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咎看了两眼水镜,问他:“我们要换的是哪些?” “这条,这条,这条……还有这一条。”胡乐苦着脸,一条条点过去。 “总共四千五百灵石……”江咎挑了挑眉:“不如……” “不如我们还是再看看吧……”胡乐面有菜色,几乎变成一片纸张,风一吹就散了。 江咎提着他,将他带出信亭回了房间。 进门时,他似有所觉,转头去看了一眼。 江咎记得刚才来时,隔壁房间的门还开着,没有人住。 此时已经合上了门,里间也亮了烛光。 他摆摆头,转身进门,不再想了。 许垚睡也只睡了一会儿。修士几乎不需要睡眠,特别是当他们筑基之后,基本都是打坐代替睡觉。 见他们进来,询问情报的情况,得知详情,也非常赞同两人的决定。 三人各自打坐修炼,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便又出发,离南方边界跃进,路上遇见的修士也多起来。 江咎他们渐渐开始一抬头,头顶不远处的天空就有另几位修士用不同的速度飞行。 等到了伏峰城门口,基本上上下左右都有那么一两队修士了。 伏峰城,临海而建,地域广袤。与南海之洲疆域接壤,曾经也有人声鼎沸的时间。 而如今,满目疮痍,远眺之下,一片断壁残垣。 一临近那座城池,所有人都变得肃穆,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这里的风带着海的潮湿味道,空中还飘荡着血腥味。远处海岸边时不时有术法轰击的震动传来,各类术法的彩光时有亮起。 就在这座城市里,不过短短三五个月,对他们来说弹指一挥的时间,已经埋葬了不知道多少位央陆的修士。 海里混合着的,是人族和鲛族的血。 风中,各个宗派的旗帜飘扬。 没有雕梁画栋,几乎都是随意的草棚布棚。 人来人往间,往日道骨仙风的修士们此时衣袍破旧,发型脏乱,各个神色匆匆。 一批批的修士进城,没有人投来意外的视线。 这里早已经没有凡人。 疏散他们几乎是修士们在战争爆发后做的第一件事。 可即使这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仍不知凡几。 江咎三人沉默着找到了长秋剑派的旗帜,与其他一般无二的,用几块木板随意搭建的半敞房子里,坐着一位长须老者。 他正与另一位师姐拿着一份布防图在激烈讨论着什么,这会儿见三人来了,收了那副焦虑急躁的表情,露出点勉强的笑意来。 “是接了任务来的吧?”他问。 “回师叔,正是,这是我们的宗门令牌。”胡乐从乾坤袋里掏出令牌递过去。 查看没问题后,那老者叹了一口气:“你们是刚入门弟子啊?” “唉,如今情势严峻。往年来说,入门未满十年,都不鼓励出门历练……如今这般早,也不知是福还是祸。”他手指拂过长须,摇了摇头。 “我姓吴,这位是你们江涵师姐。负责此次我们长秋剑派的弟子统帅。”他向众人简单介绍。 江涵师姐听见她的名字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未看过来。 她的视线依然落在那张布防图上,眉头紧皱,一脸愁容。 以这潦草木屋为中心,约有□□丈地范围内,都是长秋剑派的领域,各个大小不同的木屋错落着,人来人往。吴师叔叫他们也去随意找一处安营扎寨。 随后又给了三人三枚木牌,上刻有宗派名称,以及他们的姓名、境界。 那位江师姐收了布防图,此时似乎才反应过来三人的到来。 “可会伤口包扎?”见三人点头,她像是松了一口气。 “你们三个年龄尚小,前线就不必去了,一会儿吴师叔会给你们些疗伤用的灵丹。你们只帮我们做些后勤的活儿,感激不尽!” 她神情认真,漂亮隽秀的眉紧紧的拢着。 那双来自女性的小小的手,带着某种重逾千钧的力量,重重的拍在三人肩膀上。 随后又转身御剑朝着海岸线的方向去了。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吴师叔抚了抚胡须:“江涵年纪也不大,当真是年少英雄。可惜这一场突变,耽误了她的修行。唉。” 吴师叔拿出三个袋子,里头装的大多是止血、疗伤之类的灵草丹药。数量并不太多,但众人也只能祈祷这些够用。 三人面面相觑,自此便在这伏峰城住下。 “快来人!”东边有人尖叫。 “有没有人!快来…救救他…救救宋訾!”而眼前不远处也穿来压抑的吼声。 “分头!”呼救之声此起彼伏,江咎当机立断下了指示。 三人立刻分做两头,胡乐和许垚去了另一处,江咎独自赶往其中一人处。 那师兄鬓发散乱,踉踉跄跄的走进此域,眼底一片猩红。人抖如筛糠,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那身白色的宗门衣袍,遍布血迹。尤其是右边半张身子,已经被染成了鲜红。 恐怕是被血浇透了。 江咎还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脸色变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脚下速度不停。 走近了才看清,他怀里还抱着一位同门。 此时怀里那位显然已经昏迷。右边的长袍袖子已经随着其下的手臂消失不见,断口处参差不齐,有些碎肉将连未连的接在肩膀处,断口此时正汩汩留着血。 