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见,后面的所有车厢里都会是这样的景象。这确实是一辆载满了尸体的灵车。 见到这种地狱一样的情形,所有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都愣了。直到大校的声音像恶魔一样从背后响起来。 “愣着干什么?”他吼道:“赶紧搬!” 搬。 搬尸体。 把尸体运到焚化炉里—— 浑浊的味道里,郁飞尘艰难地吐了一口气。 大校说得没错,即使已经是深冬,但这些尸体如果再不处理,就要在这辆火车里烂掉发臭,变成永远没法清理干净的脓水了。 他身后,一个科罗沙人呕吐出声。另外一个人则崩溃地哭了起来。金发的身躯也剧烈地颤抖着。 毕竟——这些尸体都是他们的科罗沙人同胞。 而现在,每个同胞头颅上都顶着一个枪击的伤口,毫无体面地、像屠宰场被丢弃的猪内脏一样堆在火车厢里。很难想象,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校惊雷一样的声音还在车厢内回荡,第四节 车厢里那几个昏厥的人中,有两个动了动。 郁飞尘走过去,拍了拍他们。 其中一个人惊惧地睁开眼,剧烈地喘着气。另一个人也醒了,但眼神涣散,眼珠不住地震颤着。 已经疯了,郁飞尘想。 “我是科罗沙人。”郁飞尘对那个清醒的说:“你们从哪里来?发生了什么?” “从……”那个人死死抓着他的衣角,喃喃说:“高地收容所……他们说……要把我们送到……送到橡谷收容所。” “这里就是橡谷收容所。”郁飞尘说,“你们怎么了?” 那人瞳孔骤缩,像是看到极恐怖之事。 “我们……我们那里……有人要逃走,炸了……炸掉了焚化炉……被发现了。”他断断续续说,“其它人什么都没做……但要把我们……全部处死……其它人……都死了。” 郁飞尘问:“那你们呢?” 那人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子弹用完了。” 子弹用完了。所以还剩下一些人没有处死。 焚化炉被炸了,所以没办法处理尸体。 所以,所有的人,不管是已死的还是未死的,都被运到橡谷收容所了。 旁边那个疯掉的人忽然哭了起来。 “我劝过他,不要想着逃跑,”他声音嘶哑:“现在好了,现在好了——” 郁飞尘叹了口气,微微垂下眼。 他不是科罗沙人,对这个世界来说,只是个匆匆过客。但是,尽管如此,这些天来在橡谷收容所的所见所闻,仍然像一层晦暗的阴翳笼罩了他。即使是上个世界在丧尸群里的生活,也远比不上现在这样压抑。 那个丧尸世界,在这个收容所制度的映衬下,甚至都显得单纯又纯洁了。 他往里走了几步,回身往门外看。 外面,南门口,大校抽了一支雪茄。边抽,边神经质地跺了跺脚,像个不耐烦的监工。 郁飞尘死死看着他的脸,这张满是横肉的脸上除了凶恶之外,还带着一丝焦虑和紧张。对于这些堆积如山的科罗沙尸体,大校的内心尚存有一丝焦虑和紧张么?郁飞尘不知道,他对大校的内心和灵魂毫无兴趣。 他只是在如山的尸体旁边半伏下身体,向外观察。狭窄的车门能挡住里面的一切,从这里往外望,一切毫无遮挡。 不是个制高点,但是个绝佳的狙击位,尤其当目标是大校的脑袋的时候。 他没有狙击武器,但六十米太近了,绝对在手枪的射程内。 外面,寒风呜咽。大校又开始怒吼和咆哮,对天开了一枪。显然,这边还没开始搬运,他很不满。 里面,沉郁的血腥味几乎在空气里凝结,这是郁飞尘最想结束这一切的一刻。 但时候还没到。 他低声道:“搬吧。” 然后,他抓住第一具尸体的肩膀,金发沉默着扛起尸体的脚,把这具沉重的尸体抬起来,往里走。 路过大校的时候,大校正在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他妈的,他妈的,”他吐出一口浑浊的烟圈:“下午刚和那个他妈的假清高的锡云婊子吵了一架,晚上高地又往我这里运垃圾,他妈的,还有谁把我放在眼里——” 郁飞尘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看来,大校的焦虑和紧张里,有一大部分是源于生活的不顺心。 听他话里的意思,就在今天下午,他还和安菲尔德吵了一架。 郁飞尘想象不出安菲尔德和这位大校吵架的样子,或许大校的话里有夸大的成分,他们只是谈了谈。 不过,安菲尔德解决问题的方式倒是和他的外表相符,温和文雅。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越过灰色的俘虏队,走近了焚尸炉。焚尸炉前有士兵把尸体接过去。 像是卸下了沉重的担子,金发壮汉长长出了口气,但是看到那具尸体被士兵抬进焚尸炉内,继而消失,他又忍不住颤抖了起来。郁飞尘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往回走。 化工厂里的建筑很密集。那栋两层小楼就在焚尸炉的不远处。小楼的二层亮着惨白的电灯,一个黑影靠在窗前,看姿势,是个人正看着这边。 郁飞尘从黑影的身形认出这就是收容所的那位“医生”。一个和焚尸炉为邻,住在最大的瓦斯罐的楼上的人——也就是一直研究微笑瓦斯和进行人体试验的那个人。 别的收容所还在用子弹处决俘虏,他却已经发明了用瓦斯集体毒死俘虏,然后就地焚烧这样一套快速的流程。 于是前几天夜里所见的情形又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眼前了。 