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忙不迭钻进穿梭艇。 司韶走下扶梯,踩上落满地的银杏叶。 联盟的总部是一颗人造星球。 钢筋水泥抹出来的高楼与马路,路边入目尽是电子屏和投影,鲜少能见到眼前这样高大又连绵数里的银杏树林。 风声在山谷里回环。 这里最近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有泥土的清香。 这是他的故乡,他长大的地方。 遥远又古老的灿星。 这风还有点冷,司韶紧了紧衣服,把拉链拉上。 周围静谧一片。 司韶打了个喷嚏,揉揉还在发胀的太阳穴。 “如果你们想动手的话,我觉得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时机。” “再过五分钟,灿星的防卫系统就要发现你们了。” 话音刚落,路旁的灌木丛簌簌影动,跳出几个训练有素的士兵。 他们个个人高马大,将司韶团团围住。 为首的人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扣住司韶纤细的手腕。 “司韶,我现在以帝国皇帝的名义逮捕你。” “罪名呢?”司韶很淡定。 “等你到了星临城接受审判再说。” 星临城?听到这个地名,司韶脸色一僵。 从灿星到星临,那可是三十多个跃迁的路程。 千算万算,忘了算这一茬。 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司韶:操。
第3章 星际跃迁,顾名思义,是利用投放在宇宙中的星门进行长距离跳跃,以缩短航行时间的方法。 当然,时间在星门中也会被极限压缩。 为了对抗这种压力,舰艇里都会配备反增压缓冲的装置。 对一般人很有用,但对银狐一族则无济于事。 司韶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像一滩烂泥一样。 看守他的士兵很快就腻烦了,坐在禁闭室外聊天。 “什么联盟第一指挥官,看到杀个人就吓成什么样子。” “你可别乱说,先皇西奥多陛下就是被他打退位的。” “泰坦星之战,我哥就死在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陛下要的是人,不是死尸。” 士兵恨恨地啐了一口:“我知道!” 出言制止的士兵则很冷静。 “别急,押他回去受审,陛下也不会给他活路的。” “无非就是看他用什么方式死罢了。” “别看他现在睡得跟个死人一样,银狐什么概念,懂?” 一听到银狐二字,所有人齐刷刷一凛。 在二十多年前,灿星还没有加入联盟。 那时的灿星是遥远的东方空域里,一对双生伴星中的一颗星球。 而在它的伴星——璀星上,生活着一个古老的种族,银狐。 银狐族人,皆白发金瞳长尾,面容清丽出众。 虽然不善搏斗,纤细孱弱,但智力超群。 他们对探索外界没有丝毫兴趣,自古以来就在璀星上安居乐业。 即便如此,外界对银狐的好奇心不曾停止。 最普遍的说法,是银狐一族擅魅惑之术,能轻而易举地操控人心。 证据已经无从可考,因为在帝国还没有来得及派出代表洽谈、将其收编进自己的版图时,璀星就遭遇了一场陨石风暴。 从英仙座方向而来的陨石摧毁了这颗小小的星球,也削去了半颗灿星。 灿星上幸存的原住民在前往璀星遗迹打捞时,发现了一个银发长尾的婴儿,他沉睡在逃生舱中,仍有心跳。 士兵们打了个寒噤。 “都是头一回接触到银狐吧,仔细想想,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咱们埋伏在那?知道还那么淡定,这其中难道没有诈?” “我现在觉得,他能做上联盟的指挥官,指不定就是靠的魅惑术。” “那怎么办,咱们就这么把他送回去?那他要真有打算,咱不是就帮他忙了?” “怕啥,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等他醒了,谁都别跟他说话,也别跟他对视,听到没有?” 司韶睡得混沌。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那群士兵口中,变成了什么样。 朦胧中,他隐隐约约记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是十年前的帝国军事学院。 彼时帝国虽然和联盟有摩擦,但尚未宣战。 还处于冒着一股劲各自闷声搞军备的阶段。 司韶刚刚通过军事学院的招考,被录取进战术科。 开学第一天,就遇到一个漂亮笨蛋。 说他漂亮,是因为在一群人模狗样的帝国贵公子里,他长得确实出众。 人高马大,身形颀长,一头乌黑浓密短发,五官英俊得不像话。 足以让司韶下意识多看他两眼。 说他笨蛋,是因为他太容易上当,太好骗了。 司韶只不过随便指了个方向,说,“同学,火药学课不在这栋楼,你走错了”,他就真的乖乖地往隔壁楼去了。 等到他终于意识过来自己被骗,站在楼下,一仰头就望见那个银发金瞳的少年,正倚在教室的窗边,望着他笑。 