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白颂颔首,顿足,“昨夜睡得安稳么?” “司很好。”白司为他推门,垂眸轻语,“劳您关怀。” 白颂眉微蹙,跨步入内去,生冷道:“宛斯迹,为何不在?” “阿迹近来倦然困乏,尚在休憩。”白司倏微勾了下唇,“依父亲之言,司是否可认为您心系于他,已然接纳他。” 此句落,白颂猝然一滞,末了他舒展眉心,再度恢复面无情绪:“不是。” “杀兄弑父之君,我无可接纳。” “可……”白司罕见地生出放肆之心,他再近半步,又道,“可父亲,司听闻柯汎传达,您昨夜曾亲自吩咐,命他为阿迹准备早餐,不可懈怠。” 白颂面色愈冷:“他言谎,不可信。” “父亲。”白司柔柔低唤,话锋一转,“不知您可听闻过纳镜?” 白颂蓦然抬眸,双瞳震颤。 “纳镜彼时,沉于绯湖之底。”白司歪过头,“机缘巧合之下,我曾同阿迹一齐进得纳镜,目睹当年尘封往事。” “一齐?”白颂语调发沉,疾快道,“你二人望见了什么?” 白司一字一顿慢言:“望见旧联盟时代的父亲与宛斯琉尔,以及纳镜之主,熏莲。” “熏莲……么。”白颂神色震动,他阖眸,似不肯泄露半缕情愫。 “嗯。” 白司笑意淡褪:“往事最终时,她称呼父亲为挚友,同父亲道别,离开旧联盟,去往风冥,殆尽解数辅佐宛斯琉尔夺得皇位。然而最终因宛斯里母亲之故,宛斯琉尔不予药物,致使熏莲痼疾发作而痛极惨死病榻……” “够了!”白颂忽而睁目,蹙眉低斥,“你……” “还不够,父亲。”白司却不避不退,续言道,“熏莲去世,她唯一的儿子因复仇篡位失败,被生父抛到战场,沦为敌国俘虏。又十余载,他终得于圣桑礼堂诛杀宛斯里,以替母血恨。” “父亲。”白司凝瞳,直视他金丝镜框之后的深眸,“阿迹,即为您挚友之子。”
第69章 Chapter069 挚友 西侧寝楼内。 柯汎抱着早餐托盘,掩唇压笑。他望不远处,那只幼萌的雪白猫咪仰起脑袋,毛茸茸围拢着的圆眼睛眨了眨,盯着眼前同它色系一致的雪发人类。 而后猝不及防,遭人类迅疾敲了下脑袋。 它“喵呜喵呜”地叫起来,蹬爪挣扎,却被坏蛋人类捏着无法逃跑。 “逃跑?”坏蛋白迹红瞳轻眯,勾唇衔笑,“怎么,早餐还要不要吃?” 雪猫一滞,霎时圆眸闪光熠熠,露出小小白齿,欢快地叫:“喵!” 白迹愈扬唇角,他松开雪猫,递给雪猫一只雪猫亲昵地蹭蹭他下颌,他轻轻揉了揉,而后伸手去拿杯盏。 可霎时间。 似一脚踏空陷落深海,红瞳一刹骤失光泽。修长指骨崩颤,杯盏滚落,砸至桌案,惊得雪猫“喵嗷”躲避。 柯汎神色陡变,他疾步上前,匆促问:“陛下怎……” “无妨。”白迹扯动唇角浅笑,“只是些微走神。” 柯汎觉察有异,他蹙眉望着白迹之瞳,那原本漂亮至极的血瞳已近乎死物般空洞。 “您……”他语调呐呐,似惊愕难抑,“您的眼睛……” 白迹神色平静如寂水,侧“望”过来,缓声解释:“我行恶无数,曾于幼时遭人剜去双瞳,而后视力得以维持,全数仰仗我所夺取的修复异能,但此番异能,一半分予了一名男孩,一半分予宛斯琉尔。因此即日起,我将逐渐散失视觉。” “柯先生。”血瞳渐渐拢回光泽,透出冷意,“务必隐瞒此事,我不愿令哥哥担心。” 