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两回的经过仔细跟李则安说了一遍,后者听完,在漆黑一片里沉寂。 “你怎么了?” 谭既来扯了一下他的包带,牵动的近在咫尺的人的制服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卖奶昔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谭既来觉得身前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把这八个字说完整。 “是个胖胖的外国人,”他闭紧眼睛拼命回忆,“穿着深蓝色的卫衣,很普通的牛仔裤,戴个鸭舌帽。” “长相呢?” “记不起来了,真的,”谭既来叹气,“怪我,当时没注意。” 他能看见手电筒发出的光圈正对自己,显然李则安的目光也正投向这边。 谭既来开始不安,心脏咚咚直跳:“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李则安没有回答。 但是他手里的光圈垂下去,无力地照向地面。 “没事,”他缓了会儿,说,“该走了。” 谭既来意识到什么,抓着他的包带:“则安?” 黑漆漆里,空气又凝固。 谭既来刚刚无意识喊他的名字,但是叫出来后,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好像有一点……肉麻? 一般三字名,朋友间刨除姓只称呼名很常见。 就比如他叫谭既来,谁喊他一声“既来”,都挺自然的。 刚知道他名字那两天,也不是没有这么喊过,那会儿没觉得有啥问题。 但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声“则安”,他说完自己都惊到了。 好像太亲昵了…… 但不然叫他啥呢,连名带姓不太礼貌吧…… 又或者跟着谭斌喊他“老李”?可他跟李则安的关系好像还不是谭斌跟他的那种,叫“老李”多多少少有点失分寸。 好一会儿,谭既来才意识到问题不是出在称呼,而是他的语气。 刚刚那两个字,他唤的太认真,太珍重。 “怎么了?”李则安问他。 谭既来脑子乱个七八,早忘了自己叫他是想说啥。 他胡乱应付:“没事……走吧。” 李则安虽然觉得奇怪,也没说什么:“嗯。” 俩人摸索着往前走。 耳边的细风中掺了点金属撞击的空灵声。 谭既来天灵盖被打了一下:“铃铛声!” 李则安早就听到了。 他停住脚步,手覆在刀柄。 刚刚他话说了一半被岔开了,忘记告诉身后的人,很快会见到老朋友。 两人渐渐复明。 眼前昏暗,朦胧。 谭既来对危险一无所知,还借着这一点点光,瞪大眼睛努力地观察。 他俩周围一层一层的布料被整齐地叠好,很有章法地码在架子上。 他拉了下李则安的包带,指给他看:“这是什么?” 李则安手电一扫,很久没凝聚的光束终于再次跳出,打在上面。 他们身边三侧都是不锈钢架子,上面摞着白色的枕头、被罩等床品。 谭既来问:“这是什么地方?” 李则安说:“像是酒店布草间。”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时空纠缠。” “纠缠我们?” 李则安低笑一声。 这种笑就像是学霸给学渣讲题,费劲吧啦讲了半天,结果学渣一张嘴,学霸一听还是驴唇不对马嘴。 谭既来:“……我的话很好笑么?” 体谅文科生行不行? 李则安尽力化去嘴边的笑意,摇头:“没有啊。” “那你笑什么?” “……” 确实是笑你。 谭既来翘着下巴,明明是请教,姿态却奇高:“所以纠缠什么?” “不是纠缠什么,是时空与时空之间错位、纠缠,”李则安又忍不住想笑,努力转化成大学渣子的思维方式,对症解释,“好比两条直线相交,一只蚂蚁原本顺着其中一条直线行走,走到交点时,它没有直走,而是拐弯去了另一条线——我们就是那只蚂蚁,直线就是时空。” 谭既来哼一声:“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吗?” 他不觉得自己傻。 李则安淡着脸,直到借着转身离开,背对谭既来,才敢弯眼睛和嘴角。 他带着谭既来穿门而过。 来到异时空的他们,像是获得了某种超能力。 谭既来有点兴奋:“芜湖。” 离开布草间,两人来到酒店的走廊。 这家酒店的地毯厚而软,装修挂画也很有格调,星级不低。 一个黑色皮肤的矮胖女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还推着酒店打扫卫生时用的小车。 她身后跟着个小男孩,同样是黑色皮肤,嘴里说着俩人都听不懂的语言。 他们走进来,果然看不见谭既来和李则安,从两人身边擦过。 谭既来盯着两个黑色背影,眼神发直:“男孩……” 每回出事,蛊虫都是从孩子的耳朵里钻出来的。 而那个男孩在谭既来说出这两个字后,耳朵一动,像是听到了,猛地加速向前跑走。 “追!” 两人异口同声。 小男孩速度快得不像人类,留下一道拉丝背影,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两人震惊地对视一眼,听到远远传来“咔哒”的关门声。 