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去吧。”周岚斐简短的吐出两个字。 阿皮从中听出了一丝不耐,他心知周岚斐是真的不需要他在场,便老老实实的叼着毛条和毛绒老鼠溜了。 周岚斐复又看向丁无药。 “你说你们曾经是羽师,那么如今为何不是了呢?” “这是个好问题,如今的羽师一族皆是段宗稷的喉舌,非我即他,我们跟段宗稷结下了梁子,自然是不能自称羽师了。”丁无药不愠不怒,他走到一株盛放的昙花跟前,深深地呼吸着淡淡的芬芳气息,漫不经心道:“非要说原因的话,常青,我们两个境遇多少有点相似吧。” 沈常青微微翻目。 “你先说。” 丁无药道:“凭什么我先?” “按时间顺序也该你先。”沈常青说。 丁无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撇嘴道:“也是,你比我怨种,姑且让你酝酿一会儿。” 沈常青:“我特么......” 周岚斐道:“跟非人灵族有关?” 沈常青与丁无药双双双停顿了片刻,竟都不置可否。 “是......朋友?”周岚斐问。 “是我的恩人。”丁无药轻轻咳嗽了一声,娓娓道来:“五十年前,我跟段宗稷在京郊定风波的时候不小心误掘了一座古墓,没有做任何准备,放出了里面的厉鬼,段宗稷当时扔下我跑了,我被厉鬼驱逐在山林里迷了路,差点饿死,偶然遇到了一个淡金色头发的年轻人,那年轻人能听懂鸟语,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我,送我回到了程家。” “我们的定风波失败了,我与段宗稷谁也没有取得功勋业绩,在师父面前很是抹不开脸面,我当时死里逃生已是大幸,便不再奢求旁的,但段宗稷争强好胜,硬要为了胜我一筹,便捉了那送我回来的年轻人,以符咒打回了原形。” 周岚斐豁然瞪大了眼。 “那年轻人的原身是一只玄凤鹦鹉,但是妖的血统并不是很浓厚,段宗稷以阵法和符咒硬逼他禽化,而后那年轻人因为无法适应鸟类形态的生活,便死去了。”丁无药的声音变得沙哑了下去,他合上眼,显然这是一段令他极为痛苦的回忆,“段宗稷却当着所有人的面大显威风,那时我师父程曳芳年事已高,重病在身,子孙游历在外,段宗稷便使了些手段,令自己成为了宗门内的掌事大弟子。我因为此事与他争执不休,起初师父还在世时,他还勉强收敛,等师父去世之后,他便彻底无所顾忌,结党营私,蛊惑人心,事实上,我与他早已是水火不容,只是不知道他当时用了什么法子,让所有人都信服于他,觉得妖物化人都是别有居心,众人都觉得我是被妖迷了神志,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便出来自立门户了。” 他剖开了昔日的伤疤,深深的呼吸吐纳,最终释然而笑,“我主动请辞,名声还不算太差,沈常青这小子才是纯纯的大怨种,估计现在在羽师界的名声还臭着呢。” 沈常青的白眼儿翻的愈发厉害。 周岚斐忽然想到早先赵永与自己说的一件事。 ...... “之前玄门界就有个小有名气的羽师,因为被发现与某个邪祟沾染了不清不楚的关系就被逐出了家族名谱,段宗稷段宗主特意点名贬黜他于整个玄门界,从那之后他的名讳就真的在这行彻底消失了,偶尔羽师同僚提起他都会嗤之以鼻,他就这么变成了所有羽师共同的敌人。” ...... “你该不会就是那个羽师吧?”周岚斐冲口而出,指着沈常青道。 沈常青用指尖挠了挠鼻梁。 “是他,就是他。”丁无药不禁有些幸灾乐祸,“你看,名字都不一定有,但一定会被当做是反面典型,反复被拉出来鞭尸,这群道貌岸然的羽师,就喜欢做这样的脏事。” “其实我倒不觉得我有多么怨种。”沈常青用舌尖抵了一下腮肉,慢吞吞道:“你的那位已经不在了,我的这位却还不一定呢。”他的眼眸轻动,眼底有着浮光般的温柔,“只要我在足够繁华的商区一直开着店面,就总有机会还能遇见他,被戳脊梁骨又怎么样?左右我现在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丁无药道:“你这阿Q精神我很是喜欢。”他凑到了周岚斐身边,小声逼逼道:“他之前在市区定风波的时候不幸溺水了,那妖正好路过,给他救回来了。” 周岚斐:“哦......也是救命之恩啊。” 丁无药:“不不不,他没我那么单纯。” 沈常青听见了,据理力争道:“很单纯!如果没有那一套标准的心肺复苏,我尸体都凉了,他也没有因为我们都是雄性就避讳!” “可我记得你有一回喝醉了酒的时候明明说你很惦记人工呼吸时的体验。”大抵是为了让周岚斐放下猜疑,丁无药将这场坦白局做到事无巨细:“嘴对嘴的那种,你还看见对方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不得不说,常青,你的性癖有一点儿奇怪。” 沈常青被他拆台拆的语塞:“我——” 丁无药频频摇头说:“我人老咯,不能理解。”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周岚斐忍不住替沈常青解围,他也不知道是心底的什么念想被勾了起来,丝丝缕缕的泛着暖意,“其实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私人的癖好吧,比如我,我也有。” “你也有?”丁无药和沈常青一起看向他,齐声八卦:“是什么?” “是......”