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悸的陆清清往后退了半步,眼睛与窗户上洞眼的距离拉开,生怕那小鬼再来个贴脸杀。 不过她的预料很显然落了空,因为随着第二幕的开场,那烛光还是从窗户洞中泄出,乐声未停,却拐了个调子。 像是默剧中到了悬疑的转折点,乐声变得迟缓,没有原来那么跳脱。 幕布后面的小皮影没有了笑脸,面目变得呆滞,坐在一张很大的雕花床上,在她面前的,是好几个身形不一的女仆人。 为首的是个挽鬓的老婆子,她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布条接近坐在床上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脸上没有了表情,只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面前一步步向自己走进的人,还有那条即将束缚自己一辈子的布条。 音乐突然重重锤下几个鼓点,在门外的玩家吓得肩膀也一颤,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配音,孩童尖叫哭泣的声音差点刺穿耳膜,幕布渐渐落下,这一场痛苦的戏份只剩下骇人的声响。 缠足,有多了解一点点,或者见过图片的人都知道,那相当于将脚折断一样的酷刑。 小女孩的哭声参杂在诡谲的乐声中,黑夜里显得那么阴森、凄惨。 许阳捂着耳朵,警惕地看着周围:“我们还接着看吗?这么大声音会不会把NPC引过来?” 陆洁蹙眉,只堵上了一只耳朵,听见许阳的话确实也有顾虑,但是…… 她眼中在黑暗的反光印出来一个女孩儿在无人看见的深渊受苦,这道关卡,是她最后可以放下痛苦的机会。 “继续吧,这里很有可能想转达给我们的就是NPC的起承因果。”她说。 只有完整的故事,才能拥有一个结局。 熬过了这一段尖叫,她们发现这么大的动静竟然也没有将NPC招惹出来,一时间才放下心来,接着偷看下面的“曲目”。 乐声由诡谲变得平缓,变得凄凉,幕布再次拉开始,是已经哭得没声的女孩坐在床上,一下一下擦拭着脸庞的画面,她身边慢慢聚集起了各式各样的人,除了她,全都欢笑着。 人影渐渐散去,留下来的是女孩的母亲,为什么能看出来是她的母亲呢? 这张皮影身上的穿着,剪出来好多繁复的花纹,还有那双为了证明显贵身份露出来的小脚。 那女子眼眸含笑摸着小女孩的头,小女孩仍然麻木坐着,她近乎绝望看着自己被束缚起来的脚,试图下地行走又痛得缩回来…… 为什么同为女子的母亲在经历这种痛苦之后,却仍愿意去鼓励下一代接受这种惨无人道的东西呢? 为什么同龄人中作为位卑者的女仆会用艳羡的眼光看着那双畸形的脚呢? 为什么这个世道会产生这种变态的审美呢? 不管是看客还是当局者,都会这么想吧? 为了“你们”所谓的权势与地位,从而禁锢了“我们”的自由。 陆清清站起来揉了揉腰,手掌放在门上,有轻微的推挪感,她这才注意到房门是打开的。 “原来能打开啊,害得我别扭地站了半天。” 她推开门,地上积起的灰随着上方空气的流动扬起,随着踏入的脚步漂浮到空中。 她们三个其实好奇很久了,小小的戏台子就在眼前,实在令人好奇是谁在幕后操作。 这一幕就快结束了,听乐声听得出来。 三人在确认周遭环境没有不对后,就迅速绕到了戏台子后面。 戏台后也是一块布,纯黑厚重的布遮挡着四四方方的后台,陆洁上前谨慎捏住布的一角,将其飞快拉下—— 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幕布后面的空间目测只能容纳的下一个小孩子,但是那么多操作复杂的皮影刚在她们面前灵活展现过,想也不可能是一个孩子能单独操作的。 于是陆洁她们三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空无一人的戏台幕后没有任何人,就连乐器也没有,那些乐声都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个竹篮框里装满了皮影; 戏台之上,正在演绎的皮影没有任何人操控,凭空动作起来,后面那根支撑用的木棍也随着幅度摆动,看起来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握着它……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灵异。 “天哪……它在自己动。”许阳捂着嘴后退,满眼惊讶,环顾四周,甚至在找不到声音来源。 “太奇怪了……我们先离开吧。” “吱嘎”一声,木门在无风的状态下合上了,陆洁跑到门口用力推,却纹丝不动。 陆清清也过来用力捶门:“是谁在外面吗?有人吗!” 陆洁从她们戳破的窗户洞向外张望,外面黑漆漆一片,压根难以看到是否有东西在。 “好了清清,别拍了,没有人在外面,是这间屋子有问题。”半分钟后陆洁确认道。 陆清清停下,回头打量着这个光源全部来自蜡烛油灯的房间。 “阿爹,为什么我不能下地走了?我好想出去荡秋千啊。” 女孩儿的声音响起来,下一幕已经开场,既然现在出不去,就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了。 三位女玩家依偎在一起,坐在地上就像真正的观众一样。 幕布上的小女孩坐在房间里看外面花园中的秋千,两个孤零零的存在互相遥望着,过了很久很久。 围墙外面的天空飞过一只纸鸢,好像比女孩自由的多。 外院长廊上,吴浩沿着刚看见黑影掠过的方向走去,却来到了收藏室门口。 在白天的时候他也跟着方和舟来看过一次,这里的瓷偶做成玩家的模样,属实有些邪门。 “叩叩!” 停留在收藏室外面的吴浩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他骂了声后看向那扇门,又是“叩叩”两声,吴浩浑身发毛后退两步,咽了口口水强行镇定问道: “谁、谁啊?谁在里面!” 吴浩梗着脖子往前挪了一步,脑袋慢慢贴近门,细碎的低语从房间里传来,听不真切。 “她们大半夜的在里面干什么?”吴浩嘟囔着,试图打开门进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从黑云后面探出来一半的月亮洒出微弱的光,随着吴浩打开木门将他的影子瞬间拉长。 ----
