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纣快步在前,他走过的地方仿佛刮过一阵风,要将刚刚长出来不久的嫩芽从枝头刮下去。 他的动静很轻,几乎是没有声音的。 这个城市的夜晚也很安静。 安静的白起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他习惯了在风声鹤唳中浅眠,动静一起,立刻翻身而起,奔向战场杀敌。这里的夜晚如此安静,白起已经失眠好几个夜晚,这大概源于对环境的不适应,黑眼睛浓重了不少,差不多要有烟熏妆的效果。 苏纣的脚步轻快,白起还是迅速的反应过来,这样的轻快的,一定是个高手。白起利索的从床上一跃而起,掀开窗帘,只堪堪看到苏纣的恍惚背影。背影瞬间消失不见。 白起一手捡起地上的晾衣架,朝着缩在沙发上的毛延寿一勾。勾住毛延寿缠在身上的薄被,抬脚把窗户打开,纵身跃下。 毛延寿睡得正好,忽觉耳边生风,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被一根衣架子从窗户勾了出去,估计白起抡着根衣架子不太顺手,从窗户跳下去的时候,顺手把勾着毛延寿被子的衣架子挂在窗户棱上。 白起落到地上,伸出手臂:“跳下来,我接得住。” 毛延寿听到自己挂在窗户棱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他觉得自己会随时掉下去。 他害怕的抱紧被子,朝下看,这可是三楼。 白起催促他:“快点,我还得去追人。” 毛延寿抱紧被子,朝上看看衣架子,衣架子已经被撑开了,成了滚圆一个圈,怕是快要禁不住了。 然而,再看看下面,真的挺高的,毛延寿摇头:”我不敢,我,我害怕。” 他话音一落,白起立刻单手放在胸前,朝他告别:“那保重,等我回来在放你下来。”说完,白起侧身抬脚,旋身而上,站在高墙之上,他抬眼朝前看,转眼间已经跃过几栋低矮楼房,不见了。 这就不见了。毛延寿要哭出来了,他小心翼翼的盯着挂着他的衣架子。衣架子已经从圆形到变形了,毛延寿眼睁睁地看着衣架子从挂头那儿断开。 他闭着眼睛,大叫一声,掉到地上怎么也得落个残疾。 可是没有,毛延寿没有落到坚硬的地面,是一棵树先接住了他,他平稳的落到地上,裹在身上的薄被掉在一边,毛延寿一个轱辘坐起来。 他平安无事。 因为地上凭空长出来一棵树。 这棵树起初只有半人来高,枝叶繁茂,层层迭迭,如同一朵墨绿色的云彩,在明亮的路灯下,更是绿的发亮。这颗半人高的树还在不停的长大。这棵树的旁边又生出数不清的绿芽,一棵一棵的,紧紧的挨在一起。 生根,发芽,长大。 毛延寿眼见一粒种子长成参天大树,不过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毛延寿看着一棵棵凭空长出来的参天大树,一时间脑子都空白了。 他站起来摸摸眼前的一棵树,是真的。粗糙的树皮,墨绿的树叶,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树,凭空多出来的树。毛延寿的手还未落下,就听见有人说:“这些是桃树,一会儿就会结出桃子来,明天这个时候,桃子就成熟了。” 听不见声音还好,一听见声音毛延寿一哆嗦,腿一软跪在地上,低声叫:“鬼,鬼,鬼啊。” 无外乎毛延寿低声叫鬼,就着白亮的灯光,他眼前是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穿的轻飘飘的,长衣合襟,飘带绣鞋,白的不带一丝血色。 毛延寿善于画骨,眼神也比常人高上几分,这个女孩骨中带着一股老气,邪性,深更半夜中,她撑着一把暗红色的大伞,伞上画着一条一条纠缠在的黑蛇白蛇。 女孩撑着伞,走到毛延寿的面前,盯着毛延寿看。 她说:“我是瑶姬。” 毛延寿结结巴巴的回话:“瑶,瑶,瑶姬,原来,是,是瑶姬。” 瑶姬微微弯下腰,与毛延寿四目相对。瑶姬圆亮的眼睛如同灰蓝色的透明的石头,她问:“你知道我?” 毛延寿读过书,识字,是知道瑶姬的。瑶姬是西王母的女儿,消灭过十二条恶龙,还帮助过大禹治水,后来画作神女峰守卫着大地。每当节日之时,巫峡一代,有些百姓还是会想起来祭拜一下神女,祈求神女保佑平安,不会有什么大江大河决堤。 毛延寿赶紧回答:“知道,你是王母娘娘的女,女儿,住在巫山。” 瑶姬听完,直起腰,她举着伞,大树迅速的生长,根部居然狰狞的晃动一下。毛延寿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瑶姬的怒气,然而瑶姬笑起来。瑶姬笑起来只有嘴角微微抬起:“不,我才是王母。” 她伞上面的黑白蛇们似乎蠕动了一下,道路两旁凭空长出来的那些树已经开花了。 古怪的花香袭来,很短暂,花香过后,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树上结满了碧绿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桃子。瑶姬深吸一口气:“花很香,我饿了。” 瑶姬说完,她捏住了毛延寿的脖子。 毛延寿要喘不上气来了,他双目瞪大,眼眸之中一片通红,心中更是发毛,怕瑶姬那句饿了! 毛延寿以为要被瑶姬掐死了,瑶姬终于松开手,将毛延寿甩到一旁:“我不吃你,因为你知道我,我要你明明白白的知道没有王母,只有瑶姬,我要找一只狐狸,你见过一只有九条尾巴的白狐狸吗?” 毛延寿听到那只九条尾巴的白狐狸,瞬间觉得自己得救了,他捂着脖子:“自己,自己人,我,我也在找那只狐狸。”