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看着他坚决的样子,脸上空白了几秒,像是突然想到自己还在演戏,又立刻摆上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可是这几天,我明显感受到陆哨兵……他……他……”语言功底显然不够深厚,编了半天还卡壳的多半没有什么文学天赋,齐阳不由得看了眼黑板上还没完全褪色的海明威,觉得老李八成也是看不懂的那一群文盲之一。 “我觉得他最近状态挺好的。” “好吗?” “好啊!” “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天天观察他才知道的?” 齐阳看着那双比他额头还亮晶晶的眼睛,胃里涌起的不适像是那晚喝多了一样难受。他咽了口口水,勉强道:“他,他最近……经常跟我们一起吃饭。” “我们?”老李收起调侃的神色,认真问道,“我们是指谁?” “我,范子墨,还有……”齐阳突然顿住,他想到老李和老季,这两位基地的主管,正是五年前才从前线基地调回的长官。在最开始和陆延调查的时候,他们就隐隐觉得基地的人员调动异常,虽然还不明确这种调动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在那个时间点,往一个二线基地做这么多无意义的优质人员调动,无论如何都不算正常。齐阳回想起老李当时在洗手间的言行举止,越发觉得不该这么轻易地被他的扮猪吃老虎唬到,从一开始他就该想到,老李亲自来找自己,很可能是一种试探,而现在挂在舌尖的齐月的名字,如同悬在他脖颈后的一把剑,激得齐阳寒毛直立。可由不得他犹豫太久,如果老李真的跟齐月有如此大的牵扯,那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齐月和他们一起日常活动的事实,贸然说谎,等同认罪。齐阳假装咽口水,分毫之间继续道,“还有一个新人,齐月。” 沙发上的人咧开嘴笑了笑,身体微向前倾,对齐阳认真道:“我知道他。” “当然了,每个新人长官都认识才对。”齐阳神色如常,只有他自己知道,放在膝盖上的掌心已经将裤子微微染湿。 老李不再说话,只是往沙发的靠背仰倒,他不是来跟齐阳打口水仗的,可能是之前的警告不够明显,才让齐阳离开真相太近了。他思索了一会儿,站起身,看着沉默的齐阳道:“不是所有事情都得有个真相,齐阳,别太轴了。”说完,不等齐阳回话,径自走出了房间。 齐阳呼出一口气,艰难地将掌心的汗水蹭干,他敏锐地捕捉到真相二字,原来老李早就知道自己和陆延正在追查些什么,至于剩下的那些对话让齐阳更加确信了,他也是知情人之一。但六年前老李还没来到这个基地,老李和老季都是五年前才调岗回撤来到这个二线基地,六年前的事件他们难道也有参与营救?齐阳不安地在教室内来回踱步。 不对,六年前的案子虽然重大,但根据自己和陆延在图书馆看到的档案记载,老李和老季都是从一线基地调回来的,当时的案件里的孩子们虽然被从城区运出,但违法分子还没有大胆到直接运到前线或前线更远处,大多数都在二线基地的处理范围内。况且,一线战事频繁,这种属于自己人闹事儿的范畴能惊动他们二线基地就不错了,这就好比国内的拐卖案件直接找边防部队插手一样好笑,当时正处在一线的长官就现在掌握的信息而言,应该没有参与对此事的营救工作。 那他们还能怎么跟那次的事件撤上关系呢? 齐阳的大脑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上次出任务时跟老走私客的那段对话。 “小心你们上头。” 电光火石间,一个突兀的想法在脑海深处影影绰绰地吐出蛇信,诱惑着齐阳向更黑暗的地方走去。如果,只是如果,他们上头的这些人,无论是谁,在事后没有参与,但却跟六年前这起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一种不成熟的猜测,甚至只能说是一种联想,可不可能,是事前,有所参与呢? 齐阳猛地抓起手机,大脑在东拼西凑间跳跃着可以拼凑成语句的单词。他发给陆延道:“你在哪里?有话说。” 很快陆延的回复就跳了出来:“等龚倩。” “等他干嘛?”难道连龚倩也…… “洗澡。” “?” 毁灭吧,去他妈的紧张感。
第48章 变化 陆延没有跟齐阳解释自己跟龚倩究竟要谈什么,只含糊表示有事想找他聊聊。齐阳不疑有他,觉得大概率是工作上的问题,他们同属哨兵,龚倩又在陆延的能力开发方面贡献不小,两个人关系好也是应该的。齐阳只是留言说有时间要找陆延谈谈,手机上打字不方便细说。陆延也答应明天等齐阳下午不值班的时候就来找他,这种不方便细说的内容还是不要一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谈了。齐阳读完回复放下手机,有些难耐地挨完了剩下的空闲时间。下班时间还没到,范子墨就大大咧咧地一边叫他名字一边推门进来:“齐阳!走不?” 齐阳点点头:“走呗,去干嘛?” 范子墨握着手机翻看了会儿,说道:“要不要去打羽毛球?” 基地的体育馆虽然不通水,但所幸馆内设备齐全,很多人没事的时候会选择去室内场馆运动一下。当然,哨兵对抗训练的露天大体育场也可以在训练结束后自由使用,但那个大足球场的草坪多年无人打理,早就秃成老李,只有旁边的橡胶跑道还能用用,不过也有大量开裂和雨水浸泡的痕迹,因此大部分人要么随便找个空地打打球,要么就在体育馆内瞎折腾。齐阳不是那种特别喜欢运动的人,对球类运动还算是感兴趣,但玩得也不多,羽毛球已经很久没玩了,反正近期任务不多,偶尔去打打也不错。