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当然要,朕要亲自颁奖。” 文化大臣:“……” 往年陛下不是根本懒得搭理吗? 天穹星这头。 被皇帝陛下以为“正在不知所措”的司韶,在慢条斯理地吃他今天的第五顿饭。 晨午和金医生在最后调试生命摇篮。 整个宅邸里三层外三层,已经上调至特别安保等级。 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 司韶喝了一杯果汁。 他把西里斯那条关于西比尔借白晨星的消息单独挑出来,让晨午过来看。 晨午只看了一眼,脸色复杂,但耳尖却悄悄变红了。 “我可以问问你们到哪一步了吗?” “……晨午什么也没有做。” “那这个婚礼与你有关?” “晨午不知,但是……可能吧。” 司韶叼着勺子,满眼不解。 “从前你不会和我用‘可能吧’这种词的。” “亲王殿下一厢情愿罢了。” 司韶盯着晨午的眉眼。 他知道晨午没有在说谎。 金医生调试完生命摇篮,回头朝着司韶比了个手势。 司韶起身,脱下外套,只穿一条宽松的小短裤。 这几日虽然好吃好喝又养回来一些肉,但依然是杯水车薪。 身躯纤瘦,仅小腹微微鼓起。 他躺进生命摇篮,摇篮透明的保护罩缓缓落下。 保护罩上透明的显示屏立刻跳出他此刻的健康监控数据。 一切正常。 这是个很简单的异物取出手术。 只需要设定好程序,生命摇篮会自行伸出仿生手臂,协助取出和后续的缝合工作。 虽然QJH1基因能让司韶怀孕,却没有完全改变他的身体构造。 换言之,给了他一个孕育孩子的空间,却没有给这个孩子爬出来的……通道。 司韶表情平静地输入一长串程序指令。 站在一旁的金医生协助他调试各项辅助药剂的含量。 刚收到统帅发来要求准备取出胎儿的消息时,金医生是震惊的。 他气势汹汹地回复统帅:“怎么会有人用成熟形容一个胎儿!” 统帅老神在在地表示:“瓜熟蒂落,一个意思,一个意思。” 金医生对于男人怀孕产子这种事倒很看得开。 兴许这种事最大的难度,反而是心态上的转变。 而统帅似乎从没把自己当作一个待产母亲看待。 也鲜少有作为孕夫的觉悟,该吃吃该喝喝该出去玩就出去玩。 要不是他在庆典期间的一次日常体检警示胎儿已经成熟,他可能还会在亚美拉星系多玩几天。 瓜熟了,那就该摘了。 “不用告知孩子的父亲吗?” 司韶听到“父亲”两个字,眉毛跳了一下。 他是和西里斯说过会提前提醒。 但是他压根就没打算真的提醒。 甚至他都已经做好了再不能与西里斯见面的准备。 可是,可是…… 那小小的贪婪浮上来。 就再多一次吧。 就这一次。 他手顿了顿,调出自己的通讯夹。 往上翻,翻到置顶对话框,打开,按下视讯通话。 帝国。 星临城。 西里斯刚刚结束一场会议,走在回寝殿的走廊上。 下午应该还有一场会议,是关于铂川兵工厂的。 兵工厂弹药库重建工作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西里斯前不久还亲自去了一趟。 终端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西里斯一看打来的是司韶,竟还是个视讯通话,连连加快脚步回到寝殿。 关门,接通。 “早啊,皇帝陛下。” 视讯投影出司韶笑眯眯的脸。 他朝着西里斯慢悠悠地摆摆手。 西里斯原本还在思索兵工厂事项,神情严肃,眉头紧锁。 一看到司韶,他便忍不住勾唇笑起来。 见到喜欢的人,会下意识地发笑。 原来这是真的。 “早……你今天怎么有空理朕了?” “哦不是,你怎么怎么有空找我了?” “我刚刚开完会,已经不早了。” “……等等,你这是,在哪?” 连珠炮地发问过后,西里斯才注意到,司韶似乎是躺在哪里。 那是生命摇篮。 司韶笑嘻嘻地证实他的猜想: “生命摇篮啊,你不是用过吗?” “你……你怎么了?受伤了?” 话一出口,西里斯就意识过来,不,不是这么回事。 他没有受伤。 他是要…… 司韶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皇帝陛下,五分钟够吗?赶紧给你自己来一针吧。” “我可要发动了。” 司韶最后深深地看了西里斯一眼。 西里斯总感觉他眼神里有太多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话。 西里斯刚想说什么,司韶就果断地挂断了视讯。 生命摇篮的手术程序缓缓启动。 透明的适应性基液充满了整个生命摇篮。 司韶合上眼,在基液中沉沉睡去。 这场手术不会有任何痛苦。 但对西里斯而言就不一定了。 他坐在沙发里,并没有通知任何近侍去帮他取麻醉针。 相反,他命令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可以进来,顺手把寝殿的门反锁了。 五分钟像五年那样漫长。 他听见时钟在滴答,滴答作响。 明明知道生命摇篮是有麻醉功能的。 那自己在坚持什么呢? 西里斯不知道。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手里还捧着终端。 他望着那盆盛开的铃兰。 窗外蓝天依旧。 少顷,剧痛如约降临。
