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既来确实有心无力。 他明白那件事从发生以来,他家就跟被诅咒了一样,哪怕在全家最开心的时刻,三人心底都隐隐不安,笑意不达眼底。 底色被泼了墨,快乐都变得不真切。 他意识到自己从前的幼稚。 他还曾想过,姜淑云毕竟认识李则安的妈妈,还那么崇拜喜欢,如果得知李则安是当年那个可怜的小男孩,或许会对他怜惜一点。 凭借这一点怜惜,他们两个未来的路可能没有那么难。 但他低估了母亲对儿子的爱意。 李则安是谁都不行,就是秦英本人复活,站在姜淑云面前,都不可以“毁掉”谭既来的人生。 有一次家里气氛到某个点,姜淑云问他,世界上那么多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到底为什么喜欢男生。 谭既来想了很久,认真思考原因。 好像跟男女没太大关系,他整颗心就是装满李则安这个人。 也许过去二十二年他一直顺风顺水,波澜无惊,进入鬼森林后,强烈的刺激激发了他全部的感情。 恰好在这个时候,在他感情最充沛的时候,每逢生死关头把他护在怀里的人都是李则安,所以无形中,他重塑融入进他的骨血,变的不可分割。 也许他就像胖周一样,特定吃某一套。 谁都搞不定又轴又憨——憨往往意味着轴的可怕——的胖周,但是马微可以。 只要马微垂着眼睛,柔柔弱弱几句话,胖周立马缴械投降,整个人无脑地听从媳妇儿。 带入到他这里,只要他感觉李则安的委屈,瞬间心疼死。 但都不对。 暗线三人组都保护过他,左伊也曾在僵尸手里捞他一条命,他也没有片刻对她动心。 他在知道他凄惨身世、剧烈地心疼他之前,就已经很爱他了。 姜淑云还在等他答案。 谭既来笑了一声:“耽于美色吧。” 姜淑云愣了。 谭既来很认真:“他超级帅,不是吗?” 他喜欢李则安被他吻到呼吸紊乱、短暂失去理智的样子,喜欢看着他缩在沙发角落,半睁着的眼睛,流露出一点点的可怜。 他最喜欢酌情的三个月,在他刻意的使坏中,李则安每每闭着眼睛,指关节泛青努力克制,最后把他推开,不越雷池一步。 他奇怪的趣味和征服欲被满足,非常享受某种强大又克制的爱意。 也不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全盘沦陷。 鬼森林的科研工作枯燥无趣,谁他妈知道自然在发什么疯。 不过23年底,地质专家通过探测,在地下找到一处巨大的银矿。巧的是,就在他记忆中那座带着山洞的小山附近。 谭既来学科基础和计算能力没有那么优秀,不可能像真正的物理学家那样从理论出发。 他走二百年前的科研路子,假设,求证,在实验中闭着眼睛摸索规律。 假设是含有大量Ag成分的小行星撞入鬼森林,触碰到了地下原本的银矿。超高速的运动中,能量爆炸,质量崩盘,在这里小范围的形成一个闭环。 小溪是闭环的表现形式,在看不见的力的作用下,呈诡异的形态流动。 或许还有其他闭环,谭既来长久地停留在鬼森林调查。 研二上学期末尾的一天,谭既来没来得及及时撤出,又撞见大批出没的僵尸。 他看到他们从水里爬出来,当即带着僵尸们往对面的小溪跑。 果然他不太熟练地游过小溪,冻得发抖,回头观察到僵尸们踏入水中的一霎那,沉底没了。 这是外界不受侵扰的原因。 僵尸们从闭环中来,到闭环中去,永远无法走出闭环之外。 他拿出笔记本,如实记录所见。 第一次,人类观测到僵尸出没。 这也是闭环的表现形式。 他向超研组提交到的报告,很快得到极大重视。 24年的春天,他的报告刊登在世界最顶级的自然科学杂志,超研组正式通过他,向全人类通报僵尸的存在。 一夜之间,谭既来的名字译成所有可能的语言和文字,传播到地球每个角落。 无数国家、机构、大学邀请他去做报告,媒体争相采访和报道这个亲眼见到僵尸的人。 他变得更加忙碌,谭航和姜淑云,也终于得知了他研究生期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们的儿子九死一生回来的。 而送他无数次生的机会的人是李则安,那个消失了很久的人。 谭既来24岁生日时,谭航和姜淑云终于认真地询问那段感情,努力去体会和感受两人之间的爱意。 大概因为掺杂着极浓厚的感激之情,他们的反对变得没有底气。 再后来,他们偶尔还会问一句,“他什么时候回来”? 家里慢慢重归和谐。 外界的声音却因报告而变得嘈杂。 有人骂谭既来是骗子,觉得是自导自演的学术戏剧。有人深信不疑,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不能存在。还有人找到商机,从中牟利,正经的那部分主要集中于文艺作品的创作和拍摄,僵尸片时隔三十年,重新成为热潮。 谭既来在争议中,迎来了次年的春天。 这是毕业的那年。 