第152章 三寸莲(八) 不知道是哪里吹进来的风,烛火恍惚几下瞬间熄灭,周遭陷入了黑暗。 “啊!”许阳忍不住叫了一声,抓紧陆洁的手臂。 “又来了……这是存心不让我们了解事情始末吧?!”陆清清的声音在黑暗来临时也仍然嘹亮,语气里满是愤懑。 陆洁伸手拦下她:“别激动,黑暗中不要冒然行事。” 陆清清吐了口气,挥开陆洁的手:“我当然知道,不需要你提醒。” “我的房间你们还满意吗?” 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就像戏台子的乐声一样不知从何而来,把黑暗中的三个人都吓了一机灵。 “谁在那儿!” 陆清清顿时将鞭子都抽了出来。 “是不是很好玩!”小鬼开心的笑声和掌声环绕在这间房里,有些尖锐的刺挠着耳鼓膜。 “啊!谁摸我?!”许阳的小腿掠过一层凉意,条件反射蹦了起来:“那小鬼在我边上!” 她的惊吓好像激起了小鬼的兴致,后者诡异的笑声瞬间充斥房间。 “三寸脚儿晃呀晃,吾家阿姊泪汪汪。 缠布累累见白骨,闺门深深笑颜无。” 童稚的女声混着皮影戏中讲述故事的沙哑声,同时念出了这两句歌谣,前者俏皮、后者沧桑,像是经历了一世风景的起始点在此处汇聚,形成交点。 在这种考研心理素质的场合下,陆洁率先镇静下来,开始摸索歌谣中的蛛丝马迹。 首先这两句诗很是熟悉,再往里细细一想,正是题目最后的那一段文字。 吾家阿姊、吾家阿姊……如果是从这小鬼的角度出发,那么她的阿姊不就是小姐吗? 这道关卡,“发起人”是妹妹吗?! 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别的NPC提起过?他们在刻意隐瞒什么吗? “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你姐姐的事?我们可以帮她。”陆洁根据自己的猜测问出这一句话。 周边的笑声戛然而止,皮影戏的动静也没了,周遭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陆洁心如擂鼓,看这反应,应该是猜对了吧? 三人将后背紧紧贴在一起,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起伏。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微小的开锁声响起,门打开了。 次日清晨,玩家按时被叫起来继续昨天的安排,戴祈宵打着哈欠还没走到院子里,就听见了清晰的扫地声。 “谁这么勤快,大早上就起来打扫……比我还入戏啊。”戴祈宵喃喃着走过去,看清是谁后顿了一下。 吴浩? 他怎么一大早就在这儿扫地? 戴祈宵带着倦意的眼睛看过去,想着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后面的玩家也已经走了过来。 唐呈:“看什么呢?” 戴祈宵:“哦,没有,就是看见吴浩那么早就起来了。” 赵海河从边上窜出来:“另一个呢?叫什么诺亚方舟的?” 杨综在门口伸展了一下身体,好心纠正:“方和舟。” 被叫到名字的主人从隔两间的房间里面色阴沉地走出来,显然没有睡好,但在看见吴浩后也是当场愣住。 心无旁骛一心扫地的吴浩似乎没有感受到身后玩家的目光,机械的像是NPC。 “怎么感觉怪怪的……”戴祈宵目光扫过吴浩全身,脸色“唰”白:“……吴浩死了。” 声音不大的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些眼睛里尽是诧异和不敢置信。 项生:“戴哥、你说什么?”他无措回头看吴浩:“可他不是还——” 大家很快就都发现了问题所在: 吴浩的脚踮起来了。 不是平常那种闲的没事儿踮踮脚,而是如同雕塑一般长时间无法改变的状态。 秦观不确定道:“那他现在是NPC了?” 唐呈:“难说。” 不过当下受非议最多的,可就另有其人了。 方和舟很明显受到了很多疑问的目光,他也想第一时间排除任何与自己有关的责任: “昨天晚上,吴浩出去过一次。” 为了不让NPC认为他们懈怠,每人手里都拿了把家伙,要被检查时就动两下。 就这样,方和舟被迫合群与玩家讲起了昨晚经过。 “也许是起来上厕所吧,吴浩以为他的动静我没有听到,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觉得他不会碍事就没出声。 他在门口待了会儿就出去了,这一点我很费解,我看见地面上有影子一闪而过,但没想到吴浩他会自己追出去。” 许阳不耐道:“果然是个莽夫,拿脑子换胆量了吗?” “他应该不会贸然行事。”方和舟说:“我之前明确和他说过,晚上如果有可疑的事一定要先找我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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