周岚斐想了想,脑海里莫名的浮现出了卫珣渊的模样,伴随着一些奇怪的遐想,“大概是鱼尾和鳞片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2 23:28:31~2022-04-13 22:2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潋声、肆一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于是破了他的清净根基。 这坦白局沈常青是没料到的。 他顿时忘了自己的窘迫,用手肘拱了一下丁无药,小声道:“他这算不算是......某种告白?” 丁无药:“这算哪门子的告白?” 沈常青道:“喜欢都是始于皮囊的好吧?” 丁无药:“这叫馋人身子,下贱!” 话题莫名的朝着奇怪的方向奔流不息,一去不返。 直到那头的阿皮“喵”了一嗓子,把那毛绒玩具摔进了衔月谭,水花四溅,沈常青与丁无药才回过神来,表情都略显得复杂。 “丁道长。”周岚斐道:“我且尊称你一声道长,你同我说了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一点即通,跟他说话丁无药觉得甚是轻松,也就不绕弯子了。 “段家害人不浅,段宗稷既然对你不好,你不如投入我的麾下,助我除了段家这一宁城祸害,如何?”丁无药道。 周岚斐没说话,只是静静的打量着丁无药与沈常青二人。 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何德何能呢?你们既然知晓我在段家的处境,那必然也知道,我没有灵骨和修为,不然段宗稷也不会放心收我做外姓子。” 丁无药竖了根手指轻摇,“非也非也,天罡五雷符你使得,对不对?” 周岚斐道:“时灵时不灵,算不上使得。” “你这可是谦虚了!”丁无药含笑道:“你知不知道,天罡符如今整个宁城包括段家在内,都无人能催的动?” 周岚斐稍稍一怔,疑惑的重复了一遍,“段家人催不动?这怎么可能?” “看来段家对你没少设防啊。”丁无药不无讥诮说:“知道这些年段家为何竭力攀附政府,对政府的诉求百依百顺,是因为他们必须依靠政府的资金运转,炼制大量法器,以弥补自身修为的不足,你若是不信,不日又是星连珠日,段家将举行伏羲瞰世大典,你可以细细一观。”顿了顿,他又道:“段宗稷一家对你隐瞒颇多,你也不必事事与他交代,我也不同你打马虎眼,宁城的妖鬼冥灵大多受我庇护,包括卫珣渊在内。段家一日不除,他们包括人族都如头顶悬剑一般,难有太平日子,周少爷,你若是还有几分良善在,实在是应该考虑考虑我的建议。” 天蒙蒙亮了些。 昙花收敛了盛放的瓣蕊,回到了花苞一样的形态,这夜即将过去了。 周岚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眸光落在衔月谭的水面之上。 “卫珣渊他......究竟是什么人?” “周小少爷,你问这问题未免太——” 沈常青翕动嘴唇,微有愤慨之色,似是想率先说些什么,却被丁无药拦住。 “他是鲛人哪,生活在南海泉先国的神秘种族,你看他的眼睛,也只有大海里的种族才会有那么纯净蔚蓝的眼睛吧。”丁无药平静道。 “可是史书上记载,南海泉先一族早在千年前就陨灭了。”周岚斐道。 “你的历史书上难道没有记载他们是如何陨灭的吗?”丁无药道。 周岚斐摇头。 “难道卫珣渊也像段家人一样,是泉先国幸存者的后裔?”他揣测道。 丁无药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笑出了声。 “我说错了吗?”周岚斐道。 “段家人是不是琅嬛氏的后裔我们姑且不讨论,卫珣渊却是实实在在的泉先贵族。”丁无药说:“没错,你的历史书没有骗你,鲛人一族确确实实是灭族了,卫珣渊想必也在那场浩劫中殒命。” “可是他明明——”周岚斐露出了骇然之色,他指了指衔月谭,“明明有实体!也行动自如,生活如常!不是说死去的冥灵都是看不见又抓不住的东西吗?” “道经中记载,人死过鬼门关,则化身冥灵,由阳入阴再难折返,但世间阴阳持恒,有来有往,故有一路可由阴入阳,名为烛冥道。”丁无药说。 提到这三个字时,丁无药的神色一凝。 他记起了与卫珣渊初次相见的那一天。 于诸多羽师而言,烛冥道的概念,其实十分冷门,丁无药接触到这个名词还是很偶然的一次,他在程曳芳的宅邸里收拾杂书,翻出了一本没有封面的冷僻古籍,无意间瞥见的。 传说不愿过奈何桥投胎转世的鬼还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烛冥道。烛冥道是由阴间返往阳间的唯一道路,是阴阳之间的一条罅隙,从烛冥道顺利通过的鬼灵可重新拥有实体,便像是从未死过一般。 可这世上并没有多少死而复生的人。由这点来看,便知道这烛冥道并没有那么容易通过。 或许绝大部分的鬼灵都在这条狭窄的缝隙之中粉身碎骨,非但没有返回阳间,还彻底失去了投胎转世的机会。 丁无药那时只觉得这是些杜撰出来的野话,寥寥数语,毫无根据,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那一日,他家的后宅平白无故的裂开了一条黑气四溢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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