他问范子墨道:“拍子你还有吗?” “哦,我放宿舍了,应该还没坏。” 到底这里还是个基地,供给品里大概率不会出现这种消遣用的玩意儿。虽然体育馆的储藏室能翻到很多运动器材,包括球拍,篮球等,但很多球都已经漏气了,球拍也三三两两的损坏,有的牌面松弛断线,有的握把没有胶带。当年他和陆延在储藏室翻找了很久才找到几个可以用的,大部分的羽毛球都断了几根小翅膀,所幸也不影响使用。乒乓球有很多已经有了凹陷,范子墨连夜浇了很多开水才把球给泡开。漏气的篮球算是彻底没救了,不过基地有篮球爱好者休探亲假的时候带了几个好的回来,现在也放在储藏室的篮球框里,供人使用。齐阳点点头道:“那一起回去拿,顺便带两瓶水。”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楼下走,直至走到门口才到下班时间,也算是打工人中的打卡佼佼者。范子墨眼尖,刚走到大厅门口就看到直挺挺站在门口的齐月,他想都没想地打了招呼:“齐月!” 齐月和齐阳都有些吃惊,齐月吃惊怎么他们这么快就下班到了门口,齐阳吃惊齐月怎么站在门口。自从上次的对话以来,齐月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也不主动跟自己说话社交,按理来说他应该不是来找自己的。他走上前,犹豫地问道:“你来做向导?” 齐月摇摇头,静静地低头看着齐阳不说话。范子墨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场,他不是个擅长处理纠纷的人,只是单纯地觉得一个人孤零零站着的齐月很可怜,便提议道:“齐月,我和齐阳想去打羽毛球,你要不要一起?” 齐月将视线从齐阳身上移开,淡淡地道:“我不会。” “羽毛球哪有什么会不会的,你就跟平常一样打呗。” “……平常,没打过。” 范子墨歪头看他:“怎么会没打过,小时候体育课自由活动经常打羽毛球啊。” 齐月一时间不知如何回话,的确,之前老师们放给他看的视频里很多小孩都会在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间三三两两地选择一些球类活动,但他只在电视机上看到过打羽毛球的样子,自己实际没有操作过。在保护机构中,由于他情绪波动的不明显和不稳定,很少有机会接触其他的孩子,更不要说一起打羽毛球这种游戏行为了。齐阳见他不说话,又想到自己预判到的种种,不由为他解围道:“他长得这么高,大概是去打篮球了。”见范子墨一副了然的样子,齐阳看向齐月道,“没关系,我教你。” 视线再次回到齐阳的脸上,齐月想到陆延的话,想起如果有一天自己离开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齐阳,至少在有限的时间里,他希望能够离齐阳近一点。他浅笑着,语气温和又向往:“好。” 一行三人便伴随着范子墨的叽叽喳喳一起到宿舍楼下拿球拍去了。齐阳能够在这段时间里感受到齐月性格和态度上的一些转变,虽然在为人处世和言行举止上依旧透露着违和和疏离感,但在跟他们相处的时候微小的表情和行动已经有了变化。在之前的接触中,齐月的很多表情给齐阳的感觉并不是自发的,比如,初次对话的时候要记得微笑和握手,这两个行为通常由于时机不对或者是表情动作僵硬给人带来不真诚的感觉。可随着这几个月齐月与他们熟悉起来,很多时候这种刻意的友善被面无表情或者自发的微笑代替,这让齐阳很是受用。虽然陆延觉得面无表情看着也不是很舒服,但齐阳觉得不想有表情就不用勉强做出来是自我的表达。本来齐月在自我表达和表现上就有所欠缺,这种进步在齐阳看来简直可遇而不可求。再者,自从第一次鼓励齐月点自己喜欢的饭菜开始已经过去两个月了,齐月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完全无法接受变成在规则的边缘小心试探。这两个月的干饭生涯由于齐月吃饭的单偶数原则,基本把食堂所有菜色都尝了个遍,齐阳介此鼓励齐月试试看只挑自己喜欢的吃。齐月虽然还不能完美地说出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但是在选择的过程中,会以“这道菜明明上周放在偶数”或者“这个菜昨天貌似吃过了”为由做细微的调整。齐阳也注意到之前跟他一起吃早饭的时候,齐月会刻意找寻有没有羊肉烧卖,虽然在最终选择点不点的时候还会参考一下奇偶数,但大部分时候他还是选择“任性妄为”。 这种跟死物打交道的范围内齐月的进步很大,每一次齐阳看到他点了非单偶数规则范围内的菜色都会或多或少多嘴两句,问问齐月喜不喜欢,为什么喜欢之类的,他深知正向的引导会让齐月倾向于做更好的选择。但对于和人交往这一块,齐阳还是能感受到齐月的疏离感。虽然表情日益表露心声,但在基础交流方面他还是能免则免。 宿舍楼下,范子墨摸出口袋里的钥匙说自己上去拿,让齐阳和齐月等在门口,两人就在尴尬的氛围中独处起来。秋风吹起,正午一过天气开始转凉,齐阳觉得短袖的衬衫已经不足以抵挡太阳西下后的晚风,琢磨着是不是要多加一件薄外套。齐月倒还像没事人似的,跟刚来基地时一模一样的打扮。齐阳抬头看他,正好看到齐月也盯着自己,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沉默了一阵后,尴尬的情绪蔓延,齐阳忍不住开口道:“你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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