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既来“啧”一声:“那倒是。” 他说完粗略一算,按照京市的租房价格,这套房子目前年租10万没问题。 即使早些年房租便宜点,但孟桐在这里住了十二年…… 谭既来不由自主支棱起来,非常严肃:“小安哥哥,您能去把钱要回来吗?!” 李则安在“滋啦啦”的油煎声中炒着鸡蛋:“要多少?” 谭既来:“孟老师大一搬过来,在这里住了十二年……我们要一百万不过分吧?” 某些号称“清高”的文人,面对巨额诱惑,瞬间泄了骨气。 李则安:“十二年?” 谭既来:“不到吗?差不多吧?” 李则安没说话。 门口忽然传来钥匙捅到锁眼里转动的机械声。 谭既来回头,看到一只布满皱纹的手,“吱呀”一声推开了家门。 “我的天……” 谭既来某些后遗症发作,两步钻进厨房,躲到李则安身后。 李则安笑了声:“别怕,不是僵尸。” 僵尸怎么会用钥匙。 那群“同志们”都是直接砸门的。 门开之后,没人进来。 李则安关掉灶火,皱着眉走过去。 这里的治安他有数,不至于发生入室盗窃或者抢劫之类的案子。 并且他自己就是个警察,作案到他头上,这叫自取灭亡…… 他人还没过去,门洞里忽然伸出来一截桃木剑。 李则安脚步停滞,谭既来恍然大悟:“秦教授!” 桃木剑定格在空中,片刻被抽走。 大冬天还穿着对襟褂子的秦教授走进来:“孩子?” 谭既来打了个招呼,在话音尾声中,忐忑地瞄了一眼还没被关注到的李则安。 李则安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安静站在墙根儿。 秦教授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什么情况?你们怎么在这里?” 谭既来避重就轻:“孟老师给的钥匙。” 秦教授鼻翼扇动,忽然眼色发亮:“你们在做饭?小桐让你们来做饭的是吧?” 谭既来胡乱“嗯啊”。 他知道秦教授一贯擅长脑补。 上回在长湖镇就这么糊弄过去的。 果然秦教授在脑子里缘由自洽,不再怀疑。 “他们是谁啊?” 一个穿酒红色棉袄的短发老太太跟着进门。 这是李孟二人的舅妈。 她骤然在家里遇到两个陌生人,一直紧张地攥衣角。 秦教授指着谭既来:“这就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小孩,是小桐今年刚招的学生,这个是……” 他闭嘴,眨巴着老眼看李则安,昂头问:“孩子你到底叫啥?上次问你,你也不说。” 老太太顺着秦教授的话音看过去,带着几分戒备心,目光扫过屋子里不明出现的二人。 扫过之后她放空两秒,又忽然抬起眼睛,飞快瞥了一眼李则安。 这回瞥完之后,她眉心轻聚,微微歪头,直愣愣盯着他。 被盯着的那位垂下眼睛,说:“天气冷,先进屋。” 北方的十一月中旬已经是初冬。 傍晚风又紧,老俩口一路走来,不大暖和。 秦教授进屋后,很自然地把剑戳进门口的大花瓶,好像那本来就是个插剑的地方。 他换了拖鞋,又把秦舅妈的布包挂在墙上,反手关了门。 秦教授呵一口气,搓着手:“今天确实真够冷的。” 谭既来拿了刚洗好的杯子,从厨房走出来:“我给您接杯热水。” 秦教授摇头:“用不着,我自己来。” 他想拎着烧水壶去厨房打水。 然而在客厅走了两步,又僵在中央。 没有烧水壶了。 家里多了个直饮水机。 孟桐跟谭既来一样,也不是多会生活的人。 搬到这里后,全靠老两口定期来帮他打扫下卫生,收收屋子。 因此秦教授和秦舅妈对这房子非常熟悉。 今天他俩像往常一样来了。 在院儿里的时候,俩人就察觉三楼厨房有光,隐约还能看见一个人影在做饭。 秦教授“嘿”了声,惊叹他这个大外甥居然下厨房了。 然而开门的瞬间,两口子同时向前伸脖子,意识到不对。 这房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虽然家具大件没太大变化,但是他们对这个空间一切熟悉感的来源——比如摊在沙发上的毛毯、这么多年用惯的某牌子的抽纸、还有被扔在墙角地面的不锈钢烧水壶之类的东西——都没了。 整个家空荡荡的。 简直像进错了门。 秦教授反应跟谭既来看到他推门时差不多。 他当即抽出了桃木剑,准备辟邪…… 眼下他站在客厅,想用烧水壶煮点热水,却发现墙角新装了一个一米高的立方体。 “这什么玩意儿?”秦教授对新鲜事物,总带了点儿不屑。 谭既来:“哦哦我买的,直饮机。” 秦教授伸指头敲了敲塑钢壳子:“指引机?指引到哪里?” “不是指引到哪里,”谭既来笑,“就是把自来水灌进去,它会自动净化,出来的水可以直接饮用,直饮……” 他说完还比划了一下喝水的动作。 秦教授“嘁”了一声,走过去好奇地打量,嘴里来回咕哝着“这能净化干净么”、“又是骗人的”、“喝了肚子疼”……诸如此类老年团经典话术。 谭既来鼻息一动,晃着杯子表威胁:“所以您到底喝不喝?” 