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想帮忙扶一下,但唐珀反射性往郁飞尘那里退,不给他碰, 使他很是心碎。只能缀在后边对上将的亲兵们胡扯:“唐珀主教有电刑后遗症,现在犯了, 很危险的,我们公爵得先带他回去。” 亲兵:“但圣城的医治院就在一千米外。” “不是的!我们公爵是那种对叛徒和颜悦色的人吗?”秘书义正辞严, 灵活躲开亲兵的拦路:“他在趁火打劫……趁其不备, 要回去审问反叛名单献给教皇。好了, 我不能再和你废话了, 我打个共享飞梭——小司!那不是公爵的车!” 亲兵喃喃道:“但圣城的监狱就在两千米外。” 另一边, 阿希礼上将刚接完一个通讯,拍案而起:“这个……这个畜生!” 缓了缓,他继续大吼:“他以为继承人里只有自己是alpha,就很了不起了吗!” 随从小声道:“好像确实挺了不起。但是上将,他的司机开走了您的飞梭。” 阿希礼上将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希望上将带了救心丸。”秘书坐在副驾位,喃喃道。说完,他回望郁飞尘和唐珀:“那么,公爵,你愿意向我们解释一下唐珀主教的‘后遗症’吗。” “我想涨工资。”司机边驾驶边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舰队统领的位置岌岌可危。” “涨吧。”郁飞尘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因为他觉得永眠花的香气已经不需要很近就能嗅到了。但秘书和司机竟然毫无反应,迟钝的beta。 而唐珀这次应激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发作得……特别平静,没有那么迫切地要靠近他,只是安静地抱着他的大衣,仿佛一件大衣替代了他这个活人一般。 郁飞尘淡淡看着他,想,如果你非要靠我的衣服度过应激的话,那就永远抱着它吧。 秘书恰如其分递上了他的终端:“公爵,通讯录隐藏分类里面有一些秘密群聊。群聊里有一些秘密资料。不要问我一个beta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这只是一个贵族管家的基本素养。” “你可以和小司一起涨工资了。”郁飞尘接过,但他没有立刻就看。 相反,他将终端倒扣,看向了唐珀。 唐珀的五官不是omega式的柔美,清冷冷的轮廓像剔透的冰,修长的手指嵌进黑色的衣料里,好像很容易折断。 ——就像水晶也容易摔碎那样。 郁飞尘定定看着唐珀。他在想,唐珀为什么不告诉他那个数值。如果告诉,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只有两种。 一,他们的数值确实不匹配,他嘴上说着给他找alpha,但真发生了,他可能……不会那样做。 二,他们的数值匹配,那就选择标记或不标记。 两种后果说不上谁更好,谁更坏,各有各的麻烦。 现在唐珀不听不看,意思就是,你来选。 郁飞尘缓缓拨弄着唐珀腕上的手铐。他总是事到临头,才真正审视自己的内心。 如果唐珀是个alpha,或是个beta,那随便他想有几个配偶都无所谓。 但他是个omega。 如果我是alpha,而你刚好是omega,凭什么数值会对不上? 可是他自己又凭什么这样想?他和主神之间除了几个世界里的萍水相逢外,难道还会有什么高于世界规则的联系么? 郁飞尘将手铐的另一端打开,端详着它,像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手腕也锁起来。最终他轻轻、轻轻把它合上。搭扣锁死的声音却不因他动作的轻缓而更改,清脆利落。 郁飞尘把那半边手铐丢回唐珀身上,看着那颗欲坠的泪痣,他想,如果alpha是别人,你就去疗养院度过终身吧。 不过,这个可能性现在看起来不大。 “公……公爵,”秘书的声音哆嗦了:“你……你的眼神好吓人,要不,你先去医治院看看?” 奇怪,公爵听到说话声,抬眼看向他的时候,目光还是常有的平静,仿佛刚才是错觉一般。 郁飞尘:“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秘书:“?” “对不起,公爵,我们beta不配闻到您的信息素。”秘书道。 司机插嘴:“但您自己也不配。” “我为什么不配?” “只有和您匹配的omega能闻到,”秘书露出八卦神情:“我听说,以前兰顿家有位领主,领主夫人骗他说您的信息素是榴莲味,那位大人感到很难过,直到领主大人要去上战场,夫人才坦白了他的恶作剧,告诉他您的信息素是现在贵族间最流行的雪松味,领主快乐地打了个胜仗。” “我认识一个人,”郁飞尘说,“你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唉,但您离成年还有一天,即使已经开始有信息素,也会比成年状态淡一些。” 郁飞尘垂眼看了看抱着他的大衣不放的唐珀,虽然预感到最麻烦的情形正在逐渐降临,但还是勾了勾唇角。 他拿起秘书给的终端,忽略数个不成体统的标题,点进了一个正经资料,名叫《了解你的omega》。 司机开飞梭的技艺不算高超,但胜在平稳,飞梭滑进了兰顿家在首都的私家庄园——也就是郁飞尘最开始醒来时在的那个。门口有岗哨,庄园里也豢养着家族的私兵,只听兰顿公爵的命令。 