虽然不知道为谁找,为什么找,但他来到这里最初的目的就替别人寻找一只白色的狐狸。 瑶姬问他:“你找到了吗?” 毛延寿微微愣住,然后立即摇头:“没有,没,没找到。” 瑶姬笑起来,她笑起来没有孩子的天真:“明天晚上就找到了,我种了很多树,我饿了。”瑶姬说完,撑着伞继续朝前走,伞很大,遮住瑶姬大半个身体,一眼看上去,好像只有一把伞在动。 瑶姬走过的地方,会落下新的种子,毛延寿看着那些种子落地,立刻发芽,长大。 速度之快,让他的心里发毛。 瑶姬忽然回过来头,毛延寿立刻转过头去,背对瑶姬。 瑶姬将伞举高了一些,露出被伞遮挡住的脸:“我要选一个好吃的,还有。”瑶姬继续说:“我不住在巫山。”她的声音带着毫无波动的寒意:“我是从地底爬出来的。” 听得毛延寿毛骨悚然,不敢回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毛延寿只敢仰着头去看树上的桃子。桃子生长的要比树木的速度缓慢,只从指甲盖大小长成了玻璃球那么大。毛延寿慢慢的转过一点头,用眼角瞥了一眼,瑶姬不见了。 毛延寿立刻靠着树动不了了,他捂着心脏,这真是一场诡异的遭遇,然而背后的树又告诉毛延寿这诡异的遭遇是真的。 毛延寿如梦初醒,急忙拎起地上的被子躲起来。 华荣街零零二号也一样的诡异。苏纣和常嵘来来回回的在华容街找着,这已经是第三遍了。苏纣问常嵘:“零零二号到底他妈的在哪儿,你看见了吗?”
第19章 苏科长人面桃花 华荣街没有零零二号。这条街上的门号都是单数,零零二号是不存在的。也许是商潘弄错了地址,不然哪怕再把这条街找上三遍,也找不到华荣街零零二号。 夜里有风,风是凉的,凉的风吹过来,把一家店门前挂的风铃吹得叮叮当当。风铃是贝壳做的,雪白的贝壳。中间是一盏五颜六色的灯,雪白的贝壳也跟着五颜六色的变幻起来,很好看。 常嵘回答:“华荣街零零二号也许是真的不存在的。” 常嵘拨弄一下贝壳风铃,叮的一声响起来:“然而,也许它就在这里。”常嵘的手指敲在贝壳上,轻声说:“很久远的时候,我躺在地下,隔着厚重的泥土,听到过一首曲子,我想让苏科长也听听,我听到的时候很高兴。” 苏纣抓住常嵘话里的重点,很久远的时候,躺在地下,厚重的泥土。话到了唇边,还没有问出口,就听到了贝壳发出的声音。 跟风吹出来的声音是不同的,常嵘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贝壳,然而发出来的声音是一种贝壳演奏出来的乐声。像是十月的红叶,初初红起来,如同火,看到能让心烧起来,烧的整个人面红耳赤,烧的整个人无心观看风景。 要被乐声中的红叶点燃了,苏纣听出来,这是一个人给另一个人的情书。情书是十月的红叶,是燃烧的火,是从常嵘指尖拨弄出来的靡靡之音。拨弄出靡靡之音的常嵘朝着苏纣微微笑起来,露出两个装满甜酒的酒窝。 甜酒遇到火一般的红叶,轰的一下子,烧红了苏纣的一张脸,他急忙转过头,不看常嵘。 靡靡之音是有毒的。 常嵘笑着说:“苏科长真是人面桃花。” 苏纣捂着脸:“老子就算是桃花,也是夹竹桃,毒死你。” 常嵘的指尖敲出最后一个音符:“我甘之如饴。”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整个华荣街变了模样。也并没有改变什么,只是整条街早就已经关闭灯光的店铺前都点亮了一盏红灯笼,在灯笼的光亮下,苏纣注意到店铺墙上的单数的门号消失了。 单数的门号消失后,慢慢的浮现出新的门牌号。 挂着风铃的这家店铺,墙上的门号是零零七,浮现出来的新门号是零零八。苏纣转头问常嵘:“你弄出来的?” 常嵘实诚的摇头:“不是我弄出来的,科长,我想只是时间到了,零零二号本来就是存在的。”隐藏在这条街后面的另一条街,隐藏在常人看不见的地方,时间到了就会自动出现。 瞬间这条街重新灯火通明起来,瞬间空寂的街道被来路不明的东西填满。苏纣和常嵘站在零零二号前,推开门。 零零二号看起来像是一间普通的裁缝店,橱窗外摆着几个老旧的模特,模特穿着的衣服款式不太新颖,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模样。 推开门,店里面跟外面看起来不一样。里面很空旷,空旷的似乎没有人在。 苏纣看了一眼常嵘。 常嵘开口:“请问有人在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答。苏纣再一次询问:“请问有人在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这个店真的是空的。 苏纣朝前走,仔细观察这个店。店是真的空的,没有人,也没有任何摆设。四面的墙壁内都镶嵌着柜子,一个一个小格子排列着,像是一个巨大的储物室。苏纣的手放到墙壁上,刚刚碰到墙,安静的店中发出砰的一声! 常嵘顺着声音看过去,他看到苏纣身后的那面墙的一个小格子打开了。苏纣顿时静止不动了,苏纣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苏纣静止不动,他的身体前隐隐显出一只白色的狐狸来。这只白色的狐狸额头上是三瓣莲花,蓬松的白尾巴很漂亮。苏纣和这只狐狸重迭在一起,常嵘看到狐狸额头前的三瓣莲花,瓣瓣绽开,开出精致的红莲,结出红色的莲子,在白狐狸的额前是三个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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