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他就没想着上天心门,虽然父亲曾是天心门的人,他道明身份兴许能获得天心门弟子的庇佑,但也可能会引来一些灾祸。 所以他打算,在埋下父亲后,就庸庸碌碌过完余生,无论是神啊仙啊、魔啊妖啊的,都别来找他。 谁曾想,无深就是他计划中的变数,莫名就说他嗓子能治,嗓子刚治一半,眼睛又被他佛法金光刺得不知是好是坏,这会儿还上着计划中不会去的天心门。 其实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无深在身旁,他也受不到什么伤害......来自他以外的伤害。 无深和李今安的交流并不多,大部分是李今安告知他哪儿走得快些、还有多久能到。他们的体力都是显而易见的强,仅半个时辰,已经走在上山的路上了。 萧竹现下看不到,只能听和闻,可如今盛夏,梅花是在冬春时才开,开了花香也淡,就算他能闻,他也不知道有无经过那片梅林。 只能等眼睛好了再看,或者拽着无深帮他找梅林,他来挖土埋葬。 无深刚背着他时,萧竹还怪不好意思的,眼睛疼着也得立起脖子来,无深发现了也不说他,走着走着他自己就撑不住了,骨头像软了一般,直接趴在无深背上。 他用脸颊贴着无深的背,肌肤隔着薄薄的几层布料相触,萧竹边贴还边想着,这人看着白净,留个头发就像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原来衣裳底下的肉是硬邦邦的......这不会是他小时候挑水挑出来的吧?! 萧竹愕然,又像最初那样僵直了脖子,这回就引了无深的注意:“怎么了?我硌着你了?” 萧竹刚想用前面的手给他比划说不是,耳边忽然扫过一个清脆的女声,像是被风带来的,只有一个短暂的疑惑音节。 他给无深比划:“听到声音,女子的。” 无深缓了步伐,低头看着面前比划的手,又看看四周,说:“周围没有别的女子,柳萝也没醒。” 萧竹沉默了,一时以为那是自己的幻听。 李今安看不懂手语,疑惑给无深解答了,恍然大悟笑道:“萧公子听到的声音,大约是这片梅林的一些梅花妖发出的,毕竟他是......就是那个原因,他才听得清晰些。” 梅林。 原来此刻是到了梅林。 “你们是修士,却不杀这些妖?”萧竹比划着问,无深给李今安翻译这句手语。 “不杀。”李今安摇摇头说,“其实我们早就知晓这片梅林中梅花妖甚多,先前也有弟子说要集结门中弟子斩杀梅花妖,但掌门师傅不允许。” 萧竹虽然不能睁眼,但脸是朝向李今安的,聚精会神地听着。 “当时师傅出来,问那些弟子,这些梅花妖做错了何事,是杀人越货,还是放火烧山了。那些弟子说梅花妖没做过这些,唯有那一只蛊惑了和萧师兄,以防其他梅花妖蛊惑其他弟子,所以他们要剿灭这些梅花妖。” “师傅当然是不许的,他在抓住那只梅花妖后,就和梅林中其他梅花妖定下了一个约定,就是不许他们接触我门弟子。再者,这片梅林早在天心门开山前就在此处了,这个山头的主人究竟是天心门还是梅花妖的,师傅没细说,只让他们闭门思过,再之后就没人提过此事了,天心门和梅林中的梅花妖也是相安无事过了十几年。” 听完,萧竹满脑子都是“抓住”这两个字。 父亲找了一辈子的母亲,他以为早已离世的母亲,原来从始至终都在这座山头之中。 他什么也没说,趴回无深的背上,扭过头不看李今安。 萧竹在李今安面前是否认过“萧书客是他父亲”这事的,可李今安也不蠢,既然萧竹拿着萧书客的那柄剑,萧竹又是半妖,那萧书客怎会仅仅是他的其他亲属? 他这是,故意告知自己此事的? “抓了的梅花妖,可还活着?”无深感觉到萧竹趴在背上的动作,也注意了“抓住”一词,他没有去问梅花妖关在何处,只想先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那定是活着的,若是她不幸离世,这整片梅林的梅花妖兴许会和天心门殊死一战,若真打起来了,双方定然都死伤惨重,我们何必如此。”李今安大概是知晓他们还想问些什么,直接就给他们答了:“可这梅花妖被关押在何处,我就不知晓了,整个天心门,大概只有师傅和几位长老知晓,其他弟子都是不知的。介时上了山你们可别随处问,以免引起掌门、长老的注意,他们可不好惹。” 我知道在何处。 萧竹耳边又响起方才那个声音,他没有像方才那样有太大动作,只轻轻抬了抬下巴,那个清脆的女声便在那二人聊天之时给他说起关押梅花妖的地方。 他听了却不知晓地方究竟在何处,但他记在了脑中,待他眼睛好了,就能顺利寻到母亲的下落。 他轻轻放下下巴,浑身放松,可脑中又想起父亲在离世前和他说的话,父亲还是很想找到母亲的,可又怕耽误他一生,于是在临终前,强迫着自己说出放弃的话。 可明明,母亲一直都在天心门里。 他们是故意的! 愤怒登时直冲上头。 萧竹看似没有任何动作,像是听完了就罢,可只有无深才看到,萧竹缓缓握紧的一只拳头。 他托着萧竹原地往上颠了颠,调整位置,用萧竹听得到的声音,说了一句“没事”。 萧竹才缓缓松开了拳头,鼻子碰了碰无深的肩膀,算是答复。 *** 有李今安的带领,他们果然很顺利就进入了天心门中,里头的弟子也如他所言,没人看出萧竹是半妖。 柳萝情况不好,李今安带着她直冲门中医馆,无深目的相同,自然紧紧跟随。 待医馆中师兄姐接过柳萝率先带去医治,李今安就放下心来了。 另一边,医师询问了萧竹情况后,无深却不肯让萧竹单独到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医治——若这里有几个修为高的能看出萧竹是什么,他在外面可救不了人。 萧竹本就对外人有很高的防备心,要他单独与旁人入内医治,他自然也不肯。 医治时也并非不得有外人在,更何况背着病患的还是一个和尚,他们很快放弃了劝说,让他们一同入内。 给他们寻了空房的师妹收拾好了房间出来后找着李今安就去了,她好奇问了柳萝的身份,随后对着医馆看了看,压低声音对李今安说:“龙阳之好我从前只是在书上见过,没想到还能亲眼一见......他们关系可真好,分开一阵子都不肯。” 李今安怔愣住,他就没往这块儿想过,只觉得是萧竹身有残疾,无深比较照顾他罢。 他严厉地瞪了师妹一眼,轻声呵斥道:“不可妄言,他们二人不过是关系好些罢了。再者,你没瞧见那是位小师傅?出家人修炼需六根清净,四大皆空,情/欲早就斩断,怎么有那......那什么之好!总之这等话不可再说了,若让外人听了去,该怎么说我天心门?” 那位师妹紧忙低头认错,认错之后匆匆钻入医馆内,生怕自己挨说给人听了去。 看她落荒而逃,李今安恨铁不成钢地挥了挥袖子,“不好好修炼,也不知成日在看些什么书,想些什么东西。” ... 周杏刚进医馆,便被一位师姐喊去帮忙了,她要帮忙医治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她看见的那位穿着朴素的小公子和小师傅。 她刚在天心门中修炼了两年,功法什么的都学全了,可都拿不出手。恰好她五行属木,记性也好,安排课程的师兄干脆就把她调来医馆,随着医馆师傅和师兄师姐们学医。 她性子活泼,就算初来乍到,也很快和一些师兄师姐混熟了,现在师姐喊她来帮忙,也就是要她帮着弄点药。 师姐此次的安排很简单,只要她拿着药方去抓药,认认药材,把药熬好后带着干净的麻布来,给病患敷上,介时师姐在旁用法术作辅,她在麻布干了之后再打湿即可。 熬好的药不多,麻布沾上大概两到三次就能用完。 麻布打湿敷在小公子双眼上后,周杏就没有别的事了,她就静静跪坐在一旁。 开始,她只是盯着师姐施术的,看了师姐捏咒后,便没有什么特殊的可以看了,眼珠子便开始打转,转到了小公子紧紧捏着小师傅的手上。 她能看出,小公子十分紧张,虽然上药不疼,可他还是很用力地抓着小师傅的手。 真有几番十指相扣的意思。 看着看着,头顶上骤然升起一股冷意。 周杏脖子缩了缩,移开目光,稍稍一抬眼就找到寒意的来源——是那位小师傅。 周杏赶紧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们紧握的手,也不去看那位小师傅,只规规矩矩地低着头,看着自己不知何时捏紧的双手,心里却是在默念—— 关系真好,旁人多看一眼都不成。
第14章 眼睛被金光刺中时很疼,萧竹原以为治疗定不会轻松,怎知给他医治的人连他的眼皮都没碰,靠着一块热乎乎的湿布,就结束了对眼睛的治疗。 他撑着小榻边坐起,听着大夫和无深交代这些天要注意的,说他只是被强光刺了双眼,问题不大,没几日就能好。 无深又说起萧竹嗓子的事,大夫要了他平日喝的药方,看了一会,走到萧竹身旁要他说句话。 萧竹顺着声音抬抬头,发出了一个细微的“啊”。 大夫扬手招来一旁的小师妹,把药方递给她,让她熬药去,继续对无深说:“这副药的药效不错,应当是位老医师开的,可以继续喝。喝了之后我再用玉莲心法给他调理一二,很快就能同普通人一般说话了。” 无深朝她拱手做礼:“多谢大夫。” “小师傅客气。”她拱手回礼,“二位好生歇息,我先去看看别的病人了。” 大夫离开后房里就剩下他们二人了,萧竹因此放松了不少。 无深没让他轻松多一会儿,他站在原地,同萧竹道:“我听闻李今安还在外边等柳萝。毕竟我们到了别人的地界,你情况如何,我还是与他说一声为好。他就在外边,我与他说一声就回来。” 比起屋内多一位大夫,萧竹其实对独自一人待着更紧张。若是外边的客栈、驿站,一个人待着倒也无妨,可现下到底是到了修仙者居多的地界,他自然比先前要谨慎。 可他也不能因此日日粘着无深,这也不像话啊,若他父亲见他如此,定是要臭骂他一顿的。 萧竹满脸都是愁,可还是硬着头皮点了头让他去。 无深看着觉得好笑——这像是什么呢?像是受了惊的兔子,明明还怕着,却还能忍心让唯一能保护他的人离开。 不是兔子,是小猪才是。 无深掐了掐下巴,想起上次他这么形容萧竹,被萧竹甩着手指一通乱骂,眼角处无意露出一些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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