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回来了。”应该,江玉初在心里补上,他已经与凤鸾台,也就是真正的特物局局长失去联系很久了。 最近一条消息是:母子平安,我的孩子在守雾山山脚。 因此,江玉初才会突然决定去守雾山。 并且在离开守雾山之前去了一趟镇上的义庄,打开死了半个月的男人的棺材。 男人依旧保持着死之前的模样,除了身上渗透出湿淋淋的水汽以外,恐怕没人能看出他已经死了。 江玉初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凤鸾台的气息,弯腰探身,伸出食指点在尸体的额头上,放出一丝妖力探查。 果不其然勾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白色圆球,这是凤鸾台留下的记忆。 把自己生前最重要的记忆取出后,存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这是妖族确认自己已经没有活路后才会做出的举动。 所以,凤鸾台凶多吉少。 “副局,你们是在冬天找到他的,要不就叫他冬知吧。”朱雀欣喜地盯着醒来后就一直在床上疯狂挣扎的崽子,“你看他把床摇得嘎吱响哎,‘知’这个字刚好适合他。” 听完江副局讲述自己小时候的故事,许冬知脚趾扣地,欲言又止,无法接受自己的名字居然是这么来的。 “名字只是一个代称,不用太过在意。”江玉初以为他是觉得自己的名字很难听。 “那,朱雀呢?”许冬知是在意,当年给自己取名的人哪去了。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只剩下一只上古神兽了。”这是江玉初重复的一句。 “嗯。”许冬知安静下来,那些从江副局口中讲述的过去鱼他而言是一段完全陌生的记忆。 他只感觉到一股荒谬割裂感,完全代入不进去。 “不用回想了,当年你只苏醒了一个星期,之后便是长达一百年的昏迷。”江玉初敛下眉睫,心下有了思量。 “我这些年一直待在副局的位置上,是因为我被凤鸾台,也就是被你母亲的死困住了,我知道死亡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没有资格愧疚,但是…就当是我对她的最后一丝留恋吧。” “江副局,我不会这些弯弯绕绕的。”许冬知就是再直肠子,也听出来江副局的情绪不对,“有话您跟我说就成,办不办得到我心里自然有数。” 几次呼吸交换以后,江玉初缓缓抬头,摘下眼镜后狭长冷漠的银灰色瞳孔正面对许冬知。 “我要你好好活着。” 走出办公室,许冬知有些茫然,他晃晃有些晕乎乎的头,听了一大段,还是不知道江副局到底是什么意思。 活下去,对于妖族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走吧,我带你去图书馆。”赵文尘绅士地扶了下许冬知的小臂,等他站稳后便松手。 “图书馆?刚考完试哎!”许冬知抗拒,停住不想动。 接连两天考试把他人都考懵了,现在是一点书本都不想碰。 “特物局的图书馆没有教科书。”赵文尘转身回来,牵起他的手,这回没有松开,一路紧紧牵着。 顶层的办公室前,江玉初凝望着两个自己捡回来的孩子看了很久,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我这么做,是对的吗?”江玉初垂眸。 “是我要做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佘钰从办公室里出来,他拍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办公室里的书柜该换了,我都快钻不进去了。” “不会有下回了。”江玉初推开对方凑近的脸,那人恬不知耻地顺势亲了下他的手心。 “你的手好软,跟你的性格差别太大了。”佘钰皮了一下。 “没什么区别,我只是个寿数将近的老东西而已。”江玉初微勾嘴角,无端让人感觉他在释怀。
第四十八章 死亡的真相 “你总是喜欢说这些丧气话,让人恶心。”佘钰掰过江玉初的脸,狠狠亲上去,堵住那张嘴。 另一头,赵文尘刷自己的权限卡带着许冬知进了图书馆最顶层。 守门人裹着一身黑袍,是很久之前玄武一族的前辈做出来的玄铁傀儡,傀儡眼睛的位置是两块玉石。 玉石发着幽幽的绿色光亮,正对着两人,声音嘲哳嘶哑:“两位贵客里面请。” 走出去四五米,许冬知又回头看了它一眼。 高个子的傀儡目不斜视地站在门边,随着沉重的木门的缓缓合上,逐渐将它孤寂的身影完全挡住。 “凤凰的记忆储存在图书馆最深处。”赵文尘忽然开口,许冬知抬头才发现他们已经快走到了顶层图书馆的最深处。 回头一看,层层叠叠的书架挡在视线前面,完全看不见大门的踪影。 那他刚才,是怎么看见门边的傀儡守门人的? “我妈的记忆吗?”许冬知浑身充满无所谓的态度,“给我看了又能怎么样呢?我连对她的印象都没有。” 他只记得某个冬夜,一个懦弱畏缩的男人抛下他从桥上跳进河里淹死了。 “客观上,你有权接受这一份记忆。”赵文尘还是那个死板的好学生样。 “行,拿来,让我看看,行了吧。”许冬知懒得同他争吵,并且面对赵文尘的时候,他根本吵不起来。 畅通无阻地打开图书馆内的暗室,这回不是用的感应卡,而是人脸识别。 看来赵文尘的权限真的很高,连这种机密的地方都能随意进出。 “喂,你到底是个什么物种?”许冬知简单盘算了一下。 总不能赵文尘也是特物局的神兽吧?不过不太可能,要是赵文尘真的是神兽,江副局和佘老师对他肯定会更好一点。 难道是什么很丑的生物吗?许冬知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个生存在深海里的丑陋鱼类。 比如蛞蝓,比如变异的章鱼,江副局是个例外,他是淡水珍珠蚌,获得了机缘才得以化形,是水生妖类里面难得的美丽妖怪。 密室里面是一条直通尽头的走廊,走廊两边围了一圈高大的篱笆,上面牵扯了不明的藤蔓,深秋了还能开出淡紫色散发着幽香的花朵。 就是香味太重了,许冬知闻着感觉很不舒服,总感觉其中夹杂着一股莫名的腐臭味,脚下的路也仿佛变软了。 每一脚踩上去都感觉是踩在了一块橡皮泥上,许冬知停住脚步,看了眼脚下的土地。 密室里没有铺陈水泥路,而是朴实的土路,路面上零星散落着碎土块,旁边篱笆上缠绕的藤蔓的根就扎在这片土地里。 应该是错觉吧——? “赵文尘。”许冬知缓了一口气,拍拍难受的胸口,冲两步远地方的赵文尘抬头,“别走那么快,我有点不舒服。” 前面的人停住,他松了口气,放任自己蹲在原地。 这破密室是怎么建的,连氧气供给都舍不得多给点吗?万一在里面查资料的人憋死了怎么办? 特物局的神兽不会都是憋死的吧,那就很可笑了—— 等会儿,他蹲下半天了,怎么赵文尘还没注意到他? 他明明看见赵文尘转身了。 “喂,你在干嘛?”许冬知不满。 抬头对上一张腐烂的脸,腐坏的伤口中露出森森白骨。 “都——西!” 佝偻着的身躯,脖子后有个很大的鼓包,明显的身体特征令许冬知一下就认出了它的身份。 是当初进入鬼市的时候在门口遇到的那句尸体! 它怎么能跑到阳间来!鬼界的人都是吃屎的吗? 腐臭味扑面而来,许冬知干呕一声,往后翻滚躲过尸体抓过来的手。 松松垮垮的腐肉随着它的大幅度动作掉落在许冬知的脚前。 肉中还有蠕动的白色蛆虫。 许冬知又是一声干呕。 “你!从哪来的回哪儿去!”许冬知发狠一脚踹开腐尸,触感同脚下橡皮泥样的路面一模一样。 他撑着地面起身,皱着眉头擦干净掌心的灰,手腕处的火焰印记发出微弱的火光。 随着他抬手指向尸体的动作,印记的火光越来越甚,琥珀色的瞳孔也变成了金色。 收敛了平日里校霸的不羁,嘴角平放,肩膀松弛但端正,身姿如竹,金色的眼睛无感情地注视着眼前的腐尸。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许冬知说。 他的手抬起,五指遮住腐尸难以入目的脸,那具尸体突然剧烈颤抖,它空洞的眼眶急切又热烈地盯着许冬知。 嘴唇上最后一块肉吧嗒落地,漏气含糊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胡…要…达…我…黑…气……” 这是腐尸第一次发出“都西”以外的声音。 “什么?”许冬知根本听不懂,也没打算停下。 “我…是…洗…寺!!”最后两个字格外用力。 它伏在地上,颤抖得厉害,许冬知觉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震荡。 而他本人则是愣愣地站直,金色的瞳孔紧缩,什么?许寺? “你在…说什么鬼话?”许冬知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开始颤抖。 许寺,许寺是他死了一百多年的老爸的名字。 “我…是…洗寺!” “我是…洗寺!” “我是许寺!!!” 一遍一遍重复,越说越流畅,每一个字都像铁锤一般重重砸进许冬知耳朵里。 重重叠叠的回音仿佛被施加了魔力,中了魔力的许冬知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而倒在地上的腐尸却慢慢直起身体,化成白骨的手颤颤巍巍地握住许冬知白皙的手指。 抓着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狠狠拍像自己额头,掌心毫无隔阂地滑腻的皮肉,许冬知指根一抖,可许寺握得很紧,没让他成功挣脱。 随即一股很熟悉的幽香钻进他的鼻腔,许冬知的头脑陷入混沌,他眼前的路在剧烈晃动。 一条直路,弯弯曲曲变成了游动的蛇,旁边篱笆上的藤蔓从竹子支架上抽身下来,灵巧地环绕在他身上。 从脚踝、到腰腹,最后盖过他的眼睛。 迷蒙的睡意侵袭,许冬知嘴唇张了张,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头重脚轻,很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他又回到那个印刻在他心底的地方,不过视角却从参与者变成了旁观者。 那个寒冷的冬天,守雾山山上下了一场大雪。 纷飞的鹅毛大雪飘落下来,盖在破败的砖房瓦顶上。 透过断裂的砖块可以看见屋内潦草的陈设。 屋内没有人,许冬知有些想不清当时自己跟许寺去了哪里,总之他们不在一块。 这才是正常的,许寺很讨厌他,只要跟他在一个房间里就会沉默,许冬知对许寺的印象只有两句话: “滚开点!” “怪物!” 他好像灵魂出窍了,飞在半空中,控制着身体飞高点,他顺从本心朝山脚下的公园飞去。
56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