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城里风声鹤唳,寻常的百姓们见着“灰大褂”们都胆寒。 顾平安知道,这是战争还没结束,南京那边就忙着过河拆桥铲除异己了。 但无奈,他们眼中的异己倒也是势弱。 那段日子,顾平安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成天的呆在自己暂住的院里,原地踱步。见着自己熟悉的身边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批捕带走,最后成为城郊荒地里一具看不清面目的尸首。 顾平安没有办法,他知道这是南京那边直接下发的命令,在混岭。就算他去求他大哥顾朝,顾朝护得了他们一时,也护不了他们一世。 在这样的日子里,几乎前一天还给他送饭的人,还与他聊天的人,后一天就会坐在侦缉队的老虎凳上。 大多数人坚持住了,至死也没吐露出同伴的一个名字,少部分人被折磨的实在受不了了,于是便扯出了更多的人。 顾平安直到这时,才知道这个组织在混岭城中藏的有多深,又有多少人和他一样自愿加入了它。 这并不是一个小组织,文人墨客贩夫走卒,这个组织里几乎藏进了众生。 可能是他们心怀着众生,于是众生便都愿意接纳他。 顾平安好几次想提笔给他大哥写信,希望他大哥能否救一救自己身边的人,但都被组织中的人拦住了。 他们说这件事牵扯的已经够多了,即使把顾家再牵扯进去也于事无补,反倒只是会再连累更多的人而已。 就这样过了近一年,到初冬的时候顾平安的身边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原先周围熟悉的人,要么就是进了侦缉队,要么就是成了城外乱葬岗的一具尸体,也有些人离开了混岭城,往南边去了之后便再没听说过消息。 顾平安每日里只能呆在暂住的地方,顾家仍未放弃找他,他也需要时不时的换着地方。 他像是一只困兽,死死的被钉在了原地。 如何挣扎,如何咆哮也冲不破紧锢自身的枷锁。 在终日的惶惶不安里,在终日的东躲西藏里,在终日面对身边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的折磨里。 顾平安的精神似乎也有些不太好了。 他有时候盯着一页书,能盯上一天,从清晨到日落愣呆呆的也不发一言。他呆在院子的屋檐下,只盯着白墙,似乎在等着李关山什么时候翻墙再进来。 他身边那时几乎已经没有相熟人了,熟悉的能说上几句话的人都是要么被批捕,要么离去了。 后来的再接待他的人,都是受前人所托,可前人却已经生死难料了。 顾平安其实早有预感,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的。 或许自己被批捕之后,会被顾家捞出来然后被父亲安排着,走上他口中所说的康庄大道,娶妻生子继承家业然后一年年一月月的这么熬着。 爱不得,恨不得,求不得,怨不得…… 一辈子做个精致的提线木偶。 而李关山呢,他会是什么样子,唱一辈子的戏,他在戏台上,他在戏台下。就这样过上一辈子吗? 他与他终究只能城南城北遥遥相望了吗? 那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这个念头顾平安一起,便放不下了。 有时候他窝在李关山怀里,看着李关山的脖颈看着他鲜活的面容,都会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这个念头。 李关山也像是心有所感似的,每当顾平安这样望他,他便会这样回望着顾平安。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他望着他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无论做什么,他都会和他一道的。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 那是一年的春分,下了半月的小雨。 在雨天顾平安的精神总会特别不好,那天院外的木门被踹砰砰作响,响声大过了天边的雷鸣。门外满是喧闹,叫嚷着咒骂着,还没等人去开门,门外的人就踹了开了木门。 顾平安没有躲也没有动,只保持着原先看书的姿势。 但穿着灰大褂的侦缉队进了门,二话不说的便踹翻了他。他们不知道顾平安是谁,只当他个寻常的乱党。 书落了地,沾上了厚厚的一层泥,顾平安的脑袋撞上了柱子,也沾了满衣衫的血。 顾平安就这样凌乱的被灰大褂们押出了院子。 他走之前什么没有说。 进了侦缉队之后,或许是侦缉队满大街抓人的手段太过高调,也或许是顾平安一路被押回侦缉队的时候露了脸。 总之顾家派人递了话来,顾平安在侦缉队里倒也没受什么罪。 过了两天,多方周旋之下。 第三天一早,他大哥便守到了侦缉队门前提人。 顾平安被提了出来见着了他大哥顾朝,表情也是木木的。 他大哥不知道顾平安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听顾父说,是和家里闹了矛盾不喜欢家里给他结的亲,所以才躲出去躲了那么久,后来又有什么乱党的消息。 他这个弟弟一向懂事,怎么可能和乱党有瓜葛。 顾朝只以为是时局混乱有人见着顾家得势想打压顾家。 其它也没做多想,于是就放松了对顾平安的看管,只叫自己的副官把弟弟送回顾家也没做其它嘱托。 他还要留下来结案,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走前,顾平安求顾朝能不能把和自己一起抓进来的人一起救了。 