等他俩跑到走廊路口,看到拐弯处连接的是另一条两侧都是房门的走廊。 小男孩不见了,应该是进了某间房。 但凹凹凸凸一溜房间,他们根本不知道小男孩进了哪扇门。 “跟丢了,”谭既来交搓双手,“不过硬要找,也不难。” 身边的人懂他的意思。 如果是现实中,他们要找这个孩子得费些力气,“挨家挨户”地敲门不说,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坏人报警。 可现在,他们可以随时穿墙而入,想查哪间房就查哪间房。 就算进了有人的房间,住客也看不见他们……只不过酒店容易有爱情故事,撞破啥就不好了。 就在两人拿不定主意时,来时的方向传来一声尖叫,以及声若洪钟的怒吼。 他们当即转身。 声音的来源是小推车左手边的房间。 一个光着上半身、下半身用白色浴巾裹起来的男人正靠着卫生间的门框,对着矮胖阿姨叫嚷。 俩人驻足片刻,搞明白是矮胖阿姨误入有人的房间,而里面的男人恰好在洗澡,瞬间点了炮。 谭既来看了一眼房门口的电子标牌,最明显处写着“2620”,旁边是一串连什么语言都判断不出来的外文字符。 虽然看不懂,但看屏幕显示了一个小人握着苕帚,明显是“请即打扫”。 这闹剧估计是住客按了打扫键,所以矮胖阿姨刷卡进门。 但其实里面的住客是误按,他肯定不想自己洗澡的时候有人进来。 这事最后以矮胖阿姨道歉躬身退出画上句点。 她低头退出去,嘴里碎碎念道的,大概是道歉的话。 裹着浴巾的男人怒火没消多少,“砰”一声把门摔在阿姨脸上。 矮胖阿姨委屈地瘪嘴,把眼泪憋回去。 定了两秒,她推着车去往下一间。 再进门时,她明显瑟缩。 扫了一眼电子牌,又敲了敲门。 门内无声,她才敢刷卡进去。 旁边两人仗着“超能力”,穿墙而入。 这间房内跟遭劫了一样乱七八糟,满地狼藉。 矮胖阿姨咕哝一句,然后认命地开始清洁卫生。 她没扫两下,房间内的卫生间忽然传来奇怪的呜咽,继而是一双布满皱纹的黑手攀住门框。 有人把着墙爬了出来。 或许不是人。 谭既来睁大眼睛。 很快那“人”露出全貌,是个穿白衬衫的黑皮肤男人。 他起码六七十岁,满脸都是皱纹,裤脚处滴着血。 谭既来下意识去拍矮胖阿姨的肩膀,却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对方的身体。 他提醒不了这阿姨! 李则安拉着他后退一步:“小心!” 谭既来绷紧神经:“他攻击不了我们,但是这阿姨……” “可以。” “可以什么?” 僵尸已经歪歪扭扭地冲到阿姨背后。 李则安来不及回答谭既来的问题,抽出长刀,对着僵尸的颈部一划。 那老僵尸的头“咚”一声掉落在矮胖阿姨脚边,飞溅一地血花。 谭既来如芒刺背。 他懂了“可以什么”。 李则安能砍到僵尸的实体,也就是说,这僵尸之于他们是真实的,可以攻击他俩。 矮胖阿姨听到动静,打扫卫生的动作停滞。 再一低头,她看到了脚边的僵尸头。 “啊啊啊啊啊——” 人类的通用语言是尖叫。 谭既来抠了抠耳朵眼儿。 他从来没听过这么尖锐的叫声。 她的惨叫惊动了酒店里很多人。 随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很快七八个人凑到门口,伸着脑袋好奇地向屋内打量。 其中就包括那个洗澡的男人。 他披着白色的浴袍,脚下聚起一滩水,形状跟僵尸头掉落的血花差不多。 大家看到被砍掉脑袋的僵尸也都吓了一跳。 有人捂着眼睛尖叫逃走,有人飞快拿手机报警。 几个人中,洗澡男刚跟矮胖阿姨一起过冲突,冲进房间对着她就是滋哇几声。 矮胖阿姨听了两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表情又害怕又委屈。 谭既来抓住李则安的包带:“他们是不是误会了?!” 大家可能以为是矮胖阿姨杀的僵尸。 更让人误会的是,他们此刻还不知道这被砍头的是僵尸。 门口聚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七嘴八舌不知道在沟通什么。 谭既来眼尖,看到卫生间又爬出一个目光发直、伸着胳膊、花裙子下摆滴着血的老太太。 “卧槽!” 谭既来大吼一声。 人类的通用语言,确实是尖叫。 这回李则安揉了揉右耳。 可惜堵在门口的人听不见。 老太太爬出来,转身对准了洗澡男。 李则安当即出刀。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那老太太手覆上洗澡男的颈椎,如捏泥巴一样,轻松把他的脖子攥成了一摊肉泥。 门口众人吓呆了。 一秒后,所有人整齐后退,尖嚎着四散逃命。 而那杀人的老太太,也被李则安一刀砍下了脑袋。 挂着老脸的脑袋像皮球一样又滚到矮胖阿姨脚边。 矮胖阿姨看着洗澡男被捏死的惨状,又看了看脚边的脑袋,长大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彻底晕倒。 卫生间里又是一阵奇怪的呜咽声。 “谭既来!”李则安声音很冷,“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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