这位师兄似是对宋訾进行过简单的处理,他的大臂根处紧紧系着一块长长的白色布条,看来是着急之下直接撕了自己的衣袍为他做止血处理。 “师兄,让我来!”江咎快步上前。 他们在学堂里,学过各种伤势的处理,且怀里还有吴师叔给的灵草灵丹。 可即便如此,江咎也非常清楚,这位宋訾师兄的右臂,一定是已经保不住了。 这位师兄肯定也知道。 此刻他早已六神无主,几乎是呆愣着小心的将人递给江咎。 上哪去保呢?根本连断掉的手臂都不见了。 江咎将人快速带进屋里,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区域。 用最快的速度清理了断臂处的伤口,包扎,喂药,一气呵成。 他从屋里出来,外头的男子正坐在地上,颤抖着身子,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前线战争似乎暂时告一段落。 周围有别的受伤之人被或抬或背的带回来,一时间整个区域内所有后勤人员几乎全部都动起来。 人人神色匆匆,没有人大声说话,气氛压抑而沉重。 江咎一掀开门帘,男子骤然抬起头,视线凝在他身上,带着令江咎震撼的苦痛和沉重。 “宋师兄的手……只怕是保不住了。”他思索片刻,还是直言道。 “恐怕以后……”江咎没有说完,可这里的两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长秋剑派门下子弟,几乎全部都是剑修。 而宋訾在这场边关战役里失去了右臂。 他再也不能用剑了。 那师兄没有说话。 江咎却从心底感到震撼。 这位身材高大魁梧的结丹境师兄,目光颤抖的看着他,又或者是看着他身后的房间。他坐在那里,像一个失去生命的石塑。 石塑在流泪。 “他…宋訾……他是音修……”那位师兄喃喃道。 江咎安静的听着,身体往旁边让了让。 “师尊说……他很有天赋。是以剑道入音律之道的小天才……便是他也生平仅见。”那师兄没有看他,只紧紧的盯在那身后闭合的门帘上。 “他乐观开朗……平时也喜欢拉那个破二胡……”他哭着笑,笑的难看。 “之后……我们要怎么办呢……”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要是再多靠近他一点……”他突然用手揪住了头发,低着头,压抑而痛苦的低吼声让江咎心里也跟着难受。 “南洲鲛族……”很快他又抬起头来,手里多出一把剑。 那是一把漂亮的剑。剑锋锋利而笔直。 “我要杀了那个鲛人……对!杀了他!绝不能放过他!” 说罢,狂暴的灵气波动扩散开来,将整个区域内的所有锦旗吹鼓的咧咧作响。 下一瞬间,人便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海岸线直冲而去。 江咎静静的看着,没有出言阻止。 如果是他,他也绝对不会让那个胆敢作出这种事的鲛人好过。 即便途中他身死了,也一定要那鲛人陪葬。
第25章 幡然醒悟 ◎这是绝不允许别人抢走的,他的宝物。◎ 江咎三人非常忙。 此次战役,或是宗门委派,或是前来支援的弟子有几百人。但后勤弟子只有十位左右。 修士本身身体素质虽然比普通凡人要好些,炼体却不是人人都精通的。大多数的剑修本体依然算的上脆弱,比起天生躯体就更加刚猛强势的鲛人一族来说,在这方面并不占优势。 他们也会受伤,也会痛。 药材也不是很够,大量的伤员被送回来只能简单的处理伤口。 自身本就有大量丹药储备的修士境况会好上很多,但多数人在这漫长的战役之中几乎弹尽粮绝。 简单的处理过后就只能依靠他们自身的身体和灵气滋养慢慢调养回来。 因此随着战役时间的拉长,几乎上过前线的所有师兄师姐都负上各类大小不一的伤势。 神情也肉眼可见的疲惫起来。 夜里更是要派人分批前往海岸线警戒。回来之后,脸上的青白更是遮都遮不住。 这一批的弟子负伤不得不离开伏峰城,回宗门疗伤。 下一批弟子又从宗门赶来,汇入宗门的营地。 宋訾自那天不久之后就醒来了,他实在虚弱,几乎没办法下床走动。 江师姐一声令下,安排他与其他几位伤员同行,先一步回去宗门。 但那位身材魁梧的师兄却一直没回来。 宋訾走前来找江咎询问那位柳师兄的下落。 江咎也只能摇头。 “是吗……”宋訾脸色依然很苍白。 他此次断了一条胳膊,伤及了根本。 江咎心里叹了一口气:“师兄放心回去,若有柳师兄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想办法通知你。” “江师弟,那便多谢你。”宋訾点点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 宋訾走了,江咎三人依然在这里。 门派来了更多弟子,营地里也越来越多潦草的小木屋扎起。 许垚这些天变得越发沉默。 他几乎是将所有的自己的家当都贴进去了,还常拿些东西去城里的交易区换些药材。 他自己手里的那些,已经撑不到宗门下次派人来送补给的时候了。 胡乐也收了那副爱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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