他的毕业论文,以严谨的科学计算,阐述了高维空间开启的可能和条件。僵尸或其他物种来自高维或平行时空,是完全可能的。 并且指导老师是杨霍二位教授,以及世界上其他顶尖物理学家,谭既来最权威的背书。 质疑声小了很多,大家在慢慢接受。 人类适应性极强,没多久风平浪静,所有人习惯了所谓僵尸存在。 反正根据研究显示,僵尸走不出闭环,谁在乎他们在不在。 有人甚至异想天开,想让国家搞一个旅游景点,肯定能吸引国内外超多游客…… 这些跟他无关。 谭既来安心准备毕业材料。 终于到了毕业典礼那天,他是北通大最受瞩目的毕业生,风头无人能敌。 孟桐拿着毕业服给他穿上,又给他戴上帽子。 他拨着穗子,笑:“既来,读书三年,有什么心得体会吗?” 谭既来晃着手里的稿子:“都写在致辞里了。” 他无可争议地成为学生代表,登台致辞。 孟桐表情有些古怪,挑眉问:“你不会在里面控诉我把你骗到这个专业的事儿吧?” 谭既来“啧”一声:“那不好说。” 孟桐也不太在意,他从医学角度对神秘现象的研究,也把他捧上很高的高度。 如他所愿,俩人估计都能名垂教科书。 只不过有点不好意思,他说:“我名义上是你的导师,但其实没能指导你任何,全靠你自己努力,还有其他的物理学家的支持。” 他顿了顿,半真半假地说:“我承认,我不是个好老师,但是你是个很好的学生。” 谭既来张大嘴巴:“孟老师,原来您心里有数啊。” 昨晚他认真想了想,从开学到毕业,孟桐没做过一件帮助过他的事。 坑倒是挖了很多。 谭既来愤愤不平。 孟桐笑着掩饰尴尬。 他带着谭既来去毕业典礼,接受最盛大的祝福,庆祝一届学生的毕业。 典礼在下午,露天的操场,四周环满绿荫。 谭既来站在台上,左手边是半高的太阳。 现在是春夏交际,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闷热。 他鼻尖盈满小苍兰的香,恍如身边有人在陪着他。 他握着话筒,素圈戒指和金属轻微碰撞,手腕上从古董市场淘来的风铃花造型的铃铛,借着音响发出空灵的声音。 他在前年清明又去了趟旧货市场,找到那个老板,买了他店里最后两只银铃铛。 “能帮我穿绳吗?” 谭既来仔细描述曾经那串红绳的样子。 老板抽出两根绳:“你看这个像吗?汉代的古董,市面上就这两条。” 谭既来:“……” 太能扯了,汉代的绳子能保留到现在??? 他在手腕比划一下,恰好能绕五圈,也能穿银铃铛。 老板看他有想要的意思,继续可劲儿忽悠:“真的,是汉哀帝古墓里出土的宝贝,是帝王冕旒的缨。你知道冕旒缨是啥吧?就是汉朝天子带的皇冠旁边的红绳。给你透个底,当年我爷爷的爷爷下墓,亲自剪断揣身上当裤腰带带出来的,传到现在。” 谭既来愣了一下:“谁的墓?” 老板:“汉哀帝啊,是汉哀帝吧……反正我看你小伙子眼光好,卖你一百一根,你保准不亏。” 谭既来沉默,手指捋着那两条红绳。 老板捉摸不透,干笑着说:“帮帮忙,小兄弟,今天让我开个张吧。” 谭既来垂下眼睛,又想起那个人。 清晨深夜,每到忍无可忍之际,崩溃疯狂前夕,他也会红眼睛,扣着自己的手腕,尾音发颤轻轻求他帮忙。 他买下那两根绳,穿上银铃铛。 一串戴在手腕,一串藏在枕下。 毕业典礼还在热烈地庆祝。 台下的学生和台上的领导老师,都在期待谭既来发言。 很快他在众人瞩目的眼神中走到中央。 谭既来这两年经常被请去做报告,早就习惯演讲,很格式化地脱稿讲话。 到了最后,稿子说完,他忽然心思一动。 “一切未被科学界研究清楚的神秘现象,大多被归类为超自然现象,民间谓之鬼神。” “我们研究这些超自然现象背后的科学原理。” 他一字一句重复三年前陆瑶跟他说过的话。 那会儿他缩在越野车后排,怀疑他们诈骗,极力地想要逃离。 怎么也想不到三年之后,他这样爱神学专业。 幸好没有逃离。 他奇妙地感激孟桐把他坑来,感谢陆瑶把他留在鬼森林。 他的父母、亲戚、发小、朋友都坐在台下,听他演讲,并在结束之后,给予他最热烈的掌声。 他在欢呼喝彩中走下讲台,满身光芒。 所有人都来祝他毕业快乐。 只有他不在。 *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有宝贝问来宝子爹妈为啥知道小王子有任务,却依然怀疑他是故意走掉的,那是因为谭姜怀疑的是动机而不是结果。他们看到的结果是小王子走了,但是他为什么走,是不是必须要走,动机信息并不透明~ 而且那一段主要是想写来宝在没有任何信息的条件下,永远相信&支持另一半~ 下一章应该会写到为啥离开,会有解释的~ 后面几章会穿插来宝和小王子的工作来写,还是交织在一起,要相信他们总能重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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