顾朝随口答应了,于是顾平安就跟着副官走了。 车行至半途,顾平安向副官借了点钱说身上有伤去药店买了点药。 中途他又让副官往城南走了一趟,说自己有个友人在那边自己去报个平安。 副官不疑有他,就全照着顾平安的话做了。 到了地才发现那是个戏班子。 顾平安买票进去的时候,正逢着戏班子的戏开场了。 他坐在台下看了一场李关山的戏。 台上,台下。 李关山望着他,他望着李关山。 只是一瞬,他们就懂了彼此的意思。 那是一出很精彩的戏,台下的看客都说,今天台上的那个俊武生疯了,几乎是使出全身的本领在演这出戏了。 戏一落幕。 顾平安就跟着李关山去了后台。 李关山一边卸着妆,一边与他说着自己的近况。 顾平安进了侦缉队之后,顾家仗着已经找到了顾平安,于是就拿钱诱哄着戏班的班主把李关山处理了。 但班主舍不得钱,所以又容许李关山唱了几场。 所以方才台上的那场,恐怕是李关山最后一场戏了。 唱完之后,明天一早他便会被戏班班主卖给北边的黑矿主,从此之后在地底挖一辈子的矿,再也得不见天日。 顾平安望着卸妆的李关山,他问他后悔吗? 李关山卸完了妆,看着站在身旁的顾平安,摇了摇头。 不后悔。 顾平安得了他的话,忽的笑了起来。 李关山便拉着他的手,去了后院,一直走到了他住的那个小屋。 他从箱底翻出了两套绯红的喜服,一看就是准备了很久了。 可能他也没想到,用到的时候是这时候。 他俩一人一套的换上了。 顾平安从怀里掏出了毒药,李关山从一旁拿出了酒。 药滴进酒里,一人一杯。 权当是喝了合卺酒。 屋外的锣鼓又响了起来,戏又登台唱了一出。 多好啊,满堂的宾客,多热闹。 他们握着彼此的手,握的紧紧的,对视的时候还笑了笑。 一人一杯酒,谁都不要抢。 到了黄泉路上,一起跨过奈何桥。 约定好了,来世我们还要当夫妻。 不远处,戏台边的唢呐起了个调。 欢喜的调子,响破了云霄。 人间依旧是一副热闹的景象。 千山万水,霄汉凌云。 枝枝叶叶,交覆相通。
第142章 接不接? “唉~” 陈久叹了一口气。 顾平安说完他口中的故事,窗外的天也已泛了白。 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小小的阁楼早就存了些寒意。破窗外,微薄的日光斜抛着落进,乍一看像是降了满地的霜。 陈久靠在甘离怀里,二人相挨着的地方存着点暖意。他素来怕冷,虽然是秋天天还没到最寒的时候,但在这漏着风的阁楼上呆上一晚也不好受。 他缩了缩蹭着甘离胸口那点暖意,恨不得窝进甘离的大衣里。 甘离也察觉到了他有点冷,连忙解开半片大衣把陈久裹住了。 陈久终于如愿以偿的找到了暖和的地,叹谓似的缓出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眼前的顾平安,又看了看一旁的早已眼泪汪汪的顾庭杰。 听完故事的顾庭杰小声抽泣着,眼巴巴的望着陈久。那神情比讲故事的顾平安还要悲切上几分。 “呜呜……陈半仙你就帮帮我曾舅公吧……” 顾庭杰哭着望着陈久,说着从一旁徐火的手里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鼻涕。 可擦完见陈久还不松口,就慢腾腾的往陈久身旁挪尝试着伸手去拉陈久衣袖。 “停停停…杰哥稍等一下,先打住,你先打住。” 陈久连忙扯着甘离的大衣往后退去。 说着他连忙伸手止住了顾庭杰接下来的行动,陈久见着眼前这眼泪鼻涕一大把的顾庭杰惊恐的差点想扛着甘离的大衣和甘离跑路。 顾庭杰被迫刹住了脚步,他仰着头望着陈久,一副哭唧唧的表情。 陈久叹了一口气,没再管他反倒是转头看向了顾平安。 “既然你当时是在戏班子里喝下的毒酒,魂魄又怎么会一直在顾家老宅里,这你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顾平安摇了摇头,但半响又迟疑的说。 “我那时只是依稀记得,昏过去的前一刻我大哥的副官踹开了门。可能是我从幼时便身子弱,常年服药耐药性强上几分,我昏过去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喊去医院。” “但当我再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老宅里了,醒之前我一直听见有人在叫我,但醒了之后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庭杰是我死后见到的第一个活人。” 说着顾平安看了看一旁还抹着眼泪的顾庭杰。 顾庭杰听顾平安说起这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当初那段见鬼的惨痛经历,不由的哭的更厉害了。 “白天的时候我就呆在阁楼里,只有晚上我才会出去走走,但是我发现我好像走不出老宅,我应当是被困在这里了。” 说着顾平安看了看顾庭杰又看了看陈久,想了一会和他继续说道。 “如果寻人方面您有为难的话,您能否帮我脱离如今的处境,让我能够走出老宅的范围呢?我也可以自行去寻人。您对我的帮助我一定铭记于心,日后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一定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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