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沈秋黎想不清其中缘由。本以为找到项昆其人,事情就会有所进展,但目前看来还是想得太轻松了。随着深入了解,一个个谜题在他们面前浮现,好似故意拖延又或者是来迷惑他们的。 “娘希匹的,你这个癫子手抖成这样?” 不知道是不习惯太多人在身旁,项昆倒酒时手一抖,洒了些晶莹的酒液在外边,一些还弄湿了喝酒大汉的裤腿。 那个大汉醉眼朦胧的眼睛登时瞪大了,嗓门如同锣鼓,扯着嗓子对着项昆发火,“你该不会遗传了你娘那破玩意的疯病,妈的真是晦气死了,” 大汉直接一巴掌就把项昆贯到了地上,酒坛猛然砸在地上,清脆一声响动,哪怕在喧闹的人群里也足够大声。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纷纷看向这边。 项昆跌坐在地上,酒坛里的酒洒了一地。他就顺从地坐在这一地酒液里。惨白的月色将地上的酒照得晶莹透亮,闪着跳跃的光芒,像是无数破碎的玻璃渣。 破裂的酒坛碎片划破了他的手腕,手腕上一抹红,在汩汩流着,混进了地上的液体。而酒坛碎片,大的很大一块,小的碎渣一样小,混在地上,很有可能再次划伤他。 原来是项老三这家伙找事。 众人看了一眼,就知道了。项老三,村里有名的赖皮。本事不大脾气大。仗着是村长家亲戚,有村长接济,整天游手好闲的,村里的人没几个想搭理的。这项老三,人混,力气还大,招惹起来就跟因为被一坨屎糊住摔了一跤厉害的一样。 看看被欺负的对象,嗐,是村里那个人的小崽子。嘁,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人群里投来的目光,有幸灾乐祸的,有单纯看热闹的,有不关人事的,但最多的是一种带着些微怜悯不忍的袖手旁观。 沈秋黎也在不远处。显然是那个大汉大题小做,故意找茬。项昆有些瘦削的身影和大汉魁梧粗壮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他皱着眉看着事态发展。 他对这种持强凌弱的现象很是抵触,力量并不应该这样用使用,无论是从道义上还是从任何一个角度上。但…… 假如今天被欺凌的人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假如他还未亲眼看见那个瘦削的青年杀了新娘阿阮的话,沈秋黎也许会制止这场欺凌。 沈秋黎吸了一口气,他转头去看晏容殊。在这个时刻,他有点想知道晏容殊的反应。 晏容殊眉眼沉静,常常挂着笑的脸没有笑意,像是凝神思索。他 始终安静站在沈秋黎身边,注视着不远处闹剧一般的情节发生,神情认真,像是等待着印证他的猜想。 察觉到沈秋黎的目光,他移开视线,安抚般朝沈秋黎短暂的笑笑,而后眉眼一错不错地盯着跌坐在地的项昆。 沈秋黎有所察觉,所以眼前的景象也藏着什么秘密吗。 突然想起那位师叔也在,沈秋黎不想打扰晏容殊,于是转眼去瞧陈微雪。 陈微雪站在不远处,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温柔无害的样子。他眉眼天生带笑一样,嘴边笑意不减,看向跌坐着狼狈的项昆,眼里也是单纯的笑意。在看到项昆手腕上的红,甚至流露出一丝兴味。 这样和周围那些人的表情竟然有些相似。 那是什么神情呢? 好像是端坐在戏台下面坐等看好戏的期待的眼神,又好似看斗蛐蛐时两只蛐蛐跳到眼前的新鲜热闹劲的眼神。 看热闹而又漠不关己,甚至流露出一丝不屑。 沈秋黎一愣,再一眨眼,陈微雪已经上前几步。 陈微雪脸上是和煦的笑,有些关切的问,“怎么了?小黎是被吓着了吗?” 他叫沈秋黎小黎,虽然也有人这么叫过,但他叫出来让沈秋黎有种很强的不适感。也许是陈微雪太自来熟了,这样自然而然的亲切,反倒让沈秋黎不适应。 沈秋黎不太想说话,于是只摇了摇头。 陈微雪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般,用着语重心长的语气,“你是同情那个人吗?” “不过啊,”陈微雪拉长语气,“在这个幻境里,可没有谁是无辜的啊。” “大多鬼怪,”他用含着笑的声音说,“迟迟逗留人界,那都该死吧?他们不怀好心,造成什么结局,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的。” “我们不必怜惜同情他们,心软是一种弱点。他们反倒会示弱来利用你欺骗你,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一个达成目标的工具而已,只有称不称手的区别。” “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吧?反正不用怜惜……”陈微雪说着说着,微扬的嘴角渐渐拉平,声音几近喃喃。 突然听到陈微雪这番偏激的言论,沈秋黎愣了愣,偏头去看陈微雪。 陈微雪有些歉意,笑着解释,“对不起,因为个人经历,有时候会有这种想法。” 看着他的笑,沈秋黎却觉得此刻的笑,有些假。 “不过,目前的情况好似差不多?”陈微雪眨眨眼,“我看,我们好像需要那位协助我们破开幻境呢。” 他伸出手,指向看着格外狼狈的项昆。 项老三那个大汉喝了酒之后,力气也越发大,脾气也几何式增长。他眼睛发红,像是个疯牛,拽着项昆过长的头发,连续扇了项昆好几个巴掌。 他嘴里还嘟嘟嚷嚷,入耳一听都是不干净的字词。 “臭婊子……疯子的崽子……疯狗……” 类似这些的词,一声比一声难听,手下也用力,甚至拽着项昆,非要他跪下磕头。 地上的碎渣子扎入了项昆的膝盖,扎破了他额头。他整个个人看起来像是个血葫芦。 眼看着项昆被折磨得不轻,终于有人来制止项老三,强行拽住了他施暴的手。
