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带也失去了作用,陈微雪艰难地转回脸,脖颈发出咔咔艰涩的声响。 他双目虽无神,却倔强的盯着晏容殊,干瘪的嘴慢慢上扬,无声地在笑。 像是无声得意,看吧,你要他一世无忧,我偏偏要留下一颗猜忌的种子,让他忧虑纠结,陷入不停的猜疑。 晏容殊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反而很平静的彻底了结陈微雪的性命。 他松开手上零零碎碎的那些血肉残渣,身形已经有些不稳。他知道时间到了。 心底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沈秋黎,但他们总归不是一路人。 他能听到身后沈秋黎的呼唤。 带着颤音,一声叠一声。 “晏容殊!晏容殊……” 他能想象到沈秋黎察觉不对劲时慌乱的模样,时常明亮如星带着一股倔强的眼里满是无措,泪水如雨点一样。 狠下心不愿回头,他背对沈秋黎,不再多看沈秋黎一眼。 在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他就下好决心。多看沈秋黎一眼,他就有更多一点的不甘和眷恋,让他不甘心离去。 他也不敢回头,怕看到沈秋黎脸上的神态,也怕多留给沈秋黎一点痛苦。 最后想说的千言万语,祝福也好叮嘱也好,在之前汇成一句话已经说了出来。 关于利用沈秋黎这件事,一开始他也确实这样做的,但之后他的心态在慢慢改变。 不过现在他并不打算解释,也许这样能让沈秋黎憎恨自己,这样自己死了他反倒不会太难过。 干净利落地离开,才能快刀斩乱麻,不多留一丝念想,沈秋黎才能轻易地遗忘他。 对,遗忘他。 他希望沈秋黎能遗忘自己,这样因为他的存在而带来的痛苦就能随之淡忘。 晏容殊闭上了眼,强行将所有的不舍不甘都压下,强忍着不去回头。 身体五感在逐渐消退,视线里一片黑暗,听觉也在消失,风吹树叶声,虫鸣声通通消失,沈秋黎嘶哑的呼唤也彻底听不见了。 仿佛被水泥覆盖填埋在地底深处,又好像回到了刚被封印在望墟的时刻,他整个人如同陷入时间停滞的空间。 口腔里浓重的铁锈味也彻底消失,嗅觉和触觉一同失去,晏容殊整个人的存在仿佛只剩下了残留的意识。 叹息着,等待着最终的宿命。 沈秋黎看穿了所有,原来晏容殊是打算和陈微雪同归于尽的。他之前接近自己也如陈微雪所说,是为了一点点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 原来从自己“被迫”的冥婚开始,就走上了晏容殊的计划。 但看着晏容殊血淋淋的背影,沈秋黎意识到晏容殊在等待最后的死亡。 那一刻沈秋黎什么也不想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想:一定要留下晏容殊! 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却又无能为力,被无形的阵法阻挡,趴在无形的障碍处嘶喊着晏容殊的名字。 “晏容殊!晏容殊!你不能走!” “我说过,等你回来的!你不能这样!” “……晏容殊!我不在乎你利用我的事!我要你回来!来我身边!” 即将失去的强烈不安如龙卷风一样席卷了他,他趴在那声嘶力竭,咸咸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至嘴角,咸涩一下子充斥了内心。 “晏容殊!!” 晏容殊沉默着,身形却不断的颤抖着,始终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 连一眼都没有。 沈秋黎用尽全身力气嘶叫,似乎也动容不了半分,晏容殊仿佛铁了心不愿再看他一眼。 “晏容殊!我……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我要你,我要你一直陪着我!” 眼泪不断涌出,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出来,再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心中失去的惶恐如潮水般淹没他,沈秋黎哑着声音几乎哽咽着,将心中最最深沉的情感脱口而出,坦白地将自己剖开给晏容殊。 “你不能走!我还需要你!” “我需要你!” 沈秋黎哽咽着,也无望着,看着伫立不动的背影,心里下着磅礴大雨。 哪怕是这样,晏容殊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动作。 干尸一般的陈微雪骤然如微尘一样,散作了尘土,随风一扬,再没留下半点痕迹。 半蹲着的晏容殊终究是撑不住了,一同倒下,沈秋黎才看到他紧闭的双眼,还有从他身体处渐渐流溢出的暗金色光尘。 晏容殊的身影随着光尘的溢出,慢慢变得透明起来。像是无形的手一点点地抹除他的存在。 陈微雪的消散,阵法依旧没有解除,沈秋黎无可奈何。 急切之时,沈秋黎甚至想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血来驱动符箓破阵。 “不就是代价吗?我付得起。” 沈秋黎觉得咬破手指血不够,就想去拾之前那面镜子的碎片来划开自己的皮肤。 荆竹洛在一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沈秋黎发疯。 “你冷静一下!” 荆竹洛用手臂紧紧束缚住沈秋黎,欲言又止。 晏容殊以命相搏,这才换得他们的安全,万万不可让沈秋黎乱来受伤了。 