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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黑的眼眸还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委屈其实都一览无余。 晏行在大多数时候总是错觉自己抱回来的是某种别的毛绒绒的小动物，黏人的时候像小猫，被吓到了像小兔，吃东西的时候像小仓鼠，但就是不像狐狸，迷迷糊糊的，一点也不精明。 毕竟除了池衍外，还有那个狐妖会傻到把自己打包好送到别人手上？ 原先准备好的严肃谈话还未开始就再次告终，晏行无奈地笑了笑，语气随之柔和下来，对池衍道：“当初你兄长把你托付给我，我自然便要照顾好你，更别说你现在是我的徒弟，做师尊的当然都希望自己徒弟能够去更广阔的天地。” 晏行看着少年的精致面容，轻声道：“小衍不会一直留在师尊身边，以后总要自己去闯荡的。” 他抬手轻轻拥住了近在咫尺的少年，嗓音似温柔的叹息：“小衍如此信任我，我很高兴，刚才是有些着急了，担心小衍以后会被人蒙骗。” 池衍在晏行面前确实很好哄，只要对方的态度一软下来，那些来得快的委屈去得也快，又毫无嫌隙地环上对方的腰，仰头嗓音清脆地问道：“我以后都在师尊身边不好吗？我喜欢和师尊在一起。” 少年的话音几乎是未经思考的脱口而出，两人间那些被晏行刻意拉开的距离又被池衍无知无觉地完全打破。 少年的每次主动接触都如这般毫无心机，带着不同于常人的直白又热烈的喜欢，让此刻的这个拥抱从师徒间的温馨几乎要有了几分伴侣间的亲密无间。 小狐妖不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诉说过自己的好感，那一声声喜欢实在令人心动，诱人控制不住地沉沦。 但他清楚，少年的原意不是如此。 小狐妖才刚刚化形，哪分得清人族种类繁多的情感？ 凡是有些好感的，便通通都归结于喜欢。 自己是他出了榷山后接触最多之人，信赖亲近太正常不过。 池衍感觉到头顶传来熟悉的温度，自己师尊那骨节分明的手掌揉了揉他的脑袋，笑了笑，既像是态度模糊地回应了，又像是无声地避开了这个话题，没有再说什么。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让人感觉一天又要过去了，平淡无奇而又和谐安稳。 从妖族的榷山到人族的崇吾派，哪怕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似乎因为有晏行在身边，那人总会妥当为他安排好一切，让池衍还从未生出过在陌生环境中的无所适从。 笼罩在余晖中的修长身影越发显得柔和，池衍仰头，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容。 五官立体深邃，脸部线条清晰流畅，黑沉的眼眸微微垂下，或许是暖黄光线带来的错觉，池衍觉得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缱绻。 但下一瞬对方就拍了拍他的手，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两人间还未升起的某种暧昧气氛就再次散去。 “好了，回去了。”晏行道。 池衍没有应声。 身体的感觉已经快于理性的思考。 池衍立即就觉得有些不愿意。 他的师尊总是这般，待他温和细致，却又克制守礼，像是自己给自己划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绝不主动往外迈出一步。 小狐妖稀里糊涂地认了人做师尊，再加上晏行又对他百般纵容，没有见过其他师徒的相处，人族那些师徒尊卑、纲常伦理，全都一知半解，不理解为什么对方总是要这样主动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他甚至偶尔会怀念自己刚开始不会化形的时候，对方就没有那么多他不懂的顾忌，会任由他亲昵地身上蹭来蹭去，修长有力的手指还会一遍遍抚过柔软的皮毛，那舒服的感觉能够让任何一只狐狸都无法拒绝。 但这不都是他嘛，为什么他还是原型的时候可以，化形之后反而不可以？ “还舍不得回去了？”晏行挑了挑眉，双臂环抱，慢条斯理道，“那好，晚上把今日学的符咒再练习一遍。” 池衍：“……不要。” 被拿捏住的小狐妖一脸不情愿，漂亮的小脸皱起，叹了口气，跟着晏行回去了。 - 狐妖对情绪都很敏感，昨晚发生的事情让少年出去的时候都闷闷不乐的。 “小衍怎么了？和仙尊闹矛盾了？” 柳含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今日走在身旁的少年明显有些沉默，让她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但其实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今早出来的时候，自己师尊还一如往常的温和，弯着眉眼叮嘱了几句。 好像被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困扰着的只有自己。 池衍一想到这里又有些挫败，但这些事情连自己都没有理清楚，也不知道怎么和柳含说，便收拾好情绪，摇了摇头：“师姐我没事。” 柳含还是有些不信：“真的？是不是仙尊批评你了啊？” “没有，师尊他很温柔，从来没说过我。”池衍下意识地就要维护晏行。 这倒是真的，晏行仙尊为人温和，整个崇吾派没有人否认。 但柳含面次见到对方，总对人有些下意识的畏惧，上次大着胆子去喂仙尊的小狐狸，可能是她被毛绒绒所惑，破天荒大胆了唯一一回。 于是柳含的思绪顺理成章地飘到了那只令她念念不忘的小狐狸身上，没有注意到提及晏行时少年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淡淡郁色。