紧接着,金发壮汉停下脚步,扶着柱子躬下腰,他也吐了。 吐归吐,一切还是要继续。 只是,吐完之后,金发把脸埋进了宽大的手掌里。 “詹斯,”他的声音透出软弱,“我们如果失败了,我们的家人是不是也会像那样?” 郁飞尘抿了抿唇。 见到那惨烈至极的一幕后,连一贯意志坚定的金发都动摇了,也难怪在昨晚的预言里,大鼻子会告密了。 他淡淡道:“那你想看到微笑瓦斯被所有收容所用上吗?” 金发愣住了。 良久,他握紧了拳头,低声道:“为了科罗沙。” 再次走到南门的时候,他们的身后传来声响。是几个士兵按照大校的吩咐,带着两百个女人和老人们来了。事态紧急,其它男人们又不见踪影,老弱病残们自然就被带来充作劳工。 她们显然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微微的喧哗声传来。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郁飞尘脸上,他抬头,灯光中,洁白的碎屑纷纷扬扬,下雪了。 死人,活人。黑章军,俘虏。大校,医生。 火车,焚尸炉。男人,女人,老人。 北风,大雪。 仿佛神灵的旨意。在这个最后的晚上,该来的,都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爬进车厢。 沉默里,那些一动不动尸体似乎都注视着他。 检查防弹衣,拿枪。装填,上膛,瞄准。 一阵急促的响动,隔壁那个被吓疯了科罗沙人忽然连滚带爬地掉下了车厢。 他大声哭喊,声音沙哑,浑浊尖利,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又有人要逃了——” 郁飞尘猛地扣动了扳机!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微笑瓦斯 18 枪声响起的那一刹那,一蓬深色的血花在大校额头炸开。 他正维持着停到疯子呼喊后猝然转头的姿势。临死前他一定听到了子弹在身旁呼啸的声音,因为他的眼球高高凸起,脸上满是惊愕。 来到橡谷收容所的第一天,那个因为不愿脱衣服而被大校击毙的科罗沙老人倒下时,脸上也是这样的神情。 周围的空气寂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甚至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连那个疯子也愣了愣,然后在枪声里痛苦地抱住了头。 随后是大校沉重的躯体轰然倒地的声音。他的嘴大张着,似乎是又想呵斥什么,然而从喉咙里流出的只有鲜红的血沫。滚烫的鲜血浇化了地上的雪沫。 ——他罪恶的一生也就终结在这一刻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死一样的寂静里,突然响起疯子的高叫。 尖利的高叫像炸雷撕碎梦境一样惊醒了呆立的士兵们,大校的副官向前跨出一步,大喊:“全体警戒!” 枪械碰撞声乒乒乓乓连响,郁飞尘一击即中,他紧贴着车厢壁,在一节一节相连的无光车厢里化作鬼魅一般的阴影,一边往第四节 车厢跑去,一边迅速再次上膛。短短几秒钟后,他来到了第四节车厢的小门旁边,往外看去。 外面的士兵全都拔枪出来,有人对准了疯子,有人对准了黑洞洞的火车厢门。令人惊讶的是,还有一部分橡谷收容所原本的士兵端着枪指向火车旁边高地收容所来的卫兵。看来刚才那声枪响来得太突然,谁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更没人会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俘虏中竟然有带枪者存在。 其它俘虏则一起抱头蹲下。 再过几秒,士兵们们将枪声响起的方向与疯子突如其来的叫喊联系在了一起,列车旁边的卫兵围向第五车厢门。 就在这时,郁飞尘的枪口贴着第四车厢门,再次对准了研究所的大门。 在那里,大校的副官正在指挥行动。 他的视野被一分为二,一边是黑漆漆的车厢壁,一边是雪中的黑章军副官。很快,视线聚焦,集中在副官身上。 他的枪法一直很准,这样的距离也很近,但每次开枪前,他习惯了态度端正。 北风呼喊号叫,但他脑海里寂静无比。 咔哒一声扳机轻响,枪声再次在所有人耳畔炸响! ——这次轰然倒下的是副官了。 再下一刻,电灯灯泡哗啦一声被击碎!刺眼的火花闪过后,仅剩的大光源只剩下哨楼的雾灯,但它没法提供太清晰的视野。 昏暗笼罩了这个地方,只有雪光幽幽浮起,反复折射着零星的煤油灯光。 士兵哗然。 “不许动!”士兵们这次听出了声音的来源,三个士兵朝第四车厢门行动,另外三个士兵三步并作两步跨上第五车厢门,朝第四车厢跑去。 郁飞尘没动。 现在离士兵围上来还有三四秒钟。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所有人的肩章,大校和他的副官死后,整个场中军衔最高的士兵只剩下一名中尉,群龙无首。 有士兵看见他了,喊声过后是枪声,子弹擦着他的脸颊打在车厢壁上,火花飞溅。 郁飞尘一手撑住铁门,从厢门里跃出。 接着,他抬手对着离自己最近的士兵就是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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