的劈柴事业。 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尤其是在伐木场里许多人同时活动的情况下。这个时候,只有那些做出怪异举动或发出奇特声音的人才会被特别关注。 但郁飞尘自认为他并不是个哗众取宠的人。 蛇只能看清移动着的东西,对人来说,其实也有类似的原理。如果一个东西频繁在视野里出现又消失,那它很难不被注意。 他频繁在车的背面和侧面走动,就是要引起这样的注意。 至于要引来的那个人—— 沉重的脚步声踩碎地上的落叶与枯枝,来者体型硕大,喘息声像野兽一样粗重。 是郁飞尘的熟人。 正是那天在砖窑里,和他打过九个回合,最后被打趴在地上的大块头。郁飞尘还记得那天他爬起来后,暴戾又阴冷的眼神,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我会弄死你,迟早。 只不过,拔枪出来击毙一个刚刚打败了自己的人,未免显得过于恼羞成怒,有失荣耀与风度。当时这大块头士兵没为难郁飞尘,甚至咬牙切齿说了一句“好小子”。第二天他没来砖窑值班,因为在养伤——郁飞尘清楚自己下手的轻重,那伤势必须要卧床一天。 今天,大块头修养好了。那他报复自己就是迟早的事。上午的时候郁飞尘已经感受到了来自车窗里的那种若有若无的目光。于是,在士兵们下车后,他就来到矿场边缘,并想办法吸引大块头的注意,为必然发生的冲突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脚步声近了,他能听见大块头身上枪械撞击腰扣的声音。 为了方便行动与合作,他给经常照面的几位士兵编了号,这大块头是一号,首当其冲。 之所以是一号,不是因为他块头最大,而是因为他是这些士兵里唯一一个受过专业的、真正的军事训练的人。那站立、握枪、打斗的姿势无一不证明了这一点。他拿手枪而不是其它士兵那样威武的长步枪,因为这不是战场,步枪远没有手枪灵活好用。军装的肩膀微微鼓起一块,是防弹背心的痕迹。收容所里没必要穿这个会让人浑身不舒服的东西,他穿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习惯所致。 还有那双野兽一样的眼睛,这是真正刀口舔血后才会有的眼神,不是虐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俘虏就能得到的。 ——这也是最初郁飞尘选他来搏斗的原因,找对手的时候,他从来只挑最强的那个。 雪亮的斧头刃劈裂倒数第二条白桦木的时候,一号的脚步在他旁边停了下来。浑浊的呼吸声也近在咫尺。 郁飞尘没搭理他。 他没转头,甚至连眼珠都没转一下。只是把最后一根白桦木拿到眼前,再次举起斧头,把它一劈两半。 “好小子。”粗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饱含怒意。 郁飞尘的本意很单纯,他一向善始善终,既然劈柴了,就要劈完最后一根。但听到这一声阴沉含怒的“好小子”,他确认,自己激怒别人的功力又在无意中增长了。 他把两半木柴拿起,放在木柴堆最上面,让它们堆成了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然后语调平平,说:“下午好,中士。” 作者有话说: 嘿孙子。
第19章 微笑瓦斯 15 “下午好,科罗沙。”一号的表情在最初的狰狞后,不怒反笑。他解下腰间的酒囊,拧开盖子,“我来请你喝酒,小子。” “您不记得了吗?”郁飞尘淡淡道,“我不想喝。” 上一次,他把一号的酒倒在了地上。 “我来请你喝酒。”一号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郁飞尘没说话,因为一号在说话的同时已经把酒囊高高举起,高过了他的头顶。哗啦一声,透明的酒液当头洒了下来,他微微偏头躲过,烈酒淋在了他的头发上,然后继续往下,浸透了右半边的衣服。 辛辣刺鼻的酒味蔓延开来。倒是比丧尸基地的78度假酒好闻些。 郁飞尘在思考。 他没在思考一号,他在想安菲尔德的计划是什么。除了这样硬碰硬的冲突,还有什么能把俘虏们解放出来。 看见他因为走神而近于发呆的面孔,一号发出了一声畅快的大笑。他知道科罗沙人视酒为诱人堕落的脏污之物,如今这家伙却被烈酒洒了一身——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屈辱的事情。 不过这一笑,他肩膀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那天打斗时的场景又浮现在他眼前,他狞笑着拿起枪,对准了这个家伙的脑袋。 不,不对,应该拿鞭子。在赏这家伙一颗子弹之前,他得好好折磨他一番。 ——而郁飞尘只是抬起眼皮,平平无奇地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他的右手猛地扣住了一号拿枪的手腕,向下一拽! 原本就醉醺醺站不稳的一号被这样一拽,顿时失去重心,整个身子一个趔趄。他迈开左腿正要维持住平衡时,郁飞尘却已经借力向前一摆,然后拧着他的手腕迅速回身一跃,腾空膝击,正中他的右边肩背! 正在踉跄着的一号整个人猛地向前栽倒,胸膛轰然撞上了凸出地面的木桩。 而郁飞尘另一只手迅速死死扼住一号的喉咙,让他一丝声音都没法发出来。 ——让安菲尔德的计划去见鬼,他就是喜欢硬碰硬。 没人看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一阵北风卷着落叶刮过去,郁飞尘已经把一号放倒在地,缓缓松开了扼住他咽喉的手指——这人已经近乎完全失声,因为他的气管连着整个肺叶都被撞坏了。 昏暗的天光下,只有他的牙齿咔咔作响的声音。 郁飞尘的手指在他身上摸索,像外科医生在计算从哪里开始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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