第123章 飘雪 “差不多得了,别在这里瞎闹腾!还嫌不丢人?”一个中年人,穿得很体面,脸上紧绷着神色,不难看出他很生气。 他瞥见淌着血,脸上因为巴掌印肿的高高的项昆,脸上更加难看,嘴角直直往下压,深吸了口气,像是要抑制愤怒,避免气极了脑子一抽就晕过去了。 本来用力拽住项老三的那只手,直接松开狠狠给了项老三一巴掌,“我看你是喝酒喝昏头了,怎么,这好日子你非要见血?个王八羔子!” 这巴掌没有收力,狠狠呼在项老三脸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项老三的脸颊顿时高高肿起,脑子在那瞬间也眼冒金星似的。 这下酒是醒了大半,他倒不敢在这位面前耍浑,只是支支吾吾,“对不住叔叔……” “您也知道,我一喝酒就不知道轻重了。”项老三讪笑着讨饶。 看来那是村长了。村长在村里的话语权是毋庸置疑的,更何况项老三还靠他这位叔叔接济的。 村长对项昆,倒是有些不忍,但多看一眼好似会心烦般。他随手招了个人过来,让那人带项昆去处理一下伤口。 项老三看着这架势,他就知道这事就这么了结了。当即凑近村长,絮絮念叨,“叔,我跟你一块找乐贤说说话吧。今个他结婚,他肯定高兴得不成样子了。” “结婚这事我有经验,我去指导指导他。”项老三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嬉皮笑脸的。 村长没应声,只是转身离开。项老三厚脸皮屁颠屁颠跟着。 被村长分了任务的人有些不耐,勉强耐着心扶项昆起来。 说是扶,其实和拎差不多。他嫌弃项昆浑身湿漉漉的样子,一身浓郁的酒味,所以隔着一臂远,伸长了胳膊跟拔萝卜一样拽项昆起来。 项昆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态度般,在众人目光下,垂着头试图隐藏自己脸上硕大的疤痕,顺从地跟着那力道起来。 他太过听话,像是一节木头,不,更像是没有灵魂的一具皮囊。沈秋黎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眉头却越皱越紧。 像是没有任何情感,呼吸也仅仅是为了保持这具皮囊的存活。别人的鄙夷轻蔑,动手伤害,都好似与他无关。 但这样往往让那些欺凌者更加愤怒和恼恨。毕竟没有回应的欺凌,只会让欺凌者觉得像是独角戏,得不到反馈的,要么让他们失了兴致,要么让他们兴致高涨,觉得是挑战。 项老三的行为很显然是后者。要不是那个村长的到来,项昆可能会比现在更惨烈。 眼看项昆跟着那人走了,沈秋黎有些想追上去。 项昆那副模样,其中一定有隐情。 晏容殊已经有所行动,他抛给陈微雪一个东西,“这位师叔,麻烦你在这留心这里的事态。我和秋黎跟上去看看那个项昆。要是有情况,你就捏爆这个,我会知道的。” 完全没等陈微雪回答,晏容殊就紧扣着沈秋黎的手跟上去了。 沈秋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一想又觉得这样也好。 陈微雪是天师,是有足够能力自保的。和陈微雪分开,这样晏容殊能自如使用自己的能力,不用顾及太多。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微雪。 陈微雪先是有些愣神,看着手里被塞进来的东西。慢慢反应过来也没生气,像是叹了一口气,带着无奈一般笑起来。 那个人带着项昆绕过几间房间,在一个有个小窗户的房间停住。 这个小房间里泛着苦涩的药味,不算大的空间,敞开的窗户冲淡了那种狭窄压抑的感觉。里面一张桌子,几张凳子,还有一排靠墙的高柜。 那人从柜子里翻来翻去,倒腾出来几个瓶子放在桌上,语气不冷不淡,“小子,你自己收拾一下吧。我先走了。” 项昆默默坐下,垂着头不说话。 那人耐心本来也不多,算是完成了任务,他瞥了眼项昆,直接走了。 折返的路上看见沈秋黎和晏容殊,那人也没多说话。 只是眼睛瞥见两人相牵的手,眉毛登时皱了皱,不作声地走了,也不问他们来找项昆是什么事。 沈秋黎他们走到门口时,项昆抬着头,眼睛半敛,盯着桌上的药膏,伸着手挖了一层白色的膏体。 他并不清洗伤口,面不改色直接涂抹在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上。 药味闻着有些刺激,沈秋黎心想要是直接敷上,应该会有刺痛感,但项昆眉毛都不动一下。 膏体被他手上的温度融化,涂抹在伤口上混着血色化作液体往下滴。项昆眼睛也不眨,用另一只手接住重新涂在伤口。 走到门口,脚尖碰触到了木门。门像是年岁已久,发出嘎吱嘎吱的一声。 项昆顿时应激一样,手腕肉眼可见的发抖。他和受了惊的警惕性极高的动物一样,迅速地收回了手,将双手都藏在桌子底下。连同他的头也一齐低下了,有种几乎将脸埋在自己锁骨间的感觉。 项昆好似不愿意让他脸上的伤痕或是疤痕多暴露在别人面前。这时的他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也许之前在众人目光里,也是因为人太多,避无可避,于是他的灵魂就抽离了躯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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