秦教授:“喝。” 谭既来走过去接水。 秦教授凑过来,弯着腰观察。 谭既来手悬在触控键上方,笑:“您看起来对直饮机挺感兴趣的。” 秦教授:“嘿嘿……” 谭既来教秦教授鼓捣直饮机时,秦舅妈突然喊:“老秦!” 秦教授正在努力理解什么是TDS,头都没抬敷衍一句:“干啥?” 秦舅妈:“你先别管饮水机了。” 秦教授:“那你把我的壶找出来。” 秦舅妈:“……” 老太太在外人面前局促,在她老头子面前彪悍极了。 她走过来一把薅住秦教授后领,推到李则安面前,迫使她老伴儿抬头:“你仔细看看这是谁?” 秦教授看着李则安,眼神很涣散:“谁啊?” 秦舅妈骂了句“瞎子”,两步走到门口,从布包里掏出个老花镜怼到秦教授脸上:“仔细看!” 秦教授还没来得及看清李则安的脸。 但是他扶着眼镜的手已经开始抖了。 秦舅妈的嗓音哽咽,带着难言的激动。 人的情绪,本身就是世界上最精妙的语言。 这是在他妹妹家。 秦教授屏住呼吸,预感到了什么。 这套房子空荡荡的。 四个人站在客厅,呼吸声带着微弱回音。 秦教授看了好久,终于走了两步,向他靠近。 他微落目光,伸出双手,轻轻扶住对面的人的双臂。 “小安?” 他声音在抖,人也在抖。 不知道是不确定,还是太激动。 他叫完又猛的抬头,对上李则安清黑的眼睛。 就在这个对视中,他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用力扣住李则安的胳膊,声音大到胸腔都在共鸣:“小安!你是小安!” …… 这个夜晚在秦教授和秦舅妈激动的哭泣声中度过。 这回秦教授没有再脑补任何情节。 他一直在问,事无巨细,从李则安被法院判给他奶奶,带去南市抚养,再到上次鬼森林相遇,他到底在干什么,最后问今天他和谭既来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在京市呆多久,还走不走…… 他捋了缺席的二十年全部的经过。 能说的,李则安都说了。 不能说的,他就沉默。 对话之中,谭既来听出来了几件事。 秦教授和秦舅妈没有自己的孩子。 孟老师父母在李则安父母去世前也不在了。 最初法院把两个小孩的抚养权都交给了秦教授。 但是一段时间后,李则安忽然通过9208,提出要变更抚养权。 最后在孩子自己意愿的坚持下,年富力强的秦教授输给了李则安行动不便的奶奶。 秦教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则安之前没提,现在也没打算说。 谭既来坐在沙发对面,听到秦教授说当时为了得到抚养权,甚至提出让李则安的奶奶迁居到京市,他愿意照顾他的奶奶,跟他奶奶共同履行抚养义务…… 秦教授为了抚养权,牺牲很大,让步很大。 但就是这样,小李则安在法庭上也表示不愿意。 他说他更愿意跟奶奶回南市,他要彻底离开京市。 谭既来忽然想起手腕上的第四环。 某年的除夕夜,9208跟他儿子说“有些孩子永远是孩子,有些孩子很小就是大人”。 六岁的小李则安,在不知道“舆论”两个字怎么写的年纪,就感受到了人言可畏的力量。 他懵懂地意识到,自己必须要离开这座城市,换一个地方,才能重新开始。 法院判不是抚养权。 那是一个六岁孩子笨拙的自救。 秦教授到今天,都未能知道。 送他回家的路上,谭既来看着他开车的侧颜。 经历了老两口一晚没停的哭哭啼啼,连他一个外人都被这种大型认亲现场触动到,然而当事人本人情绪依旧那么平稳。 谭既来又开始难过。 他知道答案,却依然问了一句:“秦教授一直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导致你执意离开。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离开京市的真实原因?” 李则安手扶着方向盘,嘴唇紧抿。 过了很久,他才说:“因为会牵连到孟桐。” 有没有孟桐,他都得离开。 如果他说了实话,秦教授多多少少会觉得,逼走他有孟桐一份力。 这就等同于在秦教授和孟桐之间,埋了颗钉子。 不一定什么时候,这颗钉子就会冒出来扎人,会疼。 好多事无解。 怎么选择都会伤人。 权衡之下,李则安还是委屈了自己。 车停在小区门口的临停车位。 这个点儿街边已经没有了行人。 谭既来松开安全带,伸手轻轻抱住他。 他想把全世界最温暖温柔的拥抱送给他。 * 作者有话要说: 秦教授吃了老眼昏花的亏
第68章 介绍 李则安也伸手,摩挲着他的背,低声:“没关系,都过去了。” 谭既来下巴紧贴他的肩,坚实的肌肉下,那副骨骼其实很柔软。 他很肯定这个说法,认真重复:“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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