眉眼弯弯,笑意和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样暖融。 司韶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等他气势汹汹地冲上楼来,嚷嚷着要给司韶一个教训,司韶也只是懒洋洋地说:“好啊。” 司韶那时也不知道,自己一句“好啊”,会被视作一种挑衅。 司韶单纯只是看腻了那群酒囊饭袋,好容易遇到一个有点意思的人,想着可以陪自己玩一玩。 战术实操课,模拟排兵布阵,他点名要跟司韶对战。 俩人从上课一直对到深夜课室关门也未分胜负。 最后是司韶趁他去上厕所的工夫黑进了他的中控台。 他的舰艇在重启开战时直接集体自爆,司韶宣告胜出。 野战地图绘制课,他也是毫不犹豫就要求和司韶一组。 司韶花了五分钟就解出了他绘制的地图迷宫。 但他一直到下节课快要上课了,还没有解出司韶画的那份。 最后他恨恨地把图丢到司韶面前认输:“告诉我解法。” 司韶却看也没看那张地图,而是耸耸肩:“我压根就没画通路。” 要不怎么说是漂亮笨蛋呢。 竟然看不出这是一张没有通路的迷宫。 漂亮笨蛋生起气来依然很漂亮,像只毛茸茸的狼。 司韶没见过狼,只见过大狼狗。但是如果说他是狗,他会更加生气吧。 书上倒是有狼的照片。 漂亮笨蛋生气时,确实像一只露出獠牙的狼。 很帅,但司韶会忍不住想摸摸它的獠牙,然后扼住它的脖颈,驯服它。 只不过,让他一直生气就不好玩了。 尤其是,他在漂亮笨蛋那里的评价,已经从“那个毫无原则和底线的小人”,上升成了“那个王八蛋”,到后来听到自己的名字就简短的一个“滚”。 词越短,恨越深。 司韶决定和解。 他和解的方式,就是不再故意和漂亮笨蛋对着干。 几天后的生化课,课程是调配解毒药剂。 漂亮笨蛋一如既往地铆足了劲,要赶在司韶之前调配成功。 可一抬头,发现司韶居然趴在角落里睡觉。 尾巴一抖一抖的,悠闲自在。 一直到要下课了,司韶才悠悠醒来。 环顾四周,最后,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向他。 “要不咱们和解吧,我请你喝茶,行不行?” “……” 那个漂亮笨蛋居然真的上当了。 他犹犹豫豫地接过司韶递来的茶杯。 “能跟我和解,说明你的心肠还没那么坏。” 司韶没回话,笑得很灿烂。 饮料瓶里装着什么司韶忘了。 总之后来漂亮笨蛋课上调配的解毒药剂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似乎,也没有那么笨蛋嘛。 …… 再后来他们都光荣毕业了。 帝国也向联盟宣战。 嗯,漂亮笨蛋居然活着毕业了。 宣战后没过几年,他就做了皇帝。 人也变得无趣起来了,天天做一些冠冕堂皇的电视发言。偏偏还美其名曰,政治。 他现在是一个恶心的漂亮笨蛋。真可惜。 他应该感激自己才对。 不是亲爹被昔日同窗打退位,他哪有机会登基啊? 司韶不理解。 司韶翻了个身,头痛欲裂。 司韶十分不理解。 昔日同窗非但没有感激自己,还趁他好不容易有机会休假的时候,把他给逮着了。 那四个随从被杀就被杀了。 反正是卡门那糟老头子安插过来监视自己的。 就算帝国的人不动手,那四个也不见得真的会全无动作。 但是…… 三十八次跃迁。 这不得灌那个笨蛋三百八十瓶毒药才解气。 司韶是被人架着下的艇。 纵然有士兵好心给他喂了缓释剂,他还是七荤八素的。 一路绿灯通行,刑事厅的飞空艇直接将人送往星临城的王宫。 司韶阖着眼,任人摆弄。 脱衣服,体检,清理,上镣铐,丢进监/禁室。 等到他终于悠悠转醒,神智清明,已经是两天之后。 监/禁室有一扇窗。 窗户不大,但足以看见窗外的树。 司韶还挺讶异的,在星临城这种地方居然还有树。 可当他眯眼仔细一看,那分明不是一棵树,而是一根机械柱子,柱子上缠满了光纤条。 监/禁室的能量与信息,都通过这细长的光纤送往远方。 彩色的光一闪一闪,和背景里墨蓝的夜空繁星彼此辉映。 他们并没有对司韶用刑。 正因他联盟指挥官的身份,除了皇帝陛下,没有人敢在此刻对他轻举妄动。 而当他见到皇帝陛下,也是一天之后的事。 那个人明明早就难以掩饰步履里的焦急,却偏要作出一副高深淡定的表情,让司韶忍不住想笑。 他并没有笑,他要给这位皇帝陛下示范一下,什么叫不形于色。 …… 西里斯让人准备了一间用以招待贵宾的房间。 沙发,香茶,甜品,样样管够。 房间里处处都安设了监控和直播设备。 他要让全星际的人都看到,他俘虏了联盟的最高首领。 他将给这位年轻的指挥官以国之上宾的待遇,也是将整个联盟的颜面踩在脚下。 他推开门。金碧辉煌的房间,丝绸铺就的沙发上,静静地蜷着一只狐狸。 那不是狐狸,而是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一袭松松垮垮的白袍——这是他在被俘虏时,清洗身体过后唯一获得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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