第34章 在基液里沉睡的时候,司韶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西里斯没有去开下午那场会。 他梦见皇宫的近侍们齐刷刷站在寝殿门外。 个个毕恭毕敬,谁也不敢敲门进去。 寝殿大门紧闭,殿内一片安静。 大伙大气不敢出。 而司韶就静静地站在走廊里,和西里斯隔着一扇门。 没有人注意得到他。 他仿佛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他伸手想推,推不动,也无法穿过这扇鎏金的门。 就在这时,门后传来一声脆响。 是杯子,还是花瓶碎落在地的声音? 脆响之后,茶几与书桌上的东西也被统统扫落在地。 有人在大口大口地喘气,伴随着痛苦的呻/吟。 呻/吟声起初还被刻意压低。 到后来就越发难以忍受,逐渐变为呜咽。 桌椅也被掀翻,咣当震得地板都在微微摇晃。 近侍大臣附耳去听。 一个镇纸被重重地砸在门上,吓得他一个激灵。 随后是毫无章法的闷响。 像伤重难忍的人在不断捶打床褥枕头借以缓解痛苦。 他们不知道此刻的寝殿内是什么情况。 可谁也不敢上前去问。 他们听见有人在小声啜泣,那啜泣分明像是压抑的哀嚎。 隔着厚厚的门依然听得很清晰。 寝殿里除了皇帝陛下没有别人。 近侍大臣麻着胆子敲门:“陛下,陛下!您还好吗,您怎么了……让臣进……” “滚!” 一声明显变了调的怒吼打断近侍大臣的话。 吓得所有侍从齐齐扑通跪倒在地。 司韶以掌心抚着门,沉默着听门内的挣扎。 如果是以往的他,他会嘲笑西里斯纯粹是在自我感动。 但如今他已经说不出这样的话。 西里斯吼过这一声后也没了力气。 他软软地瘫在凌乱的被褥间。 小腹上撕裂般的痛楚并未停止。 西里斯并非吃不得苦。 从他进入军事学院到后来参军上战场,受过伤,中过枪。 但那些都是一瞬间造成的疼痛,其后康复期的痛楚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不像现在这般。 好像有电刀在有条不紊地一层一层割开他的皮肉。 不疾不徐,不快不慢。 不会一次性深入几分,也不会只停留在表面。 匀速且残忍。 那痛感也显得匀速而残忍。 它没有巅峰,也没有低谷。 不给他喘息的余地,不让他有即将缓和的希冀。 当电刀终于抵达深层,划开他并不存在的那道屏障,接踵而来的是由内向外的拉扯。 汗水将衣服浸透,脸色也由红转白。 西里斯从床褥间跌落,视野也渐渐开始模糊。 他听不见门外近侍大臣越来越焦急的呼唤。 听不见窗外花园广场里空气过滤系统的轰鸣。 周围一片寂静。 可正是因为这万籁俱寂,西里斯才能清楚地听见一些声音。 一些响在他记忆里的声音。 “我还真的有遗言,但是我不想被别人听到,你过来。” “西里斯,原来你真的没有接过吻啊。” “就算我不喜欢的东西,我也会拿来利用。” “你伤好全了?” “西里斯,看着我。” 西里斯无意识地睁开眼望向那片混沌。 “如果我说我其实一点都不爱你呢?” “西里斯,唯独这一句,你可千万不要信啊。” ……不要信,什么? 随着那清晰无比的拉扯感与撕裂感经由神经传进脑海,有什么也在悄悄地从他的身体脱离出来。 西里斯以为是孩子在被剥离出司韶的身体。 但很快他觉得不对劲。 那是从他的心口脱离出来的。 一些难以捉摸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如果放任它离开,自己会很难过。 他恍惚间听见有孩童在遥远的天上轻轻唱。 门被人打开,风从走廊吹进来。 有人赤着脚站在他面前。 门不是被他反锁住了吗? 怎么还有人能进来? 这熟悉的身形,模糊的面孔,西里斯知道不是旁人。 他仰头,伸手想去触摸。 可手指也在颤抖,根本无力去触摸。 他只能小声轻唤: “别走,司韶,求求你,别走……” 但他什么都抓不住。 那玄乎其玄的东西,从他的心里,顺着他的脉搏,沿着指尖的方向悄然而逝。 意识陷入混沌。 皇帝陛下完好无伤地昏了过去。 …… 与此同时,遥远的天穹星。 沉睡在生命摇篮里的司韶,眼角轻轻滑下了一滴泪。 那滴泪水融进透明的基液中,没有人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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