柯汎拢起眉:“可……” “可我已然听得了。”银灰长袍曳过门槛,白司疾步而至,眉心沉冷,“白迹,你再言此种蠢话,我必施惩。” 柯汎微愣,旋即回神,仓促退下。 四下唯余二人,白迹倏然弯眸低笑,他盯着白司,作懊恼状:“哎呀,被察觉啦,这可怎么办呢。” 白司眉愈肃,眼尾泛薄红,于袖中攥拳,腕骨生出细微战栗。 “白迹。”他吐字极轻,又极冷,“你待我,好生残忍。” 白迹一瞬笑容尽无,他血瞳幽黯,良久,终于滞涩唤道:“哥哥……” 白司蓦地咬唇,偏头敛眸不望他。 “是我言错。”白迹抵近去,揽他入怀,“我给哥哥道歉,好么……” 可须臾间,怀中人孱薄肩脊颤抖,无声无息,绯色眼尾淌落剔透水痕。 哥哥……在哭。 白迹刹那双瞳骤散,他狠狠蹙眉,近似慌促般地捏起白司下颌,迫使他望向自己。 遭指尖钳制,白司顺驯地抬眸,盈落湿漉的银瞳望他,默而不语,唯露哀色。 适才骤失视觉所致的暴戾心绪再难被遏制,白迹森然眦目,一瞬显露疯意。 他倾身低头,启唇,狠狠咬上那粉淡唇瓣。 * 另一侧,柯汎匆促传达完毕。 偌大漆黑办公桌之后,白颂自高椅之上微微抬眸斜乜,淡漠应:“嗯,我已知,你先退下。” 柯汎稍顿,而后应是,躬身离去。 待脚步声渐远,白颂搁置掌心笔,捏了捏鼻梁高处。 挚友之子,而今得认,却因他之故而即将眼盲…… 或许,这便是因他过往针对宛斯迹,所具深重成见,命运所赐予的最终惩罚。 他叹息一声,吐露呢喃:“罢了……” 旋即他起身,提步朝身后高大的沉香木柜走去,拉开其中一处抽屉,取出一只狭长矩形银盒。 开启银盒,内里,是一只银白似雪、衬配纤长银链的轻薄眼镜。 他将长指点触于镜架之上,霎时,指尖闪烁起鎏金璨光,璨光似泉水,汩汩不绝流入镜架之上。 如此良久。 他面庞显露苍白,撤回手,身形有些不稳地晃了晃,却以手撑柜壁,崩紧唇线忍耐须臾。 须臾后他缓步离开东楼,一路无声步入西侧少主寝楼。 临至门前,他倏然一滞,眉蹙起,屈指抬腕,转动腕骨之上的一只玉质腕叩,瞬间变幻模样打扮,化为白家仆从“肖临”。 叩门,屋内传来轻响,随后是白司之声,温和道:“请进。” 门松动,“肖临”入内去,行礼而后抬眸望,白司正以素白指覆于白迹胸膛,似在探察其状况。 “柯汎”微顿,呼吸稍滞。 须臾后他敛眸,欠身恭谨道:“少主,家主吩咐临送来一物。” 白司淡淡乜眸,暂停举止,道:“好,是何物。” “肖临”呈上矩形木盒,交递至白司掌心,答:“临不知何物,然家主彼时亲令,务必亲自交付宛斯……陛下。” 一侧白迹拢回视线,勾唇轻笑,扬眉,温声言:“原是白家主送我的么?实在荣幸。” 他就白司之手,打开盒子,露出内里银丝边框眼镜,笑意愈浓,道:“哥哥,依照我之猜测,此物是白家主赠予我辅助视力的异能法器,不如您替我戴上试试,好么?” 白司温柔颔首,应:“好。” 他取得眼镜,伸手踮脚。咫尺处的青年微微倾身,银链垂落,镜框架上骨挺鼻梁,绯色血瞳微敛入弯眸,露出笑意。 “哥哥。”他歪过头,轻轻唤他,“好看么?” 白司眨眸,眸光似无瑕剔透银珠,他怔怔启唇吐字:“嗯。” 