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宗门，走在山下热闹喧嚣的街道上。 他们身后，林白汀正微笑着与同行弟子交谈，视线却情不自禁地追逐着前方那个的身影，少年情绪的异样自然也落入了他的眼底。 修道之人大多听觉灵敏，况且他一直下意识地留意着几步外和柳含讲话的池衍，对方是因为什么而流露出的失落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林白汀寻了个理由暂时中断了交谈，走到池衍身边，打了个招呼。 池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想起这人说今日有事情要与自己讲，问道：“师兄，你说有事情要和我说，到底是什么呀？” 林白汀笑了笑：“仙尊最近如何？” “啊？师尊他很好呀，师兄是有事要找师尊帮忙吗？”池衍诧异过后，瞬间想明白了，以为是对方不好意思直接找上晏行，便想要找自己来帮忙，一口答应道，“师兄尽管说，我一定帮你。” 林白汀没想到少年误解成这样了，摇头否认，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池衍的神情。 其实他是在观察少年谈起晏行时的反应。 神色如常，没有芥蒂，或许是真的不知道品鉴会那日发生了何事。 但自己亲眼所见，林白汀不会看错，便只有可能是少年一直被蒙在鼓中，难怪昨日自己问他时也一脸莫名。 不过他又可以肯定，如今少年兴致不高，在柳含提到晏行时得表现更加明显，这两人之间绝对发生过什么。 既然少年一概不知，他如今又没有证据，林白汀决定还是旁敲侧击地提醒人：“那仙尊最近对你有什么不同吗？” 师尊对他？ 池衍顺着对方的话音想了想，崇吾派内弟子们上课一般都是早上，因此每日早晨晏行都会喊他起床，给他料理好人族那些复杂的服饰，送他出门，等他回来后，又神色温柔地听自己叽叽喳喳地讲着今日的见闻，不论他说什么，神情都是一样的耐心专注，还会变着花样给自己做不同的吃食，手把手教他画各种符咒。 前面就是他们这次选定的酒楼，池衍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师弟？”林白汀道。 池衍的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快速道：“师兄对不起，我们下次再聊。” 他提高了声音，对众人道：“师兄师姐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回去一趟，你们不用等我了。” 少年嗓音清脆悦耳，乌黑漂亮的眼眸亮晶晶的，不知想到什么，情不自禁地露出柔软的笑意，说完后，都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回跑了。 心底再次涌上陌生的情绪，小狐妖分不清这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突然很想见人一面。
第23章 池衍和众人道别后，就马不停蹄地跑回了崇吾派内两人的住处。 “师尊我回来啦！”池衍满心欢喜地推开殿门，里面却空荡荡的，不见往日惯常坐在此处看书的晏行。 “师尊？”池衍在大殿里转了几圈，还绕到屏风后去找，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池衍一边唤着师尊，一边几乎把殿中每扇门都推开了，门后却毫无例外地空无一人。 只是少了个人，却让池衍第一次觉得他们两人的住处怎么会那么大，以至于不愿放过每一个角落，甚至连桌子底下都要猫着腰看上一眼，幼稚地担心自己师尊是不是突然想逗自己玩，偏要等到最后自己等不及了，才肯慢悠悠走出来，温柔地给他一个拥抱。 今早晏行还坐在这里和自己道别，才没过多久，怎么会不见呢？ 池衍不死心，把外面的连廊走了一遍，甚至连偏僻的后山都找了，却还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能重新回到殿中，失望地把自己扔进堆叠在一起的软垫中。 “去哪里了呢……”池衍苦恼地自言自语，声音在一片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明显。 角落的香炉上空缭绕着袅袅雾气，似有若无的幽香清淡，一如那人身上的好闻气味，虽不浓烈，却已经在无声无息间让他习惯了这种味道，骤然离开，便总还觉得缺了些什么，百般不适应。 不远处的书案上还摊着看了一半的书册，是晏行昨晚刚从书架拿下来的，他凑过来一起看时随手放的红木食盒还占据着书案一角，里面的吃食已经被消灭干净，但盒子却还没被人拿走收拾起来。 种种细节都让池衍觉得对方应该才离开不久，而且不像是遇到了危险，明显是自己主动离开。 虽然自己师尊一向不喜欢出门，但万一今日突然来了兴致想在宗门内走走呢？ 有了目标的小狐妖又有了动力，立即爬起来，此前的疲惫一扫而空，劲头满满地往外跑去。 池衍自己爱吃，就理所应当地以为对方出去也是找吃的去了，第一处就径直跑到了膳堂。 但这个点已经过了早膳，离午膳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上不下，有些尴尬。 池衍站在空无一人的膳堂中，只扫了一眼，就肯定自己师尊不在这里，正准备离开，盛饭的王大娘见到他，笑着招呼道：“小衍怎么来啦，是不是饿了？等下就要吃午饭了，我先给你拿点吃的来垫垫肚子。” 负责料理膳堂的都是山下到了一定年纪赋闲在家的普通人，平时对这群年轻的弟子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特别是池衍这般模样漂亮、嘴巴又甜、还心软善良的，平日里就很讨人喜欢，让膳堂中的大娘都记住了，每次都要给人塞各种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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