而且困住晏容殊的阵法难以破解,就算破开了那阵法,晏容殊也还是得消失。 荆竹洛很清楚这点。晏容殊必须消失,这是他为复仇所付出的代价。 但看沈秋黎这样子,荆竹洛也不敢明讲,只是说道,“这个阵法很难破开,你这样是没有用的。” “晏容殊并不希望你这样的!沈秋黎,冷静点!” 沈秋黎忽地意识到什么,抓住荆竹洛的胳膊,“荆竹洛,你是天师,你肯定能破开这个阵法吧?” “求你了,帮帮我。”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沈秋黎不肯松开手。 荆竹洛叹息一声,“好吧,我就试试,我也不能肯定能解开。” 实则解开了这个阵法,已经救不了晏容殊涣散的魂魄。 沈秋黎终于安静了,他紧张地看着荆竹洛的动作,又去看里面晏容殊涣散的身体。 而在这时,半垂着眼的韫玉鬼王宁阳舒忽地也缓慢地站了起来,看着晏容殊涣散的魂魄。 他抬眼刚好对上沈秋黎的眼神。但沈秋黎眼里只有晏容殊,根本无暇顾及昔日的大打出手的对手。 宁阳舒的神态依旧是冷厉的,哪怕脸色苍白,高竖的马尾显得他依旧精神饱满,只能从他不断颤抖的身形和额头冷汗窥见阵法的威力。 “好吧,这次帮你们一回。” 鬼之将死,宁阳舒忽发善心,也许是得到了最后想要知道的真相,也许是对言璨的亏欠。 在晏容殊彻底涣散消失前,他抬起手将晏容殊消散的光尘用尽全力收集了一部分,将之放进了一块碎裂的红玉吊坠碎片里。 用尽全力做这个,做完之后他也立刻化作光尘涣散,只比晏容殊慢上一刻。 “我勉强聚拢了一点他的魂魄,你可以等一个奇迹,选择权在你。” 消失的前一刻,宁阳舒开口说道。 “沈秋黎,你欠我一个恩情,就还在言璨身上。” 宁阳舒说得很直白,“言璨他……” 话音还未落,他便彻底的消失。 随着阵法里的鬼都消散了,阵法也随之消失解除。 周围也随之安静了,连带着满地打斗的血迹也一齐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是一场梦一样。 月亮又从云层中露出,唯有地面上几块红玉玉坠的碎片,在月光下流转着光泽。 荆竹洛停下手上试图解阵的动作,松了口气。 而沈秋黎颇为认真地对着宁阳舒消失的地方郑重许诺,“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言璨的。” 他极为小心地拾起地上那块最为润泽的玉坠碎片,贴在心口处。 恍惚间,他似乎感知到了晏容殊的气息。 那样安心的带着幽香的气息包裹了他,让他狂奔的心有了着陆点。 “我愿意等的。我说过,要等你回来的。” 沈秋黎喃喃自语般。 夜色里,荆竹洛和沈秋黎互相搀扶着出了林子,回到了住处。 沈秋黎痴魔一般,不肯将玉坠碎片离手。 荆竹洛也理解他大起大落的心情,未曾多劝,只是为他在玉坠碎片上画了一个聚魂阵。 时间总是具有魔力的,会不容拒绝地慢慢改变掉现状。时过境迁就是如此。 而沈秋黎在经过时间的打磨,到底选择继续无望地等待一个奇迹,还是任由时间抹平所有伤痕,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荆竹洛想着,又觉无望的等待更折磨人。 一眼望不到头的等待,才是最难熬。 晏容殊留下的魂魄确实只有一小点,也仅仅够给沈秋黎留下一个念想吧。要真等魂魄凝聚,恐怕得非常之久。 这么想着,荆竹洛有些唏嘘。打算等沈秋黎缓过来了再跟他坦白。
第153章 新生 冬去春来,严寒一点点褪去,吹来的风中都有着春的气息,淡淡的春雨的潮湿,还有轻轻的草味。 而距离晏容殊离开,已经有三年的时间。 时间覆盖了一切,缓缓地改变着一切,如同蚕食一般。 沈家其实过得并不算如意。近几年里,沈家做生意并不顺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运气,自然较之以前要落寞了许多。 而沈家人的运气好似也随之家运一起衰退了,整个沈家嫡系子嗣衰微,旁系的子嗣也有所艰难。 沈宗诚出轨的破事捅了出来,和沐霞明离了婚。而沈熠辉则改姓沐,被沐霞明带走了。 沐家也因为此事和沈家不再来往。沈二爷还劝沈宗诚再找一个,是觉得嫡系子嗣单薄。 沈宗诚确实也照着办了再娶了一个,表面对沈秋黎很是疼惜一样,牢牢坐实深爱沐家另外一位小姐沐霞月的模样,而背地里依旧十分想再生一个。 但时至今日依然没能如愿。 而沈二爷在晏容殊死后三个月时忽地频繁做噩梦,不得安眠,随后三个月后突然脑中风瘫在床上,由此沈家大权顺理成章落到了沈宗诚手上。 瘫痪在床,他心中不安催着沈宗诚再找一个,嘴上说着多子多福,但实际是怕沈家嫡系血脉断绝,让那些旁系作威作福了。 沈宗诚心下愿意着,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又过三月,沈二爷身上的病情严重起来,整个人脑子都有些糊涂起来,时常对着空气大喊大叫,手脚并用地撕咬扑打靠近的所有人。看起来似乎神志不清了已经。 沈宗诚拿到大权了,也不愿在病床前当什么孝子了,随意让沈二爷到一个地方养老养病,让看护照看他的生活。 之后半月不到,沈二爷就死在了床上。听说临死前,他一直大喊大叫着要逃离那张床,催着要走。 可等看护拿过来轮椅一看,沈二爷已经瞪大着眼睛停止了呼吸,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恐惧,仿佛看见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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