白迹愉悦亲昵地环住白司,将下巴搁于白司肩窝,望向“肖临”,笑道:“肖先生还有何事么?” “肖临”压抑眉心倏然起平,他欠身,沉声道:“临冒犯,再无他事,请退。” 言毕他后退数步,转身欲走。 却于下一瞬,迈逾门槛之时,遽然踉跄,险些摔跪下去。 银白异能顷刻将他支撑起,他微微一顿,回首望见白司,白司走来,忧容询问:“肖先生,你还好么?” “肖临”回神,再次退开。 待白司止步,他沉默着摇了摇头,复一礼,兀自离去。 白司望他背影消失,身后白迹抵近,再次环揽他,轻轻蹭他鬓角:“哥哥察觉怪异了么?” “嗯。” “上次归家时你我皆见过,那枚玉白腕叩属于白家主。”白迹笑了声,“彼时,白家主利用其伪饰作柯汎模样,骗过了我与哥哥。” “适才结界接触之下。”白司轻声续以话锋,“我确乎察觉其异能几乎为空。” “但除此,此副眼镜亦有怪异。” 白司迟滞一瞬:“我疑心是某种可转化异能的法器,父亲向其中注入约莫全数结界异能,将其转化为修复异能,用以修复你的眼瞳。” 白迹阖眸感知须臾,道:“不错,确乎如此。” 四下一时寂静,良久,白司似欲启唇,白迹轻轻以虎齿抵衔他耳尾。 “哥哥。”他道,“白叔叔素来骄傲,不拆穿,便可稍稍减缓他的愧疚难过。” 白司敛眸,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 “不。”他眺望远处,东楼沐光屹立,呓语般道,“父亲……已然难过愧疚至极。” * 楼外。 “肖临”面覆阴霾,未去数步身形拉长,变回白颂缓行往前,却堪堪撞上一男子。 那男子形色匆促,分明是风冥来使装束,他撞得白颂,一滞,而后连忙落跪行礼致歉:“小人冒昧失仪,问白家主安。” 白颂压低眉心,沉声询问:“何事失措。” “这……”来使似踟蹰,末了窥见白颂并无问罪之意,便直言道,“风冥一重犯于昨日夜间逃脱,沿途肆意屠杀无辜良民,惹发国中舆论哗然,小人依阁臣詹卿大人之令,特来此请求陛下开启最高权限,对此重犯予以通缉。” 白颂蹙眉思索,追问道:“是何等重犯,须得开启最高权限方可通缉?” 来使眸垂得愈发自谨,吐出六字,与空中之声叩字交叠: “旧皇宛斯琉尔。”“你已忘却我了。” 刹那,来使豁然抬首,白颂心神剧震,二人宛如听闻鬼魅之声。 意识未察,躯壳先行,他一瞬后退,却因异能已空,反遭对方钳制脖颈。 白颂抬头,对上一双森鸷可怖的眦然眸,那眸盯着他,宛斯琉尔勾起唇角,恻恻笑道:“怎么,你此处,不欢迎昔日好友么。” 窒息感骤然降临,白颂呛起,他面色煞白流露痛苦,却并不言语。 直至,宛斯琉尔指尖愈缩拢,濒死唤醒白颂神智,他冷冷反问:“你算何等好友?” 宛斯琉尔眸色蓦僵。 “熏莲……因你之故,遭长久冷遇,终怀憾惨死。”白颂额角冷汗涔涔,青筋毕露,“你却有什么资格,配做我白颂好友。” “宛斯琉尔。”他豁然掰上他腕骨,狠厉似视死如归,“宛斯迹放过你,是他仁慈,但我不会。倘若我得遇良机,必定当即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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