下车时郁飞尘干脆也不让唐珀费劲走路了,裹着大衣抱了起来。 “您不住最心爱的抽象派房间了吗?” “不住。”他让秘书去开了个没人住过的客房。 感应门滑开,陌生的环境和光线让唐珀反射性瑟缩了一下,终于有了应激期omega该有的样子。 郁飞尘把他放在沙发上,俯身看了看瞳孔。 还清醒。离25岁的界限只有不到三天,换成别的omega,恐怕已经在灭顶的应激恐惧下崩溃了,但他还能维持几乎无事发生的样子。 ——就是还对那件大衣恋恋不舍。 永眠花香淡淡绵延在他们之间,它不像是香气,很难用嗅觉的感受来概括形容。那是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既让人觉得宁静,又缥缈难以捕捉,仿佛你这一刻嗅到了,下一刻又会失去它。 他已经读完了详尽的科普,这东西果然就是这个世界所谓的“信息素”。不同性别相互吸引的符号,主导着一切特殊反应 。 这个世界没有永眠花,但唐珀的信息素依然是它,因为他们两人来到这个世界只是借了一副表象,组成这具身体的所有力量仍是自己原有的那些。 郁飞尘手指划过唐珀的面颊,问:“我的信息素是什么?” 唐珀看着他,一副思考模样,想说又不想说。 郁飞尘沉沉道:“不能骗我。” 他们之间有生理压制,当alpha真想问出什么的时候,omega的本能就是吐露真相。 冰绿的、琉璃般的眼瞳被纤长的睫毛半掩,流露出一点似有似无的迷惘,唐珀抬头看着郁飞尘,轻轻吐出了几个音节。 “……永眠花。” 郁飞尘怔住了。 “不可能。”郁飞尘说。 这句话落下,唐珀的眼神猛地清醒了一下,像是才察觉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他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被郁飞尘看着,这种反应一出,郁飞尘就知道,八成是真的。 主神躺在暮日神殿的水晶棺里,浸了永眠花气息也就算了,可他一生的经历和这种植物没有半点关系。 就见唐珀笑了笑,轻声道:“你也是乐园的子民,灵魂中为什么不可能有永眠花的烙印?” 没给郁飞尘追问的机会,他说:“我的呢?” 郁飞尘沉沉看着他:“你自己猜吧。” 唐珀蹙眉,抱着大衣的手臂又收拢了一点。 大衣的领口却被郁飞尘提起。唐珀抓住它,衣料却摩擦着他的指腹,从他手中离开。 郁飞尘把那件衣服一寸、一寸地从唐珀怀里抽了出来。 然后,把它扔在了对面的床上,远远隔着一条宽阔的过道。 失去信息素安抚的唐珀眼神陡然脆弱起来,像个被逼到悬崖边缘的鹿。先是恋恋不舍地看着远处的大衣,最后又抬眼看向郁飞尘。 他原本就处在应激末期,崩溃的边缘,此刻更添不安与惶然——却因非凡的意志,看向郁飞尘时勉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静与清醒。 在此时,神明的眼神足以让信徒心碎一万次。 郁飞尘伸手,拇指指腹轻轻拭了一下他看起来即将流泪的眼角,到唐珀主动往他手心的方向靠了靠才俯身下去,把自己的身体靠近唐珀。 唐珀伸手抱住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头埋在他颈间。 惧怕外在的一切,无法克制内心的不安,这是应激的表现。 对alpha的信息素产生眷恋,是发情期的前兆。alpha的信息素能平息内心的一切恐惧,但也会把omega逐渐拖往发情期的深渊。 虽然他还是个差一天彻底成年的alpha,但信息素也算成形了。 抱了二十分钟左右,唐珀的状态显然安稳下来了,他松手,把郁飞尘往外推了推。 推得没什么力度,但郁飞尘已经感受到了这用完就丢的态度,他不无冷嘲热讽地说:“看来你还有救。” 说完就撤了半个身子,果然,不过五分钟后,唐珀又进入到了半应激的状态。 “你……过来。”他说。 但是,就像抑制剂不能多用一样,信息素也有戒断反应。断断续续的信息素接触只会让下一次应激更剧烈,这次抱着也没用了,隔着一层衣物,郁飞尘能清清楚楚感觉到唐珀急促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他起身,打开储存抑制剂的低温箱,将它打开,取药剂。冰冷的淡蓝药剂被逐渐吸入针筒里,细长的筒身顿时起了一层雾。 “我以前没来过这种世界。”郁飞尘边吸药剂,边说。 唐珀看着他,温和平静。身在崩溃的边缘,可他还是像个神明。毕竟,郁飞尘想,万千世界形形色色的宗教里从不缺乏神明受难的传说。仿佛必得经历长久的残酷折磨,才能彰显神怜世人的本质。 针筒吸满了药剂,郁飞尘在祂身边坐下,侧身对着 ,离得很近,他像个在神像前告解的魂灵,说:“……因为很不喜欢。” 他指的不是这一种,是所有的——人的意志会让位给毫无理智的欲求的世界。包括情欲,包括贪婪,也包括杀戮。他知道主神能听懂。 神明却未表达赞同。 祂接过针筒,另一只手握住了郁飞尘的右手,手指微微发凉,握住的力度很轻,但很笃定。 “富有者少有贪婪之举,忠贞者不会惧怕考验 。”祂轻声道。 郁飞尘清楚地听到胸腔中心脏咚咚的跳响。他定定看着神明平静的面庞,心中却忽然掀起惊涛骇浪,看见一道万丈深渊。 有时候,他觉得祂太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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